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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寒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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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不知在桌边坐了多久,时而起身刺出几剑,有时候满意,有时候不满意。司命坐着不动,也是时而抬眼看看他的动作,并不出声。
石室内并没有计算时刻的东西,只是火光几次将尽,司空随手剔亮,又添了两次油,全然没注意时间的流逝。他最后一次挑亮灯盏,忽然瞧着那束昏黄的小小火焰出了神。
司命正好抬眼,他右手剑一动,“刷”地向那团安静燃着的灯焰刺去。
剑激起劲风,灯焰随风一斜,将斜未斜,司空剑尖却已穿透它的焰光,那团火焰顿时仿佛给劈作了两半。司空剑再动,灯焰甚至来不及因这袭击舞动,便又给他斩成了四团,四团变作八点,八团化作十六星,离了灯芯这一闪的时间内,犹自给他剁碎成这许多片,一晃而复为一团。
司空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瞧见司命平静的神色,叹道:“我才觉得有些意思,可是急切之间,只能做到这样了。一味取快并非最好的办法,要快在最恰当的时候。”
司命道:“你这么想,大约可以节省百分之九十的力气,又大约可以多在他手下撑个百来招。”
司空不由有些沮丧。
司命看在眼里,面色竟尔有些温和,道:“练剑之初,练眼,连手,眼利手快,手随眼动,只有跟得上眼睛的判断,才算入了门道。”
司空点头,司命接又道:“可是剑再快,也有它的极限,快也不是唯一取胜之道。而且太快太利,威势更大,带起的劲风却也更烈,未及身便已令人警惕,除非已给彻底压制,否则未必就能一剑得手。”
“所以剑有快慢相济,刚柔并处,虚实共生。”
“一般高手就是这样,绵密细致,丝丝入扣,难寻破绽。”
“再来则是剑出随意,无迹可寻,依着形势各生变招。”
司命道:“你现在也就是在这个境地的最顶层。”
司空一面的诚恳之色,求教道:“可是你刚才举手投足,却好像比我内力完好还要厉害。”
司命看着灯盏,道:“看起来如此,但我只是防御,无法进攻。你好好思考一阵,或许能够迫得他亦无法还手,想要压制他却不是短时间内的事。”
司空道:“怎样做?”
司命道:“你眼还不够快。”
司空一怔,道:“是么?”
司命道:“这个快并不是现下,是快到将来。”
司空失声道:“你是说看到他的下一步动作……若是与我水平相当,大概可以判断出来。可是君主那样的身手,我怎么看得出来!就是看出来了,我也是跟不上他的迅速。”
司命淡淡道:“我现在又怎么跟得上你的迅速?”
司空蓦然起身,手中剑跟着飞刺向司命胸口。司命双手一抬,司空那剑却已斜挑向上,司命左手离了胸口,向前一些,司空及时收剑身形一转,横劈他颈项。司命苦笑着没有动,道:“你总不能拿现在的我做参考。”
司空剑及他左颈,已经停下来,在手中转了两下回鞘,道:“我看得出你怎么做的,可是我一时半会怎么做得到。”
司命也叹了口气。两人都好像忘记了困在这里根本出不去,根本不可能与君主交手。
司空道:“你无法动用内力,尚且能这么轻松应对我的攻击。君主的内力就算不比你更深厚,少说也是旗鼓相当,我就是做到了你这种程度,也无法压制住他。”
司命想了一想,点头道:“我若能用内力,速度比你快上一倍,才能说制住他。”
司空大受打击,道:“君主这样对你,实在是太过残酷。”
司命道:“可惜他不这么觉得。”
司空眼睛在石室周围转了几转,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司命道:“什么?”
司空瞧着他道:“君主在枫林的时候,经常来看你的么?”
司命一怔,道:“这个地方就在他卧室下面,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有时候在这里一连呆上好几天也是有的。”
司空皱眉道:“那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司命道:“从我中毒后一个月起到现在。”
司空骇了一跳,脸上疑惑的神色更浓,道:“这就奇怪了,其实他早就已经找回了真正的儿子,为什么还要老是将我当做你来对待?有时候甚至还对我说一些本来应该对你说的话——”
司命脸色也变得奇怪,道:“他说什么?”
司空苦笑道:“问我到底喜欢他怎样对我,严厉些要逃,慈爱些也要跑。”
司命道:“严厉其实是对我。”
司空点头,司命道:“不过他完全弄错了,我离开并不是因为他太过严厉。”
“当然更不会因为慈爱离开。”
两人对看一眼,虽然并不是真的兄弟,这一刻却好像有了相同的感受。
“只是他掌控欲实在太强。”
“在他手中我们就是木偶,一举一动都得受他牵制。”
司命喃喃道:“他这个习惯是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
司空顿时觉得眼前这个人亲切极了,要说其他人还真是没有谁能够如此贴切地体会到他的感受的,不由一掌拍在了司命肩上。
司命身上果然起了一股反弹之力,可是他身子还是一栽,那股反弹力道好像并没有对他起到任何帮助作用,道:“你轻些。”
司空一掌拍下就知不妙,看见他这个样子更是大为惊奇,笑道:“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司命道:“你内力还在,也没有被他给关起来。”
司空叹气道:“这可不是被关起来了,虽然是我自己进来的。”
司命面色忽然有些奇怪,道:“你退到石桌后去。”
司空奇道:“怎么?”
司命来不及说话,身躯倏地颤抖起来,眉峰紧蹙,咬着牙根,却还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司空只看了一眼,便晓得这是毒性发作,不由惊道:“我以为你中的毒除了消去内力,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司命面孔惨白,冷汗一滴滴地自皮肤冒出来,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忍耐一阵,竟尔无法再盘膝坐着,缩成一团倒在床上。
司空先前只觉得君主虽将他关在这里,但必然不会让他受苦,未料他却也跟自己一般时不时痛苦不已,甚至司命比他的情形更为糟糕。他体内的毒性若是真的不运功抵抗,来去都十分快速,痛苦也不过一会儿时间。司命无法运用内力,毒性却好像越来越猛烈,他倒在床上,脸孔已经近乎发青。
司空忍不住走上前一步,道:“我运功帮你压制一阵。”
司命痛得连呼吸的力气也快没有,司空伸手摸着他胸膛,触手生寒,冻彻骨髓。他大吓一跳,这些寒气不过外散而出,已经如此厉害,司命本身又是什么感觉,他实在无法想象,急忙盘膝坐到床上,一手将司命扶起来,另一手对着他手掌,输去一股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