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有颜》苏夏烨

18、再次听他上课

　　平静地过了一周，在周一的例会上校长提及明天有学校要来送教下乡的事，众人一片埋怨，那些城里的教师一个个自持高人一等，打着送教下乡的名义来混名声不说，还要这边学校安排车接车送，虽然都在抱怨，可也拒绝不了。
　　颜一倒不关心这些事，一则她是女老师轮不到她去接人，二则就算她想接也没车去接。她只低头分析着学生的成绩，这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从高一就带到了现在即将毕业，她比自己当年高考还紧张。于是在校长说此次前来的是三中的老师时她丝毫没听到，只听到校长说这次不用去接人时一众老师高兴的欢呼，她也跟着敷衍的鼓掌。
　　会议结束杨树来班上找她，递给她一个苹果，食堂中午发的苹果，她中午去得晚连午饭都没赶上，连苹果也没有。应该是他特意给她留的，她笑着道谢并接过。班上孩子们起哄，她沉着脸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静。
　　杨树是这所学校的老教师了，在这所学校待了十年之久，岁数比她大了不少，云端大她十岁，杨树大她十五岁。可两人好似都有武侠小说中的不老神功一样，高一时云端的脸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三年前颜一初见杨树是什么样，现在也依旧是一样。不，云端是不一样的，高一时他又傻又土，如今的他，也学会了穿白体恤和运动裤，或者浅色衬衫搭配灰色休闲裤，他那些土得掉渣的皮鞋和红蓝色网鞋也换成了帆布鞋和潮牌运动鞋，她想着，不油地笑出了声，他这些改变，还全得归功于自己呢。
　　底下的学生没有发现她的傻笑，她收回思绪，继续上课。
　　晚上她的手机响起，没有名字的陌生号码，可那个名字早已存在心中了。她的心被铃声牵扯起来，咚咚直跳，直到铃声结束。她不敢拿起手机，“叮”的一声长音，信息进来了，云端的信息依旧简短，“睡了吗？”他一贯作风。颜一看着屏幕，想着他是不是避开老婆在卫生间发的信息，手机再次传来震动，依旧是他：“想吃些什么？”她看着那些字，气极，是给他老婆发的信息误发到她这里了吧！她将手机扔到床上，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掉。本来，本来这样的信息她是可以收到的，如果母亲没有那般无理，如果他没有那么懦弱，可是哪里又有什么如果呢？曾经她连割腕都做得出来，却也只换得母亲一句：“真心求死何必割腕，从高楼一跃而下最快，可你前脚跳楼，他后脚便上头版头条。”她说他懦弱，可她又何尝不是。只不过颜一的懦弱是怕伤害到云端，而云端的懦弱是怕伤到他自己罢了。
　　翌日颜一顶着一双核桃眼去班上时学生们早已见怪不怪，他们从高一就知道这位年轻老师失眠极为严重，一周至少有三天眼睛都是这样的状态，一开始校长也时不时宽慰她：“小颜呐，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孩子们考得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别把自己身体弄坏了。”可三年来她都是这样的状态，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
　　她在黑板上写着单词，带领着学生们读了一遍单词，又讲解阅读理解，云端就站在窗外看着她。她比以前瘦了一大圈，原本圆嘟嘟的脸如今带着眼镜都看得出尖尖的下颌。他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她讲课，他从没听过她上课，别说上课，就连学生时代的发言也很少，更多时她都是安静在班上待着，直到大学确定关系后她才叽叽喳喳地。但是像现在这样正式的说话，云端是从未见过的。好在她的班级是在顶楼，没人上来打扰，他就站在门外听了她一节课。
　　下课铃声打响，颜一没有拖堂的习惯，她拉开门就看到站在窗边的云端，手中的水杯因为过度惊讶而松手掉落滚到他的脚边。颜一感觉好似在做梦，可清冷的风吹到脸上，清冽的冷意又如此真实，云端捡起地上的水杯，走上前几步，连同手里的糕点一起递给她。颜一认得那包装。那是他们学校对面没拆迁前一对年轻夫妻开的店，她爱吃甜点，每天早上都会买一份，毕业后她去大学之后他每次去看她也会给她带，直到后来拆迁就再也没有吃到了。
　　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昨晚的信息是这个意思。她接过，想道谢，又迟迟没有开口。走廊上有不少学生，好奇的看着他们俩。云端率先开口，问她：“下节课是我的，要来听听吗？”他说得那般轻松，像是多年好友，颜一摇头，道了声：“谢谢。”便钻进了一旁的办公室。杨树坐在座位上，见她手里的袋子，道：“我还正想告诉你呢，你已经拿到了。”颜一反应迟钝：“什么？”杨树指了指她手中的袋子道：“刚才三中的云老师问我你上哪个班的课，说有东西要给你。”她愣愣地点了点头，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杨树接着道：“这节课是云端老师上高三的物理课，校长说早上没课的老师都去凑个人数，早上上课的老师多，人太少了拍照看着不好看。”颜一无奈笑道：“我一个文科老师去听理科课也听不懂啊。”杨树笑道：“又不叫你考试，凑人数而已。毕竟要拍照片制作简报去教育局。”颜一没再说话，上课铃声打响，她正准备溜出去，却被教物理的刘老师逮个正着，颜一正欲推辞有课，哪料刘老师开口道：“我早就查过你的课表了，你这节没有课。你就走吧，别磨叽了。”她一边说一边拽着颜一往教室走去。两人进门时教室内已坐了不少老师，两人从后门进入，坐在后排的空位上。云端在讲台上说着课，看着颜一进门他突然笑了，台下众人都不明所以，他收起笑容继续讲课，颜一一如既往地听不懂，只低头写着教案。中途云端让学生们分组讨论，他也借此走下讲台和几位老师沟通，走到颜一旁边时他俯身问颜一：“小颜老师觉得怎么样？还听得懂吗？”颜一被他突如其来的点名赫然红了脸，碍着领导在场，她只能礼貌笑道：“很不错的。”云端看见她吃瘪的模样，也不觉展露了笑颜，他没在纠缠，顺手拿过她的水杯，边讲课边将那杯中水喝掉，又从饮水机里接了杯热水，不动深色的将水杯还回她的桌上。这极为暧昧的一幕却被杨树看在眼里。
　　下课时云端被一众老师包围在其中，颜一独自出了教室，她接下来还有课，也没回办公室，直接去的教室。云端接下来还有高三的课，也没有追上来。颜一在讲台上翻着书本，就像翻动着自己的心，来来回回，极为烦躁。
　　中午校长安排一行人去镇上的餐馆就餐，颜一自然是推辞不去的，杨树作为仅有的几位男老师中且酒量比较好的一位，自然是不能推辞的。颜一看着几人的车驶离学校，慢悠悠的收拾课本去食堂吃饭。她前脚刚进去就看到云端坐在她一贯的位置上，后脚还没踏入连忙收回前脚，可坐在云端旁边的周老师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小颜，快过来吃饭吧。”她进退两难，怔了一下，对周老师道：“谢谢周姐，我忘了寝室泡得有面，我回去吃好了。”周老师笑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喜欢吃那些垃圾食品。”颜一笑笑不说话，连忙退出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