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花开II》颜若曦

26、痛

　　流川说话间从宫城身上摸出电话，拨了麻理的手机号，电话通了，大家屏住呼吸等待，无人接听。
　　流川握紧了电话，面上的担心一闪而过，却是一言不发，重新开始拨号。
　　三井看着流川眼中的焦虑，急忙出声安慰：“枫，你别着急……”说着他拿出电话，想要打电话给岸本，却忽然意识到两人之前掉进海里，电话和蓝牙耳机已经全不能用了。
　　正好这时南烈已从狙击点赶了过来，看见两人，扬声喊道：“流川，三井，你们没事吧？”
　　三井朝他伸出手：“电话给我，快！”
　　南烈疑惑着拿出电话扔给他，三井毫不迟疑的拨了岸本的电话：“岸本是我，……我没事，你听我说，现在负责盯着麻理的人是谁？”
　　岸本见他忽然问起这个，愣了愣方才答道：“应该是石田……”
　　三井立刻说道：“你马上给石田打电话，问他麻理现在的位置，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麻理的安全！”
　　岸本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跟麻理有什么关系？”
　　三井答道：“一时间说不清楚，你先打电话，我刚才掉海里，手机不能用了，有事你打南的电话找我！”
　　挂了电话之后，三井将手机还给南烈，看着流川：“枫，我的人24小时跟着麻理，应该不会有事的……”
　　流川将自己手中的电话还给宫城，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盯着他，缓声问道：“你派人监视麻理？为什么？”
　　三井一怔，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的人本来监视的是Secret，那天看见你和麻理从Secret出来……”
　　流川冷冷的声音打断他：“就因为我跟她一起出来，你就派人监视她？”
　　三井见他漆黑眸中已有怒意，低声说道：“枫，不是你想的那样……”
　　流川问他：“那你说是什么样？”
　　三井语塞，流川脸色沉了下去，一阵海风吹来，浑身湿透的三井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看着流川紧抿的薄唇有些发白，心痛之极，上前两步顺手将宫城身上的外套扒了下来，裹在了流川身上。却不料流川根本就不领他这份情，将外套一把扯下，扔还在了他的身上，三井急喊了一声：“枫！”
　　流川绷着脸不理他，南烈宫城看着两人闹别扭，对视一眼，宫城接过三井手上的外套递给流川：“流川，我的外套没得罪你吧？你身上都湿了，海风一吹很容易感冒的，要是因为这个影响后面的案子，岂不是不划算？”
　　流川看着宫城重新递过来的外套，站在原地没有动，南烈应和道：“流川，小宫说得对，不要因为某个混蛋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说着他斜睨了三井一眼，三井让他说得哑口无言，只是一声苦笑。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流川只好伸手接过宫城的外套穿上，三井心里松了口气，一时间却不敢再上前跟流川说话。南烈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朝着三井劈头扔了过去，三井本能伸手接住外套，愣愣的看着南烈：“南……”
　　南烈冷哼：“穿上衣服！就算是混蛋也会感冒……”
　　三井简直是哭笑不得，看见众人看过来的眼神，只有乖乖套上衣服的份。就在这时，南烈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递给三井：“岸本的！”
　　流川抬眼看过来，三井急忙接起电话，按了免提：“岸本，情况怎么样？”
　　岸本急道：“三井，麻理真有可能出事了！”
　　流川脸色剧变，三井心中往下一沉：“怎么回事？”
　　岸本说道：“我刚跟石田通过电话，半个小时之前他们看见麻理从Secret被常诚的人带上了一辆车，他们跟在车后面，没想到后面还有一辆车子也是常诚的车，他们被后面的车子撞出了车道，跟丢了……”
　　流川不等三井说话，已先急问道：“他们在哪里跟丢的？”
　　岸本听见流川问他，有些犹豫，三井立刻开口：“岸本你说！”
　　岸本答道：“往东南方向的沿海走了，具体去了哪儿，我正派人打听……”
　　三井说道：“将咱们的人全部撒出去查，有任何消息马上通知我！”
　　流川听到这儿，抬头看着南烈宫城：“南，宫城，叫上重案组的人，分头找人！”
　　两人点头，三井见流川转头要走，急走两步跟上他：“枫，我跟你一起去！”
　　流川冷冷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三井只当他是默许了，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南，手机我先拿着了！”
　　南烈点头，三井紧跟着流川到了停车的地方，取车直奔东南方向沿海，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靠近了东南沿海的一处商业区时，忽然挡风玻璃上开始出现一粒一粒的水滴，刚开始还很细小，慢慢雨势增大，水滴伴随着“噼啪”的声音砸下来，在挡风玻璃上迅速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水流，然后朝着两边飞速的滑开。
　　三井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流川苍□□致的侧脸，闷不吭声的拧开了车中的暖风，调到最大。流川看也不看他，却忽然伸手将暖风关掉。
　　三井抬头盯着流川看了片刻，又将暖风打开，在流川伸手要关掉的那一瞬间按住他的手：“枫，……南说得对，你犯不上为了我这样的混蛋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流川抽回自己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却终于不再坚持。
　　两人穿过商业区，开始在东南沿海的街道上一条街一条街的慢慢寻找，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两人都知道这样的搜索基本上是徒劳的，却又无法就此放弃，只是抱着一丝能不能碰巧遇到什么的希望。
　　凌晨一点左右，南烈的手机忽然间响了起来，两人心中都是一跳，三井按下了免提：“喂……”
　　岸本的声音在雨声中听起来遥远而悲哀：“三井，麻理……找到了……”
　　三井和流川对视一眼，流川的嘴唇紧紧抿着，三井深吸一口气，忐忑问道：“在哪里？”
　　岸本犹豫片刻：“东南海岸的棚户区……，你……别带流川过来……”
　　听到岸本最后那句话，流川脸上终于变了颜色，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加速朝着岸本所说的棚户区开了过去。
　　三井拿起电话低低说道：“他已经知道了……”
　　岸本“啊”的一声，三井偷眼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的流川，取消了免提，悄声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却不料流川一眼看过来，寒声说道：“告诉他，谁要是敢破坏现场，我绝不饶他！”
　　岸本在电话那头听见流川没有任何温度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三井……”
　　三井凝视着流川的侧脸，长叹一声：“按枫说的做！另外，打电话通知藤真花形和小宫他们，还有，你现在在棚户区具体哪里……”
　　流川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岸本说的棚户区实际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深夜无人，流川一路加速，不到五分钟，便已到了岸本所说的发现麻理的具体地点。
　　岸本就在一条破烂的巷子口等着，流川下车之后劈头问他：“麻理在哪里？”
　　岸本指了指巷子里面，流川咬了咬嘴唇看着岸本：“她……”
　　岸本有些艰难的回答道：“我们发现的是尸体……”
　　尽管是预料之中的答案，流川心中还是忍不住猛地一缩，垂在身侧的手已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在原地站了两秒钟，流川推开挡住巷子口的岸本，走了进去，岸本开口刚喊一声：“流川……”就被三井阻止，“岸本，你拦不住他……”
　　角田带着两个人分守在巷子的中段，看见流川和紧跟在他后面的三井走过来，几人自动的让出了路。
　　麻理的尸体就斜躺在一只垃圾箱旁边，短发被雨水冲刷到两边，原本俏丽的脸颊淤痕清晰可辨，裙子已经被撕裂成一条一条的，从肩上斜斜的跨下来，上半身几乎全部裸在外面，肌肤上一道道伤痕在昏暗的路灯下也让人触目惊心。
　　三井看见尸体的第一眼，就立刻明白为什么岸本想要拦住流川不让他看，他已经感觉到流川身体的变化，跨前一步挡在流川前面，用手捂在了他的眼睛上：“枫，闭上眼……”
　　流川伸手要将他推开，三井用力将他拉进怀中，紧紧抱住，感觉流川身体在雨中微微的发颤，呼吸紊乱急促，羽睫在自己的掌心慌乱的闪动，心中恻然，只能不停地叫他：“枫，枫……”
　　流川却执意要挣脱他的束缚，一个手肘打在他肚子上，三井捂在他眼睛上的手一松，眼看流川就要推开他上前，三井抓住他的手将他重新拉了回来，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已侧过头重重的吻了过去。
　　流川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他，停顿两秒，忽然开始回应。唇齿碰撞，舌尖纠缠，这个吻汹涌而激烈，带着一种宣泄的情绪，缠绵却疼痛。四周一片死寂，大雨滂沱，砸在两人的身上，两人身上本已半干的衣服又已经湿透，一层一层冰凉的贴上来，渗透到骨子里的寒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流川猛的推开三井，两人靠在巷子两侧的墙上，微微喘息，相互凝视，嘴唇里有淡淡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三井往前靠一步：“枫，我……”
　　流川脸色煞白，一双黑眸却是愈加的漆黑幽深，他看着三井冷冷说道：“你这算什么？……安慰？怜悯？同情？施舍？……这些，我都不需要！”
　　流川的声音缓慢而清晰，一字一字如同刀子一样割着三井的心，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巷子外面有警车声音传过来，岸本终于过来说道：“三井，南他们快到了……”
　　三井点头，看着流川眼中明显的伤痛，心如刀绞，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一刻藤真花形和南烈一行匆匆赶到，看见麻理的尸体，众人都是一惊，藤真担心的看着流川，却听见流川说：“健司，花形，现场没有人动过，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花形蹲下身去查看麻理的尸体，藤真则是检查周围环境，过了一小会，藤真先站起来，摇头说道：“雨下得太大，基本上所有的痕迹都被冲刷掉了……”
　　花形起身附和道：“不错，现在的条件，连初步的尸检都做不了，具体死亡时间也不能判断，只能等把尸体运回去之后再说……”
　　流川点点头，脱下身上穿着的宫城的外套还给他，然后脱下自己原本穿着的外套，俯下身去将麻理裹在外套中，将她抱起来要离开，三井低声喊他：“枫……”
　　流川脚步一顿，却不理他，只是抬眼看了看他身边站着的岸本，冷冷说道：“南，岸本是尸体第一发现人，带他回去录一份详细的口供……”
　　南烈答应了一声，流川调头便走，走了两步，忽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说道：“若是三井先生找到了什么线索，还请相烦通知一声，协助我们破案，我们重案组感激不尽！”
　　三井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满嘴苦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烈在旁边看着他：“小三……”
　　三井望着他苦笑：“我知道，我自作自受……”

　　警视厅验尸房。
　　流川套着白大褂看花形验尸，藤真在一旁纪录。
　　麻理的尸体就躺在宽大冰凉的验尸台上，身上的衣服都已经除去，苗条的身材在验尸房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娇小而单薄。
　　女孩子原本白皙柔软的肌肤上一道一道全是清晰的青紫淤痕，藤真看着一旁站得笔挺面无表情嘴唇却抿得紧紧的流川，眼中忧虑重重，想要劝他回去，却根本开不了口。
　　花形一边检查着尸体，一边口述，藤真飞快的记录着：“死者脸部有瘀伤，致命伤在后脑部位，头发有掉落痕迹，应该是被人抓住头发剧烈撞击硬物而死……”
　　“从死者身上的伤痕来看，死者双手双脚都有被捆绑过的痕迹，身上的伤痕是由三厘米左右宽的软物抽打造成，根据我个人判断，应该是皮带一类的东西……”
　　藤真一边记着，一边看着流川，他依然面无表情，但已不自觉的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却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藤真轻咳一声，对着花形说道：“透，有的情况跟破案没关系就不用纪录这么详细了吧……”
　　花形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流川却已盯着藤真说道：“健司，你要是不想记，我来！”
　　藤真叹息摇头，流川转向花形：“请继续！”
　　藤真的意思，花形此时已然明白，犹豫了片刻，在流川漆黑眸子的注视下，他终于还是说道：“从死者衣服被撕破的迹象和她□□部位的分泌物还有伤痕来看，死者生前应该被人□□过……”
　　流川瞳孔猛地收缩，藤真狠狠瞪了花形一眼，担心的喊了一声：“小枫……”
　　流川不理他，看着花形问道：“还有什么？”声音是极力压抑过后生涩。
　　花形摇头：“就这样了，因为雨太大，尸体的状况受到了影响，我不能确定她确切的死亡时间，只能估计是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
　　流川沉默下来，验尸房本来就比外面低的温度此刻更是让人觉得如堕冰窖般寒意重重。
　　藤真试探着问道：“小枫，花形还要做一些收尾的工作，不如我们出去等他的报告吧？”
　　流川看了看验尸台上的尸体，静默半晌，终于点头走了出去。
　　藤真跟着他出来，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低声问他：“不然去我办公室？”
　　流川摇头：“我去组里等南录完口供……”
　　语气平淡，却让人根本无法抗拒。
　　藤真陪他去了办公室，南烈和阿神去录口供，清田他们都在办公室等着，流川环视一眼，问了一句：“学姐和宫城呢？”
　　清田答道：“他们联系不到死者家属，只有一个跟她同住的姐妹过来认尸，彩子和宫城陪着她在会客室，这会应该去验尸房了……”
　　流川点了点头，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越野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的人，犹豫着说道：“流川，……麻理的事，我们很难过……”
　　流川抬眼看他，半晌，垂下眼睛，低声说道：“谢谢！”
　　门就在这时“嘭”的一声被撞开，一个疯了一般的女人冲了进来，看见满屋子的人，她愣了愣，彩子和宫城跟着她跑进来，彩子拉住了她的手：“绪方小姐，你冷静一点……”
　　叫做绪方的女人环视一周之后，甩开彩子，径直朝着流川走了过去：“你是流川枫？”
　　流川看着她，心中已猜到她是谁，站起身来，点头：“是！”
　　绪方忽然间扬手一耳光打在流川脸上：“你这个混蛋，麻理就是为你死的你知不知道？”
　　刚刚录完口供走到门口的三井南烈和岸本刚好看到这一幕，三井脸色一沉，冲进来抓住绪方的手将她甩在一边怒道：“你干什么？”
　　绪方被三井甩得往后一个趔趄，退了两步方才站稳，却毫不示弱的瞪着流川，声泪俱下：“流川枫，你看见麻理的样子了吗？她死得那么惨，你真忍心啊……，麻理，你瞎了眼了，爱上这个人，两年前就为了他进了监狱，出来之后怎么还不死心呐……”
　　三井眼见着流川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冲着绪方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绪方让他吼得一愣，停住哭喊，却不料流川慢慢走到绪方面前，一字一顿说道：“你说得没错，是我害死她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三井藤真和南烈同时喊他：“小枫！”“枫！”
　　流川看了看他们，漆黑眼中疼痛自责：“我本不该同意让她帮我打听情况的，是我犯的错，我承认！”
　　大概是被他眼中的悲哀所震慑，绪方错愕的抬头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身而去。
　　三井握住流川的手，低声唤他：“枫……”
　　流川缓慢的转过眼神和他交汇，片刻，他将手从他掌中抽离，走向门口：“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满屋子的人看着他走了出去，没有一个人出声。
　　半晌，三井低声说道：“岸本，我们走！”
　　岸本随他走出警局，雨势渐微，外面天色黑得如同一方巨大的砚台一般，沉重冰凉，三井从岸本那里要了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来，岸本伸手搭在他还湿着的肩上，劝他：“走吧，小辉他们都在车里等着呢……”
　　三井没有动，在淅淅沥沥的雨里又站了一会，忽然问了一句：“你说，我当初执意将枫从这件事中摘出来，是不是做错了？”
　　岸本愣住，三井却没有等他回答，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朝着停车场走了过去。
　　凌晨四点的夜里，无人能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