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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成魔 ...

  •   落霞背后的绮国,一马平川,旦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直扑乱水。渡过乱水,便是绮都,只是乱水天堑,风浪说来就来,风浪稍稳时也只有大船方可渡过。可这秋风乍起的时节,风浪正高,即便是大船,亦无法保证安然而过。更何况,旦军远道而来,哪里有什么大船准备,若着手造,在材质充足的情况下亦要两月左右。而旦军,战线绵长,补给困难,如何也熬不过两月。再加绮国连年战乱,地贫人荒,就地补给是怎么也不可能的。正因如此,漫尘方放了离朱进来,企图在乱水边困死离朱,让其不战而自退。这道理,离朱又怎会不懂,却不见他一丝的不安,神情中的落寞与哀愁也只缘了又见这乱水断肠处。
      在乱水旁扎下营来时,已是夜色幽幽。秋风萧瑟,乱水边的夜,清澈透明得让人心碎。苍穹是那种深得发黑的幽蓝,满天的璀璨点缀于上,美得近乎残忍。
      离朱缓步出营,耳边轻啸着的便是乱水的潮。
      沧若正欲跟上离朱,却被重炽一把拽住。
      “不要打扰王,我们只悄悄跟着便好。”
      沧若似有所悟,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只远远跟着。
      秋风扫过离朱微乱的发梢,空气中似乎还有凝翠的余味,深深深深的呼吸,饱涨于胸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痛。
      这里,她乘风而去,那么多次的梦境,不正是这滚滚的乱水,只是,狂浪中再不见那一袭水红。
      “凝翠,你何其残忍,连个完美的梦都不予。”离朱低语着,唇边却泛起一丝痛楚而决然的笑。
      将手探入水中,一种凉意自指尖而上,刹时蔓延全身,离朱一阵瑟缩。这匆匆的流水中,可曾融了凝翠的精魂?离朱俯下身,将整个身子埋入水里,似乎这样就能离凝翠更近,泪随流水匆匆而去,凝翠,凝翠,离朱紧抿着唇,吞下那灵魂深处的撕喊。
      远处的沧若见离朱竟将脸浸于水中,不由急了,就要冲上前去,又是重炽,将他生生拉住。
      “相信他,他是旦的王,他明白的。”
      “可是……”沧若正犹豫,忽闻一声破碎凄厉的撕喊将乱水的夜空生生扯碎,似心魂已碎,却徒留残躯于这凄寒人世。
      “王……”沧若竟是哽咽了,怎么样的痛才能让自制成那般的人不顾一切的喊出来?
      “王他也是常人,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也需要安慰和发泄。我们……不要打扰他。”重炽心中亦是难过万分。只是他知离朱至深,又怎会不知他终难容忍别人见到他的一丝软弱。
      “王他……太苦了。”沧若双眸泛红,再说不出话来。
      “哎……”重炽只能长叹。却见离朱远远走来,步履蹒跚,衣襟半湿,发髻已散,如丝的黑发在秋风中飘扬,额前的一缕沾了水湿湿搭在颊间。颜是苍白,眸是泛着红的沉静,在夜色星光中,竟如鬼魅般妖然。离朱掌中紧握着什么,在夜色中却看不真切。
      “王……”重炽轻唤着,不知如何安慰,又怎能安慰。离朱却似未见般与重炽擦肩。不敢越礼,重炽沧若只在后面跟着,直到见了离朱进了大帐。
      “重将军,王这样子……”沧若似不放心,却又不敢贸然进去。
      “你如今是侍卫长,护王周全乃职责所在。”
      沧若虽冲动冒进,但怎也不是个蠢钝之人,应了声“是”,便进了帐去。
      未几,便听得沧若惊呼:
      “重将军!”
      重炽急急进了去,只见离朱颓然倒在榻上,双颊是不正常的绯红,衣裳早已湿透,已不知是水是汗,像极了数月前玄默将他从乱水中抱回的样子。
      “王!”重炽奔至榻边,离朱却已无意识。
      “快去叫军医!”重炽一手搭上了离朱的脉,对一旁失措的沧若喝道。
      “沉疴未愈,又添风寒。若要大好,必要静养一年。”军医的话并未稍缓了重炽的忧烦,离朱病又起,不过因了那条乱水。或许只该说,他的病从未好过。
      “你们先出去吧。”重炽终是退了众人,独自望着病中的离朱。他睡得极不安稳,英挺的眉轻蹙着,呼吸沉重而短促,额是一片惊人的滚烫。
      取过湿凉的毛巾敷于他的额间,重炽开始为离朱除去湿透了的衣服,却一眼望见离朱手中紧握着的。那是一只透明的白玉瓶,一掌大小,倒是精致,瓶中是略带了浊意的水,瓶口用软木塞紧紧封了。重炽心下了然,纵是无处觅尸骨,也要得了零星的联系以慰往后生命的苍凉苦悲。刚解开离朱衣襟,却落出一块罗帕,深深浅浅的红,依稀还可看出底色的白,被水晕了散发出浓重的血气。离朱心中一窒,泪竟生生落下来。
      好歹为离朱更完衣,竟有些心力憔悴,堂堂国主,为一“情”字自苦如此。只是,凝翠于离朱,又怎是一个“情”字可以说清的。凝翠,那个亦有着悲凉身世的女子,弹得一手好琴,早已入了离朱的骨血中,失了她,离朱便是失了命中的精魂。
      半夜,重炽为离朱换额上的毛巾,却见他业已醒来,眸直直望着窗外的月,似看见了一切,又似什么都未曾看见。
      “王……”重炽轻唤着。
      半晌,离朱长叹,道:
      “又叫重炽担忧了。”
      “王……”重炽竟是哽咽,大半夜的忧惧终如大石落地。
      “重炽,你跟我不过二年,却最得我心。”离朱缓缓诉说,声音却如不怨的春风,“只是,每每回想起你初见我时的纯净,总觉不忍。”
      “王,”重炽心大恸,“重炽无憾。”
      “天佑英主,旦国大治……这又何尝不是我所愿。只是……天不假年……”
      “王!不会的。我主正值英年。”重炽急急打断离朱的话,眸中竟是急痛。
      “我一生……为孽太重,早落轮回,倒是福气了。只是天道无常,受报应的却是我身边最亲之人。”离朱的浸在月色中的颜却有夕阳般的平静。
      “于我最迷茫之时,她说,‘忠’字不可毁心中意念;于我最自厌之时,她说,必须做自己,无论生于罪恶或不伦;于我最哀恨之时,她说,放了恨,方能放了自己。从不知道,一个飘零于红尘的女子,竟能如此慧达……你可知,方才,我听见了她的琴声自乱水涛中传来,随着这月光漂浮在我身边。”
      第一次,听离朱如此平静幸福的谈论凝翠,似绝望后的平静,夕阳西沉时最后一丝潋滟。
      “旦国需要王……”重炽心中的痛与不安逐渐扩大,若王在征途中有个万一……
      “若无必胜的把握,我何尝会轻率出兵?若害这五万人身死异乡,我又怎去见凝翠?只是……往后,重炽你务必尽心辅佐玄默……他尚年幼,磨砺虽多却依然不改赤子之心。很多事,他若不能承受,你要帮着他……”
      若以往只是暗示,这便是明显的托孤了,他道是一心求死吗?重炽再忍不下去,只由得泪无措的滑落,恍惚间,重炽忆起樊遇牢中所说的。
      “那么……王……若皇后未死呢?”
      离朱转过头望着他,眸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亮,如璀璨的烟花在深蓝的苍穹寂寞绽放,然后瞬间灰飞湮灭,再不见痕迹,徒留天庭依然寂寞的苍然。
      “多少次,于梦中见她含了笑望我……只是……若她未死,何以如今尚无音信?她姿容绝世,在绮出现,我不可能不知道。”
      “王……”重炽惊异,还有多少事,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是,我在绮安插的眼线,远比你们想象的多。若尚在人间,无论她混迹于哪里,我必知之。”
      “王,或许远途崎岖,信有所未及?”重炽开始明白,离朱对于此次不为樊遇看好的出征为何如此信心百倍。
      “你可曾听说过鹰讯。”
      “古时以秃鹰传讯,坐庭可知天下事。只是训鹰法早已失传……难道王……”
      “金统原姓云,乃前获帝熙旁支,父辈卷入宫廷争斗而被逐于获。而获国皇室,一直掌握训鹰秘计。”
      “秃鹰日行千里,以之传讯,二日内足可知绮动静。只是,臣怎未见金将军饲鹰?”
      “这本是军机,除我与他之外,断无第三人得知。以金统之慎,又怎会让你见了秃鹰。”
      “也是,臣与金将军,到底也无深交……”如是说着,重炽徒然一震,“本是军机”,又何以如今竟全盘托出?难道王……
      “王,你的咯血之症……”重炽想起了那层层红着的罗帕。
      “我的身子,自己知道。你只需记住我所说的,一点一滴记住。其余的,不用多想。”离朱一气说了些许,也觉沉乏。
      “是。已近黎明,王再小睡片刻。”离朱怕心意已定,这样的人,又怎会顺了自己的劝,徒徒担心又有何意义。不如从了离朱的,什么也不想,只一心记他要自己记的,做他愿自己做的。重炽亦是淡泊明远之人,知道有些痛,再如何,亦是避无可避。

      走出营帐,本满空的星光却乍然乌云密布,只一会儿,乱雨飞泻,重炽伸出双手,楞楞望着黑漆漆的苍穹,心中竟也是空茫茫一片。离朱向是沉稳可靠,而重炽仅所知道的便是做他希冀自己做的。如今,他说他要离开,再不回来。这时,应已是旭阳初升,如今,却只是微亮中的浓黑团团,一如生机乍现的旦,此时却依旧风雨飘零,祸福不定。
      “王如何?”一个沉冷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
      重炽定神看时,却是行踪不定的椽儿。此人并非全心待王,重炽何尝不知,只是王对于她必定自有打算吧,以是重炽并不打算拆穿她。
      “王在帐中歇息。”
      “是吗?”椽儿神色苍茫,再不见原来的明净,“劳烦重将军转告王,他要我做的,椽儿已然办妥。”
      “王就在帐里,你何不自己禀了他?”
      “他见了我……怕是又要恼了,还是不见吧。”椽儿如是说着,颜上已分不清是雨是泪。
      “可是……”重炽并不想问个清楚,只是望她的孤绝,竟有浓浓不忍,那样的神情,凝翠死了之后便如同刻画在离朱脸上一般。恍惚间,重炽竟有些痴了,只呆呆看着椽儿消失在浓雨中。

      隐隐知道,椽儿此来必有事要发生,重炽未换湿衣转回离朱帐中,在帐门边静守着。
      “还了椽儿来!”又是那个声音,乖张中透着冷狠。重炽一惊,忙回身护在离朱身前。转进帐来的不正是战破。
      “你竟敢独闯军帐,不怕万箭穿心?”重炽凝了内力喝去,只求金统沧若早早来援。
      却见离朱缓缓自床上起了来,依旧的丝发如缎,唇边却噙了噩梦般的笑。
      “你总算来了,战破。”离朱自重炽影中转出,竟无丝毫不安。
      “椽儿呢?”战破依然红了的双眼中透出急切。
      “椽儿?你与她,不已是佳偶天成了吗?据说上回你为玄默之计所困时,不是她挟了我救你吗?如今缘何来问我?”
      原来,那时救走战破的黑衣女子是椽儿,重炽了然,难怪乎只觉她的眸极为熟悉。只是,她既然心系离朱,却又为何帮了战破?
      “你少在此装腔作势。只要你还了椽儿,我与你的恩怨一笔勾销。”战破已剑直至离朱。
      “哈哈……”离朱不可抑制的大笑着,直到笑出泪来,“一笔勾销?凝翠惨死于那乱水,你要一笔勾销什么?”离朱指着乱水的方向,双眸凝满绝望后的疯狂。
      “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你的诡计!”战破又惊又恨,手握的剑端竟抖了起来。
      “如今才知,早已晚了。”离朱冷笑着,全身似散发着寒冽,“椽儿怕是不知自刎于何处了。”
      “什么?”战破大骇,一跃而出。
      “王……”重炽并非未见离朱的残忍,但如此嗜血的笑,却是首见,不由得也骇了。
      “若他不动凝翠,无论他如何待我,我也念了半血之情,不会赶尽杀绝。他不过自掘坟墓。”
      “只是椽儿……”椽儿对你用情至深,你怎忍心,这样的话,教重炽如何说得出口。
      “你道她是无辜?若非她暗怀不轨,凝翠又怎会中毒而去?”
      “王……”火烧连营时椽儿的异常重炽亦曾注意到,只是,事故接踵而来,也就无心思想那许多,如今方想明了事情始末,顿觉一股恶寒由心而生。
      “椽儿!”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了黎明的沉重。
      重炽不由冲出帐去,循着声音的方向,只见离朱帐后一片的血红,雨冲刷着倒在地上的椽儿,仿佛要将她的颜色俱化为血水冲走。战破跪于地,紧抱着椽儿,身体剧烈颤抖着,脸已扭曲得狰狞。
      “你以为她爱你吗?呵,她不过听命自种毁情之蛊,方对你有情。只要你得到过她的身,这蛊便自然散了。她依旧不是你的。”离朱不知何时也已来到,冰冷的声音化在雨里,却如烧着的鞭子在抽打战破已然破碎的心。
      “你……”战破仗了剑便向离朱刺来。
      重炽领教过他剑法厉害,却来不及拔剑,只凝力于掌推了过去。意料之外,战破竟被离朱震飞于地,一口喷出血来。
      “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战破吗?那毁情,你每要她一次,便蚀你一分功力,你却是没发现?”
      这便是椽儿归而复去的原因吧,分明已没了情,却依旧依了命去伺候战破,重炽感到深凉的悲哀。
      “离朱,你何不一剑杀了我,何以要如此……”战破眼中的恨已汇成一道剑芒,直直射向离朱。
      “为何?哈哈……问得好。为何……”离朱又笑,黑发被雨淋湿,蜿蜒在白皙纤细的颈上,竟有些残忍的美:
      “你道是忘了凝翠吗?我知道你深恨我,却又为何去害凝翠?我说过我必让你亲见自己的下场。”
      “好!答得好。”战破亦笑,剑锋一转,直刺入自己的心脏,“我可以陪她一起去死,你呢?你可以吗?哈哈哈哈……谁又惨得过你?旦王。”
      “你……住口!”离朱脸色陡变。
      “她虽不爱我,却与我死于一起……即使是黄泉,我亦会相随而去。而你呢,你尚需在这孤寒的世间蝇营狗苟,不忘你的使命责任,到底是谁……比较悲哀?
      “王,我们走。”重炽一把扶住已有些不稳的离朱,也不管他愿不愿,直直携了他回帐。这些话,怎是离朱可以听得的。

      “他说的,并没有错。”当重炽帮离朱换了湿衣,却听得这样一句,不由遍体生寒。
      “将他们好好安葬吧。”离朱疲惫地阂了眸,只有雨,依旧下个不止。
      温馨静谧的黑暗四处蔓延,似要将离朱吞没,在那里,就能获得永远的平静吧?离朱缓缓微笑:
      “天……黑了吗?”
      重炽骇然,这已是过了清晨,天色铁灰,雨依旧瓢泼不止,可这天断断不是黑的啊。再看离朱的颜,又是一抹奇异的绯红,映得他竟无限邪媚。
      “王……五万将士尚等着你发号施令。”
      “他们……会尝到胜利的美酒,痛饮敌人的鲜血以祭奠亡失皇后的悲恨。”离朱的声音已微弱,却依旧有一种雷霆万钧之势。
      “王……”重炽正欲再问,忽是一声巨响,乾坤似为之震动,接着是雷霆般的水声轰然,重炽大惊,道是这乱水毁了堤岸吗?那这五万将士……欲奔出营去,又舍不下离朱,重炽左右为难,冷汗已顺着额滴滴滑落。
      “出去吧,看看三军将士的雀跃,听听绮国百姓的哀号……哈哈……”离朱半仰着身子,忽然笑了,青丝在漏入帐中的风雨中摇曳,眼神空冥却有着刻骨的不顾一切,竟似从地狱回来的怨灵。
      重炽重惊之下奔出帐外,果见浩瀚乱水正在暴雨中奔腾去彼岸,这吹得正是仲夏的南风,看不到彼岸的河堤,一片的水势,听不到哀号,雨和乱水的咆哮似要吞没一切。旦军将士站在营外望着,目光中竟是看不出的悲喜,似是在聚变中丧失了一切的情感与判断。
      彼岸,是有百万人口的绮都,是绮多年战乱之后力量的汇凝,绮都还在,绮就有再度复兴的希望。绮国,自立国开始建那乱水之堤,历时数十年,自此后更是代代维护,即使最残暴无德之帝亦不敢怠慢。因为没有人会怀疑,乱水一旦泛滥,绮都便是一片的汪洋。
      “绮帝无德,天道不容,遂以水患惩之。天佑我旦,乱水之势十日内必泄尽。三军听令,全力造筏,十日后渡乱水,占绮都。国耻得雪,在此一击!”离朱站在帐前,身子单薄得在怒风中似要飘去,却依然天神般凛然。他的声音低沉稳健,穿过风雨直射在每个人心里,五万将士开始欢腾。
      “天佑我旦,吾王万岁!”五万个声音一起回荡,似要把那风雨声驱逐。
      重炽却只冷冷站着,他肯骗所有人,却不肯骗自己,他何以胜志盈然,他何以未卜先知?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人所安排。他在绮,不知有多少的眼线死士,要炸区区一个乱水之堤,难是难,却也并非办不到。何况,漫尘甚为自负,又怎料得到他离朱竟有如此毒招。只是,自己若不知道该有多好,自己若与这五万将士一般,毫不知情该有多好。离朱依然是凛然正气的王,依然是不可辩驳无可指责的存在。黎民何辜,纵使漫尘如何的罪恶,这百万苍生,亦不该为之承受这骤然举灾。重炽心中已早分不出是哀是怒,只呆呆望向离朱,却见他正也望着自己,那眼神仿佛阿修罗。
      扶离朱回到帐中,早已察不到他身上还有一丝丝热气,奇怪的是,离朱竟还神志清醒。将他安置在床上,重炽只转身离去。
      “怎么?失望了吧?”离朱冷然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重炽不由缓下了脚步。
      “我从来不是救世主。是凝翠,她望见我心中仅余的善念,她喜欢我济苍生。以是我是善良正直的旦王。只是苍天欺我,连我所仅余的也要夺了去,教我如何不恨?凝翠已回不来了,重炽,你若不杀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将会怎样。”离朱眸中闪过一丝以往的纯良,语气却是自厌的。重炽一窒,这样的离朱,叫人怎忍责怪?
      “王,你可想过皇后若九泉之下有灵,又该如何伤心自责?”
      “重炽,我早已管不了那么多了。自看见凝翠死于乱水那刻,我已把自己卖予了恶魔。我,再也不是当初的离朱了。”离朱笑了,眼中的沉痛失落却深沉似海,似乎,只有血与生命方能填满他心灵的巨壑,让他疯狂的血液稍稍平静。这,又何尝是他所愿,只不过,造化弄人……
      “王……”重炽再说不下去,唇边又尝到咸涩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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