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 * 夺爱》落花千年

1、全章节

　　入夏，黄梅季节。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个下雨天，只觉得层层阴云下仿佛每个人的脸都在滴着水，拭之不尽。
　　这是我失恋后的第三十三天，一个月圆的轮回已过，所以眼泪收起，不再执意伤怀。
　　窗台上有一张手写的粉红色卡片，是数天前收到，朋友纹的生日邀请卡。落款是两个人的名字，似乎在向我诉说着成双成对的欢乐与温暖。
　　我，该不该去？
　　不去，就是注定独自一人承受伤痛，再也不得翻身。
　　去，又要用怎样的面目来应对？
　　抬起手，三十三天来第一回认真对镜梳妆。镜中映照出的，是一张清丽白晰的脸，以及一双幽深惆怅的眸。
　　年华正好，如花初绽。
　　原来，失恋并未如我想象中痛楚深重。
　　原来，我，还是我。
　　这样容颜，连我自已看了都忍不住怜惜，又何必沉沦忧苦不得欢愉？
　　数日之后，我盈盈静立在了纹面前。
　　从她微微惊异的眼眸中，我明显觉察到她看见我的意外，以及对我样貌一如往昔的讶异。
　　怎么难道走出失恋是这样让人诧异的么？哦，我知道了。
　　33天，恢复得太快了一些吧！
　　最初的诧异一闪而过，纹立刻恢复了一贯的热情与明快，笑着拉过我的手，祝福我走出失恋、走出阴影。
　　呵，原来我的悲伤，她是这样关心呢！真不愧是我的好友。
　　我以宁静的笑接受。
　　然后，纹有意无意的拉过身旁一个大男生，笑意更浓的向我介绍。憬，纹新交的男友。
　　渡金海归，身家不错。
　　我抬目望去，只见男生一脸灿烂开朗的笑，高大又英俊，举手投足间是隐不去的自信和潇洒。
　　怪不得，能令飘摇无定的纹都放足了心思。
　　我扬起脸，拿清淡目光掠过男孩的眼，孤雅，如莲。
　　就如我身上素白裙衫，不带半分红尘俗气。
　　招呼过后转身，只见身边大多是陌生的脸孔。眼波回转，我微笑以对，不令丝毫的愁与怨流露。
　　失恋，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人何干？
　　生日节目是老掉牙的钓龙虾及野餐，在植物园内。
　　终于开始后悔，出来得仓促连外套也没多穿一件。以为初夏的雨会温润，但在密密的细雨侵袭下，单薄渐湿的衣衫终于不敌风吹，开始阵阵泛冷。
　　站在荷花池畔，身旁的银杏枝叶繁茂，却阻不了纷飞雨丝及四面旋转的风。眼看别人都是长衣外套，不惧风雨嬉笑追逐，独有我轻衫柔裙不胜微寒，执杆的手不禁轻颤。
　　垂首盯着湖面上阵阵涟漪将自已素白的倒影晃成虚幻，听耳边传来他人兴奋的收获叫喊，有些懊恼。怎么自已还是这样恍惚？难道，欢悦离我真的那么远？
　　脚步声响，有人在靠近。
　　不及回头，肩上忽然有了温暖的重感。低眼，是一件蓝白格子的棉布外套，长而且大，包住我纤弱寒凉的身。衣服的主人站在一侧，满脸的轻松微笑。
　　高大而俊朗的阳光男孩，是纹的男友。
　　奇怪，怎么先前没觉得他浑身的暖意竟似可以穿透阴云呢？
　　男孩，是代替纹一尽殷勤，来照顾我的吧？但不知是纹的关照，还是他自已的心意？
　　侧首，我对他低低一笑，欣然接受。
　　无边丝雨中，因为有了外套的加入顿时不再寒冷。看着一池清莲在细雨中晶滢润泽，我言笑盈盈与男孩相谈甚欢。
　　男孩的目光落在我纤白的腕上，落在我飘垂于身前的长发上。最后，落在我微笑着的、同莲一般清澈的双眼上。
　　我的笑意更浓、更幽柔；我的语声更轻、更婉转。
　　我知道，这般模样的我，是比那池中初绽的清白睡莲，还要惑人三分的。
　　短短一刻后，男孩凝望我的眼神中已浮起了某样新的情绪，与欣赏有关。
　　“憬！”纹的呼声隔着雨丝传来，近在咫尺。
　　一回身，她正站在树边注视着我，眼底写满无形的在意，与防备。
　　男孩低头看看我，然后轻轻回应一声，转身向纹走去，并没有将披在我肩上的衣裳取走。是不忍我寒冷，还是其他？
　　纹几度回头，我恍若不知低头轻笑。
　　我只是，贪恋这温暖的感觉呵！
　　雨势渐大，野餐自然取消，改在了一个饭店中解决。
　　大大的中式包房里，十多个青年男女围坐于木质圆桌旁，热烈而喧闹。
　　当然，所有的祝词与欢笑，都要献给纹。适逢生日再加上崭新恋情，怎能不好好祝贺于她？
　　我当然也含着笑，奉上特地为纹精心准备的一份祝福与礼物。
　　礼物，是一个小小而精致的心形锦盒，不盈一握。
　　纹微笑接过，在声声催促下，一手有意无意般轻摭旁人视线，一手缓缓将盒盖开启。
　　我注视她描绘精致的眉眼，静静等待。
　　这份礼物，可会让她满意？
　　仿佛过了许久，纹才将视线收回。
　　唇边的笑意，略淡，看向我的眼眸，略深。
　　将盒盖轻按，盒中的物事，再没有他人见得到。
　　我在心底悠悠轻叹，这礼物，可是我寻思了好久才定下的呢！怎的纹却不以为意？
　　举杯相敬，杯著交错。
　　酒香渐渐四溢，众人的情绪开始高涨。我独自持杯徐徐啜饮，并不怎样放肆。
　　不经意间，与憬四目相投。我含笑以对，轻柔依旧。
　　将近结束时，一个半醉男生不断在旁起哄，高声呼叫寿星应当与男友当场拥吻，以谢众位前来赴宴祝贺的友人。
　　纹并没多少骄揉矜持，欣悦而大方的应允。憬的眼中，却略微露出一线迟疑。
　　目光，有意无意向我斜斜掠了过来。
　　我低头细细观看杯中血艳红酒，只作不知。
　　催促声中，憬终是侧身拥过了娇笑如花的纹。
　　高大俊朗的憬，与明艳妩媚的纹，真是天生一对呢！
　　我心头微动，想起了33日前的那一夜离别。
　　指间轻颤，竟然握不住酒杯，任掌中玻璃带着那一弘艳色失落倾倒在了光滑台面之上。
　　清脆响亮的碎裂声，顿时压下了喧嚣高叫，也毫无意外的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
　　当然，也包括憬，与纹。
　　柔柔倚在憬怀中的纹愕然，而憬，停下了俯首亲吻的姿态，以惊涛般震动的眼神看我。
　　我无力一笑，谦然回应众人。心头涌上的酸，在略显湿润的眼中显露无遗。
　　“对不起，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不再顾及他人眼光，我起身低低告辞。
　　当然，并未忘记将身上的棉质外套取下，还予憬。
　　夜已深，雨已停。
　　独自走在清冷寂静的长街上，柏油路面亮闪闪的水色一片，我踩着自已长长斜斜的孤影归家。
　　这样的狐单，还会有几日？
　　我抿着唇，向深远的夜空轻笑。
　　七天后。
　　傍晚归家，我一眼看见公寓楼下倚墙而立的俊朗男孩。
　　蓝色的牛仔与宽大的棉质外套，是憬。
　　简单的衣衫，也被他穿出了格外的明朗帅气。
　　我并不意外，施施然走近他身前，对着他微笑。
　　看我笑魇如花，憬英俊的脸略显低沉，黑而大的眼狠狠瞪视我，一言不发。
　　我知道呵，他是在恼我！
　　恼，为什么要有莲花池畔的迤逦一刻；
　　恼，为什么要在他的外套里留下了我的住址；
　　恼，为什么居然会忘不掉我……
　　“憬。”我将视线落在他胸前，对着他低低呼唤，却并不碰触他。
　　决定一切的，该是他，而不是我。
　　过了好久，我的平静与被动似乎让他更怒，终于，他猛的伸手将我拉过，狠狠拥入了怀中。
　　“你这个小妖精！”伏在我耳边，憬的语气简直是咬牙切齿，却又偏偏奈何不了我的温柔与顺从。
　　呵……
　　我微微眯起眼，享受着被憬狠狠揉在胸前的充实与温暖。
　　这样的怀抱，世间又有哪个女子不想独占？
　　纹，你不能怪我……
　　很自然的，我独居的小小公寓成了憬与我相互拥有的绝好场所。
　　柔软的床榻上我与憬激烈纠缠，再不是白日里那个清丽隽秀的女子。夜晚的我，狂烈如燃天风火。
　　憬，几近疯狂的抓着我，不断喘息、不断撞击、不断流汗。年轻的身躯仿佛有着施用不完的精力。
　　终于，数次抵死缠绵之后，我与憬渐渐平息下来。
　　我伏在他胸前，侧首静听他坚定而清晰的心跳。乌黑散乱的发柔柔依在他肌理结实的躯体上，婉然悠长。
　　很默契的，我与憬，都不曾提起纹。
　　我是刻意不提，那么憬呢？
　　感觉憬伸手轻轻掬起了我的一束发，注视良久。
　　将他的动作收进眼底，我无声的笑开。
　　我知道，这个如阳光般明朗的男孩，或者说是男人，再不会独属于纹的了……
　　没有什么事物，是可以永远隐藏于阳光之下的。
　　包括感情。
　　憬眼神里对我的狂热与专注，已到了任何人都能轻易觉察的地步。
　　这一日，我与憬在咖啡屋中相约。
　　啜着略带苦意的咖啡，我随意拨弄憬放置于小巧方桌上，未带入盥洗室的手机。
　　没有多久，憬归来落座，我将手机放下对他微笑。
　　“憬，如果我将要离开你，你会怎样？”我低垂着眼，看着原木方桌上细密流畅的纹路，轻轻询问。
　　“什么？”憬怔住，不知我为何要这样问。
　　是呵，这几日的甜蜜与温存，已然将他全副的心思都收拢，又怎会想到分离两字？
　　男人，果真是最易陷落温柔乡中的。明朗纯真如憬，也不能幸免。
　　“憬，难道你忘了纹么？”我略蹙眉尖，有些淡淡的忧。
　　“她？”憬迟疑了短短一瞬，又立刻回答：“我现在爱的，是你！”
　　可惜，我已将他的迟疑看入眼中。
　　目光闪动，我扫去忧愁轻笑：“憬，那你可不可以吻吻我？”
　　憬的神情明显松下，含着笑倾身向我，在我唇上轻轻一触，再一触。然后，便是一贯的热烈与专注。
　　我承受着憬的气息，视线，却慢慢的落到了憬身后。
　　纹。
　　站在小小走道里，欣喜全部僵在脸上的，不是纹又是谁？
　　她没有想到呵！应憬的短信相邀而来，看到的，却会是这样一幕。
　　这一刻，我清晰看到了她眼中那锐利又愤怒的光芒。
　　终于觉察到了我的走神，憬抬起脸疑惑的看我。然后，顺着我的眼神转身。
　　“纹！”憬失声低叫，语声中有丝不可抑制的意外。
　　爱我，要我，又怎样？他终究还没与纹彻底分手，终究还有刚才的些许迟疑。
　　瞪着我，纹直直的走过来。
　　“你好卑鄙！”纹的怒色如火，向我席卷。
　　“卑鄙？”我轻轻失笑，安静的看她：“为什么你我做了同样的事，卑鄙的只是我？”
　　“原来……你全都知道！”纹看着我，就如同看着一只鬼魅。
　　“当然。”敛起所有笑意，我冷冷回应。
　　相伴了多年的男友忽然闪烁回避，相知了多年的好友忽然不再亲密。我，怎么会丝毫不觉？
　　只是，遭遇双重背叛的愤怒，已强烈到压下我所有的伤与痛。
　　“可是，我并没有夺走他！”纹表情强硬，对着我辩解。
　　“是，你没有夺走他。你夺走的，只不过是我的爱。”在心底咀嚼那段已经成灰的情，我静静陈述。
　　有谁知晓？我要的爱，是全心全意、不掺一丝杂质！
　　或许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之下的逗弄。或许他，只是一时意乱情迷之下的走失。可是，却毁了我用心维护的爱。
　　憬看看我，又看看纹，眼中是不解的迷惘。
　　心中不免有愧，我不愿再接触憬的目光。
　　我给过他机会的，不是么？
　　若那短短的一丝迟疑不存在……
　　可惜，他并没有不同。
　　一样的背叛，一样的迷失。
　　纹夺走了我的爱，阴柔而隐晦，并且残忍的踩在脚下，没有丝毫珍惜，令我的失落变得那样可笑又模糊。
　　而我，当然会更加激烈的回敬她！
　　一样的，夺爱。
　　这便是我送予纹的生日贺礼。
　　那一日，小小锦盒中其实空无一物，唯有用铅灰炭笔绘就的两个小字：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