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呼尔河畔的戏弄 ...

  •   李应河峰士的成就影响了这个世界近百年,他的故事,他的经历,他的家乡,没有人不会倒背如流。只是那些资料已经是百年前制作的老古董,人间沧桑巨变,再看影像资料中的一幕幕,现在的人只会觉得不够真实。

      百年前的此地还是一个极尽繁荣的小城,如今却是满目疮痍,一马平川变成了沟壑万千,仿佛被废弃的垃圾场,空气中充斥着硫化物气味。地表覆盖物以焦炭为主,时不时一脚踩下去瞬间便会被这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骨灰淹没,宛如流沙。

      这里经常能看见太阳,但是常有一股夹杂着尘埃厚土的风迎面飘过来,躲闪不急,身上只能落下厚厚一层尘土。

      更糟的情况是,两团有着巨大温差的云团相撞,摩擦出闪电,点了炮仗似的,接连不停,能绵延万里 ,响上一整天。轰隆声引起地下裂缝共振,冷不丁一顿天翻地覆。

      王非我一行人原本驾驶飞行器前行,奈何无论飞得多高、多灵巧,也躲不过这片地界的怪异气流,以及它引发的种种连带反应,差点被撞成铁饼、或者是一滩铁水。

      吓得以往总是从容镇定的花见铜,抱着李恪儒连连叫唤,“我的妈呀,快下去,咱们在地上跑,要么从河里游过去。”

      距离这呼尔河还有三百里距离的时候,李恪儒就开始病恹恹的。现在进入了呼尔河主河道上方,李恪儒更是长睡不醒,偶尔半睁开眼睛,也是毫无精神。

      飞行器还未安全落地,便被几道闪电击中,顿时四分五裂。幸好,四个人都安然无恙的自行着地了。

      天上下着鸡蛋大的冰雹,砸在地上形成一坑沸水。他们的防护服能阻隔上百摄氏度的高温,踩在这块地上仍然觉得脚底板被什么东西烫的很疼。过于浓烈的含硫气体让他们身上某些含有金属元素的东西融化,冷却之后形成尖锐的形状,一次又一次的刺着身子。

      “站住。”花见铜说。

      已经饱受折磨的陈规精神萎靡,听见别人说什么便做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身木木地看着花见铜。心里想着,他是一步也不想走了,还能回去吗?背上的工具已经损坏不少了。这个地方就是一个杀人的地儿,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不停刺着他身体的尖锐物被一齐连根端了。陈规只看着花见铜举起双手在眼前,各伸出两指,摆成十字交叉的形状,瞄准了好一会儿,或许是失败了,他的脚后跟被削掉了一块儿,第二次双手摩擦打火似的划开来,那些东西才掉下去,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把收了,溶成一个小小的圆片,扔给他。

      如果他想恢复原状的话,花见铜动动手指便能实现。

      好神奇。他想。现在的他大脑中只有这三个字的感叹。

      现在,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一些压抑。

      非我揭开李恪儒脸上蒙着的一条毯子,果然见她的脸色又比几个小时之前苍白了一些,费力睁开的眼睛赫然无神,奄奄一息的模样,乖乖地趴在花见铜的背上,一碰便会破碎似的,任人宰割。她这副样子一下子激起了王非我的母爱之心。

      果不其然,战争又开始了。陈规呆呆的站着,此时他已经没有力气劝架。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受到了这地方的侵害。

      “还要继续往前走吗?少师?这不是证据吗?你是看不见吗?李恪儒她快死了!”

      “你忘了我们是要去做什么吗?”

      拯救更多的人。

      但是能不能拯救,还是一个未知数。李恪儒身为一名介子闪耀主,竟然生病了?这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你说她是装的?

      她在成长。

      你有没有问过她,她想不想继续往前走?要不要这么放任着越来越严重的病情不管?她知道自己这么下去可能会死吗?

      她没有身份,没有选择的权利。

      那她为什么要有跟着我们去送死的责任?

      这不就是介子闪耀主存在的理由吗?

      几个小时之前,他们两个人的争吵是这样的。

      实际上,介子闪耀主拥有更加珍贵的身份。据花见铜所说,李恪儒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王非我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陈规觉得,少师说话的语调变了。上一次还是一种和朋友友好辩论的态度,现在是冷冰冰的具有指责意味的回答。这是不是代表现在真的很危险?可是非我没有察觉到。

      天上的冰雹不再落到他们头上。少师无时无刻不在暗暗的保护他们。

      “这句话我好像说过了。”花见铜一歪脑袋,自言自语,自嘲的笑笑。声音轻松爽朗,恍惚刚刚那一瞬的紧张感根本没有存在过。

      非我的声音沉闷下来,争论无用,如今谁也没有理由不去牺牲,就算是错的。为了种群的延续。尽管再明白不过这一点,非我还是不能接受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那个人是李恪儒。介子闪耀主和腹生子在外貌上没有两样。她是那样的柔弱天真,不谙世事,怎么能把她创造出来之后,就这样把沉重的担子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赌气说道,“希望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的人不是小葡萄。”

      花见铜侧头看她,非我又说,“陈规第一,我第二,你第三。”

      陈规听见这话,猛然来了精神,快步挪到非我身边。

      “不好意思哦,我没时间矫情。”花见铜说。

      非我抬手捅了花见铜一拳,争论不清的事情就此告终。他们都是走在刀刃上,去寻求一线生机的人,没有办法为谁的命运做主。

      许久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李恪儒,一只手从毯子里钻出来,拉住了非我的肩膀,扬起一张期待的、弱小可怜的笑脸问,“那我应该排在哪里,姐姐?”

      刚刚放下的冲突又被轻飘飘一句话挑起。

      “能不能让我当第一?姐姐。”

      “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陈规问。

      “不知道。”李恪儒声音逐渐弱下去,甚至有些呼吸不畅,“不管是什么,不能让我当一次第一吗?”

      “你愿意当第一,那就让给你喽!”陈规哈哈笑着,一下子浑身上下都有劲了。不过半秒,李恪儒咳嗽起来,在他尚未散尽的笑声里狂喷出一口血来。陈规难得的反应奇快,挡在了王非我面前,那口血撞在他的肩膀上溅出一朵花来。

      非我一把推开陈规,看见李恪儒已经被花见铜从背上放下来。他单膝跪在地上,支撑着李恪儒大半的重量,双手又分别环抱在李恪儒的颈背和膝弯处,不让她靠近地面。

      此时李恪儒那苍白的嘴唇被鲜血染成水灵灵的红色,一串血珠从嘴角滑落至纤细白皙的脖子,仿佛一条精心勾勒的、为了增添美貌而设计的线条,和她眼睛下方那颗鲜红的泪痣相得益彰。

      漂亮得让人忘记了她正在死去。漂亮得诱惑旁人为了目睹这一幕而不惜亲手制造出惨剧。王非我有一瞬间怀疑少师的目的便是如此。

      触目惊心。

      现在,她真的当了第一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李恪儒那双原本平静柔和、宛如朝阳下草胜花开的一双眼睛,此时染上了薄薄的一层恐惧。她无助,但没有怪罪谁,只是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更如一枚炮弹,炸开了王非我的心。

      因为是蚂蚁,碾死又不是值得一提的大事;因为是花草树木,所以不说话,不说话便表示默许;因为是介子闪耀主,所以是工具,是用来开路的工具便不必怜惜。

      加上标签,做些什么坏事就变得理所应当了。

      天经地义。这个词语最初产生的时候,不也是一种用来操纵工具的手段?

      可是,该受到指责的是少师吗?非我又沉默了。

      李恪儒的手抚在少师的脸上,引着他看向自己。

      四个人里,只有李恪儒没有穿防护服,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毫无掩饰的展露在旁人眼中。其他三人从头到脚裹得严实,根本看不见他们的眼神和表情。

      可花见铜知道,李恪儒主要是通过气味和人体所释放的信号因子来辨别情绪的。他在探索,怀里的这个怪物是真的受到了侵害变得虚弱,还是在伪装。现在这个生物的大脑模式来源于哪里?

      其实他才是最先察觉到李恪儒身体变化的人,只因那时躺着的李恪儒忽然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仅仅凭借眼神无法辨别她的想法。但他清楚,这个怪生物坏心眼的时候,张牙舞爪,上蹿下跳,极不安分,像这样沉默安静的时候,一定是在思考什么沉重的事情。

      那时他第一时间来到李恪儒的身边,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到她在耍心眼的证据。

      “你在关心我吗?”她说。

      花见铜并不吝啬自己的好心,自然而然的点头,暂时放下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委屈。

      李恪儒抽回自己的手,转向另一边,“不信。”

      空气中的静电荷和水结晶物质过分的多,影响到了花见铜的探索工作。他不敢贸然动作,担心伤了李恪儒。

      在王非我的眼里,他是断定了李恪儒不会死,也要执意走这一遭。哪知他就算见证了李恪儒多次死而复生,仍然不能坦然的让她去送死。可他没有退路。

      李恪儒不站在任何一边,但他不一样,他永远站在人类这一边。

      “你伤心吗?”李恪儒濒死的情态与黎黛融在电影里演绎的经典一幕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两个人的区别在于脸上的泪痣和气质。黎黛融天生一副虚心、慈爱、沉静睿智、优雅应对所有的痛苦与幸福的气质,李恪儒则完全摒弃了这些优良品质,看起来那宽广胸怀里藏着满满的刺,会冷不丁的发射出去,自个儿躲着开心。

      花见铜发现她的脉搏极弱,皮肤下面的某种流动,隔着他的那双手套仍然能够感受得到。

      眼镜背后的一双眼睛盯着李恪儒,花见铜俯下上半身,察觉到她的呼吸陡然变得更弱,眼神里的可怜散去了几分,她在思考。

      花见铜伸长了脑袋,从李恪儒的身体上方咬住自己的手套,一点点把它扯下来。

      这行为惹急了王非我。李恪儒已然如此,她不希望花见铜再步后尘。她上前阻挡,花见铜却用这样半跪的姿势轻巧的转了个圈,躲过去,轻轻浅浅的说,“不要紧,我没事。”

      那只手套没有因此动作出现半点的停留,修长灵巧的五指裸露在空气中,那白皙无瑕的皮肤迅速出现了几道肉眼可见的血口子,伤口附近又很快积聚了很多黑色的物质。

      分析数据表明,这片地区的空气中充斥着加速度堪比子弹出膛的细小结晶物,由燃烧过后的残骸和水分构成。至于黑色物质,非我猜测着,结晶物不可能会凝聚在伤口周围,但空气中的微生物含量几乎为零,如果是某些昆虫尚未出现生命特征的卵,那也不是不可能。少师会冒这样的风险吗?他有把握确保自己的安全吗?

      仔细想想,花见铜的实力远远在他们之上,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每次总是非我和陈规在无谓的操心,实际上花见铜根本不在乎。他们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花见铜也不会解释。

      花见铜这只面目全非的手重新探进毛毯之下,握着李恪儒的手腕。

      “你爱我吗?”李恪儒问,一颗眼泪从眼角滚落,楚楚可怜。

      少师亲吻鼹鼠类人的事情被知道了?非我震惊,看向陈规。虽然互相看不到对方的眼神,陈规最熟悉她在想什么,默默的握了她的手,暗示她继续不要多管闲事。

      “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花见铜停顿了一下,说,“你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李恪儒窝进花见铜的怀里。

      她渴求被爱,想要从这个怀抱里感受到爱。

      “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爱你,你倒是爱一爱别人。”花见铜站起来,戴回了手套,对她说,“你还支撑得下去吗?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一方感情饱满,一方无心恋战。这场干巴巴、苦涩难咽的对话到此结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正当花见铜抬脚前行之际,听得李恪儒的语气赫然变得轻松愉快,全然不似之前气息微弱,犹如小猫在心口轻柔的又抓又挠。她的咯咯笑声却是庄严葬礼上的不合时宜情绪,在这苍凉之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说,“谁要离开了?我可不想。”

      她身形灵巧,松鼠一样快速的从花见铜的臂弯之上绕到了他的后颈,又踮着脚,迈着古老献祭舞的步子,从他的肩膀走到手掌处,踩扁了那刚刚还保留人形的毯子。

      李恪儒身高1.70米,体重50 Kg,如此体格在这个世界里来说,就像是小孩、宠物之类的角色,因为没有威胁,只会讨好别人来寻求一星半点的施舍。但李恪儒生存的方式绝对不会是讨人喜欢。

      她稳稳的站在花见铜的手掌心,摆出一个优美的姿势,体态卓越。花见铜一动不动,自觉的充当用来表演的木桩。

      李恪儒不经意间俯视王非我的眼神,是一种让人忍不住产生无限怜惜的、易碎的、虚幻的美丽。兴许就是这种美丽,就算她踩在别人头上,旁人也只能领略到她更多角度的魅力。王非我忽然觉得,她把李恪儒当作小孩子一样宠爱,也是因为李恪儒的美丽。对她来说,最具冲击力的便是,李恪儒那一双小葡萄一样水灵深邃的眼睛。

      这只是主观感受。实际上李恪儒的眼神常常透露的是其内心的蔑视,不是自视甚高、认为周围一切都是污秽之物的蔑视,而是从众生苦海中脱离、独善其身、自在逍遥,坐山观虎斗的乐得开怀。

      她是介子闪耀主,这无可厚非。

      李恪儒远眺,抬手一指,“你们看,有人来接我们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