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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情尽处,再回首,谁人笑靥如花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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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峻铁青着脸瞪着我,脸色由青转黑,咬牙切齿道,“好个筋疲力尽。”随即对着秦蔚呵斥道,“你先下去。”
我悠然坐起身,勉强用被子的一角裹住身子,定定地回视,“相公,早。”
他臭着脸,解开身上的包袱,取出里面的东西扔给我。我定睛一看,狐皮裘衣。我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被他像拎着球一般,带回王府。
“天峻,谢谢。”
天寒地冻,睡意正浓。
我一觉睡到深夜,倦意消失殆尽,只剩下肌肉酸痛感。我一骨碌爬起来,在屋中煮酒。
等酒的同时,提着灯笼,就着橘色光线,嗅了嗅那怒放的寒梅。顺手折了几支。
一转身撞上一堵肉墙,吓得我手软,松开了灯笼。
秦蔚那可与黑夜媲美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大半夜的,你又折腾什么。”
我扫了他一眼,没理会,拾起灯笼,自在地回屋去了,随口问道,“王爷呢?”
秦蔚冷冷道,“在书房。”
我思绪顿了顿,装上一壶热好的酒,端着插了几支梅花的净瓶,慢悠悠地朝书房踱去。
奇怪的是,跟在身后的秦蔚,竟然只字未语。
洛天峻看到我出现在书房,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老鼠,“你来做什么?”
我径自把净瓶摆放在他的案头,为他斟酒,“打发时间。”
他的剑眉堆成了小山丘,酒,一杯接着一杯。我眼巴巴地看着我的酒就快要被他消耗完毕,忙出口,“这酒,你得还我的。”
洛天峻杯中的酒水洒出几滴,在空中翻转几圈后,啪,落在案几上,“荒谬。”
我眼疾手快地抢过这最后一杯,一饮而尽,舒服地叹息,“你家秦蔚整日如猫盯着耗子般,不让我饮酒,我这是忍痛割爱。你不归还,我就没得喝了。”
洛天峻一记暴栗打在我头顶,语气慢慢回暖,“堂堂翼王妃终日饮酒,传出去成何体统?!”
我揉了揉脑袋,起身走出去,淡淡道,“堂堂翼王居然被戴绿帽子,传出去更加有失体统。”
啪的一声,我听到我盛酒的瓶子壮烈就义的声音。
景熙四十七年春,二月二十。当今圣上洛云帆薨。因为没有遗诏,皇位悬而未决。朝中势力主要有三大派。太子党,翼王党,亲王党。
太子洛天崎是皇长子,理论上皇位的继承者。翼王洛天峻是最受宠的皇五子,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政亲王洛云翔是已故皇帝的弟弟。皇帝死后,三派势力的争斗白日化。
要成为王者,需要集天时地利人和。最不占天时的,就是我的相公洛天峻了。在瘟疫横行,死伤无数的时候,他,不幸也染上了。
至此,三足鼎立局面结束,剩下的两派终日厮杀。
翼王府鸡飞狗跳之后,就剩下我,洛天峻,秦蔚,管家洛风。府里的人拼命往外跑,这时候,却还有人拼命往里挤。那人便是红袖,还有另一个女子唤作柳絮的。
秦蔚摆着棺材脸问道,“你,怎么不走?去找你的旧爱阳清辉。”
我黑着脸,蹲在火炉一旁,煎药,“秦蔚,为什么王爷要挑你做我的贴身侍卫,而不是其他人呢?”
秦蔚一副被烧到的模样,什么都没说,便落荒而逃,留下一头雾水的我。
其实,我只是随便问问,不明白为何他会那么大反应。
我端着药走进房间的时候,红袖柳絮二人在洛天峻床边小声啜泣着。见我进来,便找了借口一同离开。
床上的洛天峻这才睁开眼睛,叹息一声。
“你为什么要装睡?”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她们。”
确实,其实我也不会,所以我宁可煎药,我轻轻扶他起身,一勺一勺地喂药,“小心。”
洛天峻自生病以来,脸色一天比一天沉重,至于脾气,不知是一向就如此,还是病后变得易怒暴躁,“天欲亡我。”
我给了他一记白眼,“那也比死在血亲手上要好。”
他反手一挥,打翻了药碗,“早知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我当初又何苦为了得到你爹的势力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你的亲事。”
我不以为意地以丝帕拭去他嘴角的药渍,“这就是佛家所说的,一切自有定数。”
“那这么说,”他拖长了声音,试探道,“你并不恨我所做的一切?”
我点点头,取了干净的里衣,让他换上。他躲在被子里,蠕动着,把换下的衣服抛了出来,又不死心地追问,“如果你因为照顾我,染病,不幸身亡,你会怨我吗?”
“不怨,生死有命。”刚才那碗药他喝了几口,我把药碗收走,取了蜜饯,“吃吧,吃了就不苦了。”
“其实我始终没办法完全看透你。”洛天峻无奈地接过蜜饯,愣愣地盯着我。
我笑笑,“洞房花烛夜,你没有对我用强;我嫁进王府,也未苛待我;还派了贴身侍卫给我。”洛天峻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是因为你对我有利用价值。”
看着他把蜜饯吃下去,我起身,站在门口,猛吸一口气,大声呼道,“秦蔚,王爷不行啦。”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急急冲进房间,随即在我背后吼道,“你……”
我耸耸肩,于己无关道,“你家主子耍性子,打翻了药碗,不吃药早晚会咽气的。再说,小女子我没有武功,不知道秦侍卫你藏身何处啊。”
秦蔚双眼冒火地瞪着我,双拳的手骨吱吱作响,“你到底何事找我?”
我拿出药包,扔给他,“煎药。我没兴趣再煎一次。”
秦蔚接过药包甩袖而去。床上的洛天峻吃吃笑出声。
“为什么你还要留在翼王府?”
“因为除了翼王府,我已再无容身之所了。”
“我,陪你对弈。”
“好。”
秦蔚把煎好的药端进来,就臭着脸离开了。洛天峻这一次很爽快地把药喝光了,却没有继续吃蜜饯。只是在与我对弈的时候,轻轻道,“茹月,我最爱吃的菜是:桃仁山鸡丁 蟹肉双笋丝松树猴头蘑墨鱼羹荷叶鸡牛柳炒白蘑 。”
我皱着眉头,继续落子,淡淡道,“哦,这些菜我都不会。改明儿让秦蔚从外面买了带回来。”
好半天,才听得他的声音,如泉水叮咚,“你只要挑你会做的,就好,只要是你做的。”
我暗自道,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嘛。我不耐烦地抬头,却掉进他的狼口。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眼儿眯着,脸上的线条如这金秋的光线柔和,舌尖不安分地描绘着我的唇形,蠢蠢欲动。
我猛地站起身,转身逃开。不敢去看他睁开眼后,那双墨绿的眼眸会有怎样的温情。
老祖宗的一句话这么说的,祸,福之所倚也。太子党与政亲王两败俱伤。
老祖宗还说吉人自有天相。在我,红袖,柳絮,秦蔚的悉心地照顾下,洛天峻竟奇迹般治愈。
老祖宗的最后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洛天峻坐收渔人之利。顺利登基。年号盛荣。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夜之间,我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红袖柳絮被封为贵妃。秦蔚荣升为四品带刀侍卫。
“阳清辉上奏说要求驻守边境,不再回来。”
“哦。”
“你,要去看看他吗?”
“不要。”
“顺便,把孩子拿掉。”
“……”
“做个了断吧。”
“……”
“我等你回来做我一个人的女人,我们圣安王朝的国母。”
“……….我,知道了。”
我坐在马车内,看着车子缓缓驶出圣安城,心中有些七上八下,无法安定下来。随行的有小雪,梅香,两位御医,还有一支轻骑队。半月后,我们一行人顺利到达边陲小镇出云镇。
近日,总觉得身子不适,原以为是有身孕的缘故。熟料,检查出来,竟是染病了。
阳清辉没有沉浸在我到来的喜悦中很久,就听到这个坏消息。
“不用怕,皇上不是也痊愈了。”
“嗯。”
“明日带你去赏花,百里杜鹃。”
“你还记得啊。”
“答应过你的。怎能忘?!对了?”
“什么?”
“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好起来。”
“嗯。”
我染病的消息传回去,又有两个御医被连夜送了过来。
阳清辉每日都会抽时间陪我赏花,有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他舞剑,他说希望肚子里是个男孩。
“清辉,依依为你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天峻说你打算一直守在边境,那她们母子?”
“还在安国将军府。我,无法面对她们。”
忽然替白依依感到痛,她豁出去争取的爱情,终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吗?!
在吃药调理了两个月后,我终是陷入了昏迷。那一觉很长,梦里是我跟阳清辉相识至今的情形。梦里还有好多的人,只是那些人都不断离去,最后只剩下我一人。
我伸手想要去抓住那在我面前即将消失的衣襟,拼尽了全力,只觉得那些力量都从我的腹中流向了体外。
在一片鲜血的浸透中,惊恐地醒来。昏迷了七日,腹中胎儿没了,而我却痊愈了。是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救了我一命。
孩子没了,我对我跟阳清辉之间这份情最后的一丝牵绊也消失了。
他的一切,都再也与我无关。我,把他从我的世界,彻底放逐,没有期限。
“阳将军,保重。”
“臣恭送娘娘。”
“不要负了我,伤了自己,再弃了依依。”
“……是我太浑了。”
身子尚在调理中,我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皇宫。
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我心中已无爱。
不是想回到他身边,而是我已经无无处可去。
不是想做他的女人,而是我们之间超越了爱情。
“主子,休息一晚再走吧。”
“不用了,我,想尽早回去。”
因为那座皇城里有人在我等我,我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东方鱼肚白,马车在成楼外停了下来,我叹了口气,兴奋过头了,忘记了,这么早,城门怎么肯能会开。
突然,帘子外穿来一阵叩拜声,“臣等见过陛下。”
我掀开帘子,一人自暮色中走来,白色的袍子耀眼的如同天边的光线。
他穿过跪在地上的侍卫,朝我走过来。
旁边有侍卫贴心地替我拉住帘子,那人近了。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那双桃花眼凝视着我,霎时间亮了一整个夏天。
最终,他站在了我面前,伸手却掏出了红色的盖头,盖在我头上,一把抱起了我,在耳边轻声道,“欢迎回来,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明茹月。”
我的耳廓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唇一翕一合,放松了身子,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嗯,我回来了。”
因为太累,所以被睡意所袭,没有听到秦蔚在身后的嘟嘟囔囔,还有众人的附和。
【耍什么帅,明明担心的要死,从圣安城赶过去,守了七日七夜,现在还假装是出城迎接的。】
【对对对,明明喘得很厉害,就我们家小姐好骗。】
【他最多比我们提前半小时到达城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