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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尽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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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凝翠方走,离朱便觉一阵虚乏,心下知道,这必是中了迷迭香。
“凝翠。”离朱轻唤一声,抵不过药力,意识渐模糊起来。到底不是习武之人,普通武夫就能抵挡的迷迭香于离朱,已是极难抵挡的迷药了。到底还是要走,他苦笑着单手撑住桌子,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短匕首来。这时候倘失去意识,就再无指望见到凝翠。离朱非常清楚,紧握住匕首,在自己的臂间深划下去,却是没一点知觉。看来这并非普通迷迭香,凝翠,便是伤我,也要离去吗?离朱无声地笑着,眼角的泪,怎么也落不下来。一刀,再一刀,白衫早碎,每一刀都落于一处,六七刀下去,已是一地的血与碎肉,伤口已见白骨,离朱方觉神志清醒。随意扯下衣襟,包好血流不止的伤口,离朱打开门,道
“去唤玄默来。”
离朱坐在桌前,迷迭香的药力已然过去,失血过多却令他阵阵眩晕。
玄默方进门,就被房内浓烈的血腥惊到,直看到离朱直直坐在血泊中,本梨黄的圆凳已是斑斓的暗红。
“哥哥!”玄默惊呼着过去,却被离朱一个眼神止住,那样的冷然绝望,似方从地狱回来。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声音亦如玄铁的寒光。
“我答应过嫂子……”
“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离朱冷然的眸中徒然上一层戾气。
“解药已毁,她如何也是死……”死字刚出口,玄默便觉颊上火辣,离朱那一耳光,夹杂了多少怒气与失望。玄默心中一恸,硬忍下夺眶的泪。不是为自己痛,而是为眼前这心碎到补不回来的离朱。
“说……凝翠去了哪里?”激动之下,离朱的声音竟是止不住的颤抖。
玄默不语,只垂手跪了下来。
“你说是不说?”离朱顺手拿过随身的匕首,抵住玄默前胸。
沉默依旧蔓延,玄默藏青色的袍中竟透出黑来。
“王!”重炽不知何时进了来,直跪着握住匕身,“皇后所愿,无非不死于王面前。”
离朱如遭雷劈,脸色顿时死白,手一松,泪竟直直滚下来。
“你们……合着骗我。”离朱怒极反笑,“好……好……”
“王……”重炽望定离朱决绝的颜,知道这次定是恨极了,不禁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怎样一个错误。
“你们,可对得起我?”离朱再无心耗下去,勉力站起,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重将军,快追。”顾不得胸前的伤,玄默咬牙把匕首拔出,站起来就跟着出去了。
离朱骑马飞掠,左臂上的伤被灌了风,利利痛着,然而疼痛方是唯一能让他清醒。往西是旦,往东是隐,往南越过乱江是绮国国都,往北是幻海。既是抱了必死的心,往西往东俱是不可能的。幻海或是乱江,幻海或是乱江……离朱遍遍问着,心一横,往幻海奔去。虽不是同一片海滩,至少幻海边有二人同迎潮抚琴的记忆。方行至数百米,离朱却拽紧马嚼,生生止了往前之势,掉转马头,继而朝南飞奔,恰好与追来的重炽玄默擦身而过。自己想到的,凝翠何尝想不到,既是不想让自己寻到,又怎会去那幻海。
“哥哥!”玄默急唤,却不见离朱转头,只望见他带血的白衫在初阳下分外刺目。几年的光阴,一世的颠覆,弑父、杀戮,原在他生命中已无甚可以留恋,唯一存于骨血的不过那一抹水红色的秀影,如今,连生命中最后些须的光亮也要离去,怎叫他不狂。无怪乎发方才的凌厉决绝。玄默知道他又一次错了,若然凝翠,是死于他怀中,尚能存了他心底的一丝柔软,如今,凝翠中毒而去,这无异于将利刃刺穿他的心。自己竟又是错了……
“玄默,当务之急是追上王。”重炽一句话,将玄默从无边的悔恨中拉出,他略点了点头,手一扬,马如脱弦之箭。
行了两个时辰,离朱渐觉脱力,只余心中一念,如火焰熊熊燃烧,让他夹紧马腰,望乱水而去。
地上的马蹄渐多,且新。这一路,道是还有人追去?离朱心头一凉,少凌……
乱水,为绮国第一大江,整年水流湍急,不知要淹死多少人,因而名之曰乱。这正是春夏之交,乱水之潮更甚,若不小心掉下去,必是与掉于幻海中无异。
终是,到了……乱水沧浪起伏,绵延百米宽,是为天险,绮国国都,正是倚了这乱水,方存到今日。乱水之上,一叶扁舟起伏,顺着南风颤颤在江中央,在这时候渡江,几乎无异于自寻死路,离朱心头一紧,极目望去,赫然是一袭的水红。
离朱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她可肯摇船回来?又如何,能回得来?此时,江边芦苇丛中忽有异动,随即是嗖的一声,锐利激昂,常年征战的离朱怎会不知,这是锐箭破风之声。一时间,周身血液似乎倒流回心脏。
“凝翠!”撕心裂肺的喉声让后来的玄默重炽徒止马,惊惧地望江上望去,只见那一袭水红随着那声箭啸落于滚滚白浪中,一刹遍没了行迹,扁舟上尚有一人,青衣白裙,看似摆渡者模样,亦是一跃而下,没入乱水之中。
“重炽,芦苇丛中就交于你了。”言罢,玄默飞身而去,一把擒住已奔直湍流中的离朱。
“哥哥,不要!哥哥!”玄默喊着,不知素不懂武的离朱竟有如此力气,只沉默地挣扎着,眼神近乎迷乱。
耳边箭啸再次传来,玄默本能地将离朱按倒于水中,却已是不及,那箭已划过他的背,虽未伤到筋骨,渐泛在江中的暗黑的血却明显的昭示着这箭已然喂了剧毒。
只须臾,箭便息了,玄默知道重炽已然得手,便扶离朱站了起来,不顾眼前涌起阵阵漆黑,步步向岸上走去,而怀里的离朱,似不再挣扎。
“玄默!”重炽知道不妙,忙封了玄默周身大穴,阻止毒气扩散。玄默歪歪倒下,双手却依然紧环着已无知觉的离朱。
再醒时,却是华灯初上,玄默看着一脸凝重的重炽,心头一凉,抓起他的衣襟便问:
“哥哥呢?”
“王失血过多,还在昏睡,倒是你,身中剧毒,我必须替你剜了那腐肉。”
“我道什么事,不过剜肉尔。”玄默一笑,似乎剜肉不过吃饭喝水。
重炽颇有些气恼,恨玄默的不惜命,也不多说,只将玄默的衣袍一把扯下。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疤痕绵缠蜿蜒,刀伤、鞭伤、剑伤都有,整个后背竟无些须好肉,毒箭擦过之处,更是肿得如小山一般,脓血不止。这少年,不足二十的年纪,历了不知多少的沧桑,无怪乎剜肉于他不过尔尔了。
“王他……”王他只有你这一血亲,缘何让你伤成这样?话到嘴边,重炽究竟没问。
“哥哥他太苦,若能为他分担一二,这区区肉身,又算得了什么?”玄默说着,将重炽递过来的汗巾掷于地。
“我要开始了。”重炽言罢将刀割入肤下一寸有余,只见玄默全身肌肉一僵,依然没有丝毫声音,只有黑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重炽一身。再一刀下去,一团血肉飞起,玄默指节已青,却依然只咬着牙关,嘶嘶抽着冷气。重炽不由暗叹他的硬气,多少人吃得起这种苦,何况他玄默生于世家。
小心替玄默裹好了伤,想起还有一个怎么也不肯清醒的离朱,重炽心下泛起一阵痛楚,没了凝翠的他,又该癫狂到何种程度?
惨白到几乎透明的颜,微蹙的眉,气息微弱却凌乱。
“他何时会醒?”虽是如此问着,重炽却不知如何面对转醒的离朱。
“他臂上的伤虽是重,却未伤到筋骨,只是多日来积劳成疾,再加上受了风寒……”被临时请来的医师絮絮不止。
重炽果真是耐性极佳,只是脸色越来越沉,一旁的沧若却再听不下去,拎起那老医师的衣襟,凶神一般喝着:
“他何时会醒!”如此聚变后,再没人敢草草决定行程,一切只能待旦王醒来后再做决断,只是这里到底是绮,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他……最大的问题是……精神遭受重创,脉息极为紊乱……”老医师已语无伦次,“我……给他开个方子……”
“沧若。”重炽终是看不下去,自幼师傅严令,决不可欺侮弱小。
“如此说你是没办法治他了?”沧若放下医师,语气依然没有丝毫缓和。
“哎……”医师长叹口气,“心病难医。”
“哥哥他……会有生命危险吗?”玄默不知何时进了来,满身绷带,额前凝着冷汗。
“你这是做什么?这么重的伤,居然起了来?”重炽更恼,一把扶住他,这对兄弟,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我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死!”玄默一把推开重炽,只盯住那老医师,目光如炬。
如此的压迫,远比刚才被拎起来更令人窒息,这一屋子,都是些什么人?
正在此时,床边竟传来一丝响动,隐约是离朱低哑的低喃,却听不清内容。
“哥哥!”玄默终于放过已是大汗淋漓的医师,急急冲过去,却见离朱已睁开双眼,本熠熠生辉的眸却只剩茫然凄惶,神情还似在梦中。
“凝……凝翠。”
这一次,玄默终是听清了,忆起离朱冲向乱江的不管不顾,脊背不禁一阵恶寒。
“哥哥看着我,你看着我啊。”捉起离朱的双肩,玄默却看不见他眼中的焦距。
“哥哥,凝翠已死,在那乱江中葬身鱼腹。”玄默再忍不住,离朱该是傲视群雄的霸主,怎可以软弱成这样,既然怎么都是痛,痛过之后可会是清醒?
“玄默!”重炽一声利喝,却已不及。只见离朱倏的坐起,眸中的茫然尽失,撕扯着灵魂的疼痛一点点回到他眸中,让人不忍相望。
“哥哥……”见此情形,玄默恨不得杀了自己,“哥哥,你怎么了?”
离朱双手紧握住被襟,指节已见青。
“王,节哀。”重炽金统樊遇沧若俱是慌了神,也不敢劝,只齐齐跪下,原来的离朱,一向自制,哪里容得自己在众前如此流露情绪。
离朱似是未闻,越来越紧绷的身子开始颤抖,似乎再也无法承受这排山倒海的悲恸,只有紧抿的唇显示出离朱正用尽全力克制,克制着这突如其来的崩溃。
“哥哥……你……你别这样。”玄默心中又是痛楚,又是慌张,只紧抱住离朱的肩,徒劳想抑住他的颤抖。
此时的离朱,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那句“凝翠死了”不住回荡在耳边,如丧钟高鸣,四肢百骸,是挫筋蚀骨的痛,嘶吼已在唇边,只一松懈必将肆虐。原来自己的预感从来便是正确,自己确是不配这得天独厚的幸福。只是,为何是凝翠,为何是双手未曾染上一滴鲜血的凝翠?弑父的是自己,杀人如麻的亦是自己,该挫骨扬灰的该是自己啊。上苍何其公道,又何其残忍……自己夺去了无数人的致爱,这便是报应吗?魔鬼似的笑容爬上了离朱的颜,看得玄默惊心不已。
“哥……若是难受,就喊出来,别这样折磨自己啊。”玄默的声音已带了浓浓的哽咽。
离朱动了动唇,一字未着,只噗得喷出一口浓血,溅在玄默本已点点腥红的绷带上。
“王!”重炽大惊,一个箭步起来,一个刀手劈向离朱后颈。离朱本紧绷的身子瞬间瘫软下来,直直倒在玄默怀中,柔弱无助如一幼婴。
“重炽你……”玄默见此,不由动怒。
“你还敢说?王如此虚弱,你还拿言语刺他?你道真盼他死不是?若谗涎旦的王位,只一刀便了结他,何必让他生生受这些活罪?”原本只想教训玄默几句,却怎说出这番话来,重炽更惊,怕是方才心弦紧绷,只一不小心,如此伤人的话脱口而出。后悔已来不及,只见玄默脸色铁青,只缓缓安顿好离朱,一个人默默走出门去,眸中尽是一片寂然。
“重将军,这又是何苦?一个躺在床上还不够吗?”樊遇摇着头,神色尽是凄楚无奈。
“我……”重炽却是无甚言语可为自己开脱。
“我知道,遭逢此变,大家都不好受。只是,我们尚如此互相伤害,王他……又怎么好得起来。”到头来最冷静的竟是樊遇。许是遇到离朱最晚,也最能跳出事外吧。
“我知道错了,烦樊先生好好开导开导玄默。”重炽说完一揖,也跟着出了去。
“我留下守着王,你们都先出去吧。”金统冷冷道,樊遇也不争,只轻拍他的肩,道:
“相信王,他终会好起来的。”在大船上,是离朱用残忍的方式让樊遇明白何为信任,自那刻起,他便决定,无论如何的境况,都不能对旦王失去信心。金统勉强一笑,已是有些感激的意思了。倒是沧若,起来后一直楞楞的,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沧若,你还小,世上很多事,尚是不要明白的好。”一种苦涩,在樊遇舌尖弥漫,对于悲恸,他从不陌生,毕竟那一张张的卜告曾为他的童年抹上那么浓重的哀愁。
夜凉如水,樊遇怎也睡不去,只好披上件单衣,徒步走到院落中来。月色竟是难得的明媚,又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呢。正感慨间,忽见百年的槐树忽然震动,树叶纷纷落下。借了月光,在摧残着古树的正是玄默,铁青的颜色已涨得通红,一双拳早已血肉模糊,还这一拳拳砸上去,似是藏了千年的恨。樊遇也不劝,只静静在树边坐下,他太知道,过于沉重的悲伤总需要一个出口。待玄默力竭,终也颓然坐了下来,目光已失去以往的生气。
“怎么样?好些了吗?还是依旧恨自己,恨自己一错而再。”樊遇定定望着离朱,竟有些怜惜了,到底,不过弱冠少年啊。
“我……为什么……”只要一开口,就再忍不住哽咽,玄默在四月的老槐树下将头埋在掌中,竭力忍住悲泣,泪却如断了线般和着骨节间的血从指缝中不住滴落。
“你事前绝望,断定了皇后没得救,不让王知道真相。之后又自作主张,放皇后离开,直接导致了她被少凌留下的人射入乱水。方才你更是不顾王的情况,一味把实情捅了于他。导致王现在……是,你有足够理由恨自己。”樊遇轻轻说着,不带一丝埋怨,似乎在称述最平常的事实。
玄默颤抖更加强烈,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回他身边,若非自己,那一粒火中留下的解药,合该是凝翠的啊。第一次,玄默恨不得自己早早死去。
“只是现在恨自己,早已于事无补了。”重炽轻抚玄默后背,语气是流云抚月的温柔,“现在,你只需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你是王的血亲,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羁绊,亦是现在唯一能安慰他的人。”如是说着,樊遇亦忍不住滴下泪来,只是玄默正全神应付心中的悲苦,看见这泪的便只有天上的月亮了。泪流到再流不出来,玄默终是静了下来,也不言语,只望着一轮渐西沉的月亮发呆。
“我们回去可好?”樊遇试着挽玄默的手臂,谁知他竟出奇的柔顺,只默默站了起来,跟樊遇回了客房。
替玄默剃去手背上的树皮树屑,樊遇不由倒抽口冷气,骨节间,已见了白骨,抬头看看玄默,却依然一脸呆滞,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樊遇气得直想骂过去,在这世上活着,谁又比谁轻松,千言万语终只化为一声苦叹。
包扎完伤口,樊遇将玄默扶是床,本还想交代些须,谁知他头一沾枕,立即跌入昏暗的睡梦中。倒是难为他了,这一天,又是毒又是伤的。看着睡得孩子般的玄默,樊遇终于有了些须睡意,忙趁着天未大亮回房补眠,他知道,这以后,路尚远着。
昼的静谧尤其可怕,整个客栈除了离朱一行,早已走得人去楼空,整个镇子,也是安安静静,能走能逼的都逃得无影无踪,剩下的跑不了走不掉的也是紧闭了门窗足不出户。大军围镇为的正是这几个异乡人,他们一日不走,镇上的人就不得安宁,绮国早年战乱,已是民生凋零,这些年,朝里虽说明争暗斗,百姓到底安定下来,城镇又有了复苏的迹象,却谁知,兵乱又起,百姓如同惊弓之鸟,又怎能不怕。镇,静得如同鬼城的白昼。
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折腾了这几日,这时总算略略安定,所有人俱在睡着,这有金统小心守在离朱床边,不敢有丝毫懈怠。多年的行军经验让他知道,陷入安全的假象是最恐怖的危险。怎耐,疲乏阵阵袭来,毕竟不是铁打的筋骨,他到底已是三个昼夜未曾合眼。
风中传来细微的声响,极轻极锐,来不及细想,金统拔刀在胸前一档,只听铮地一声,三枚银镖直直嵌入刀身内,利利发着寒光,显然淬过俱毒。金统手臂一震,薄刀发出轻啸,银镖应声而落。
“来者何人?”
金统望着大开着的窗,这毒镖,显是从窗外进来的,可周围并无声响。金统虽身经百战,额前仍凝出了细汗,隐在阳光中的敌人最是可怕。金统步步向离朱床前退去,不容身后留出一点可以让人攻击的空隙。直退到床沿,窗中忽跃入两名黑衣人,俱蒙着面,锐剑在日光下闪着灼光。
金统冷冷一笑,总算出来了。那二人亦不含糊,左右便向金统攻来,招式是看不出的诡异,且凶辣无比。金统不慌不忙,专心拆招,只守不攻,倒也毫无破绽。两人见讨不得便宜,相视一眼,一人跃出窗外,一人攻势更加凌厉。金统暗道不妙,忙反守为攻,已是不及。果然,先去那人竟从屋顶跃下,直扑向帐子中的离朱。
“王!”金统惊呼,一个分神,肋中生生中了一剑。正在紧急关头,重炽飞身撞门进了来,手中却未持兵器,见正向离朱刺去的黑衣人,心中一急,只将内力聚于掌内,推了出去。
黑衣人没有防备,生生被重炽内力震落床边。
“金将军,专心应付,我不会让他们伤王一分。”既已占了先机,重炽怎容错过,箭身攻了过去。黑衣人方从地上站起,尚未凝神便已被重炽一个小擒拿夺了兵刃。金统亦是定下心来,两人三下五除二,黑衣人未几便双双落败,被制于地。
“说,谁让你们来的?”重炽一把拉下其中一人的面纱,却见那人早已脸色黑败,已无了气息,显然是早服了毒的,另一人亦是直扑倒在地上,眸中再无生气。重炽金统正纳闷间,忽闻一阵凄厉的笑声穿破阳光的阵,直直撞进屋里来。
“你守着王,我出去看看。”重炽知道,笑声如此辽远,来者必定不是简单角色,奔至院间,正撞见玄默樊遇,不一会,沧若亦是带着四个侍卫来了,俱是一脸的凝重。
“此人,武功并不在你我之下。”玄默终是郁郁开了口,双掌尚缠着绷带,身上只披了间白色晨衣,颜色依旧苍白。
“不错,方才两名黑衣人,不过探路的,真正的敌人尚未出现。”重炽担忧地望着玄默,这样的身子,还能再战吗?玄默竟是一笑,显是有些无畏的意思了。
“只不知道哪路神仙如此神通广大?”
“战破。”樊遇冷冷道,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肃然,“我在获的大牢里,听过他的笑声。”
“战破?”玄默冷然,若是这人,凭他们七人之力,再加一个不会武的樊遇,要护离朱,也是艰难,不单单因了他一身武艺,更是源了他失踪的多年里,不知培养了多少死士,怕只为这一日吧,夺君位,报父仇,他倒是早早料定了战灭定死于离朱之手。
“离朱那懦夫,自己躲着不出来,要你们来送死吗?”转眼间,战破已定定落于院内,皂色的袍迎风飘动,一双斜长的目布满星星点点的杀意,他早已被仇恨占据,再无一丝人气。
“战破,你意欲何为?”玄默盯着他,早已无半分稚气。
“当然是来助离朱早日上路,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于心何忍?”战破言语轻佻,唇边漾出一丝冷笑。
“要杀他,先过我这关。”玄默也不多说,提了破风便迎上去。
战破不动,只待玄默要近身时方喝了一声“着”,顿时,黑影从四方穿墙而来,在午后的阳光中格外鬼魅。
众人皆惊,纷纷应战,只有不懂武的樊遇,只定定望着,却不见有人来杀。
“大家小心,这黑影应是幻术。”樊遇大声呼喊,众人却皆杀的兴起,竟是无人理睬。
“快停下来,这样下去,只能虚耗战力。”樊遇急得额前冒汗,却只见战破望着他冷冷的笑。
“够了吧?”一个声音从房中传出来,飘渺得海市蜃楼一般,却有极大的震慑力,正缠斗的人群倏地静了下来。黑影竟奇迹般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吱呀地开了,只见离朱缓缓从阴暗中缓缓出来,月白色绣金锦袍随意披在身上,黑发缎似的垂在肩下,颜似乎已被阳光射透,那样的病态苍白憔悴,眉宇间是一股淡淡的恹恹,只有双眸依然熠熠生辉,似比那阳光还耀目。众人皆屏住呼吸望着离朱,已分不清是喜是忧。只有战破,敛了唇边的笑,一脸的恨恨。
“我人还没死呢,哥哥就这么急着来收尸。”离朱倒是笑了,笑得冰凉而魅惑,似从地狱而出的恶魔,就连玄默也不由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