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失去不再属于悲剧》茫小光

8、八

　　八
　　新插上的百合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在干净的病房里萦绕开来。

　　一双纤细的手灵巧地削着苹果，果皮长长的耷拉着，没有断掉，

　　仿佛他们那绵长而连续的记忆。不知想到什么，她嘴角一弯，但

　　很快又恢复平静。男孩半躺着微微小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他并没有睡着，只是想静静的感受这份静谧与幸福。这里有她的

　　气息，这就已经足够了。真的。
　　“喏，苹果。”女孩站起来，径直走到他面前。
　　“你自己吃，中午都没吃饭。”男孩语气中有宠溺的责怪。
　　“我不想吃，我有的是时间吃。”又是这不冷不热的腔调。男

　　孩顿觉心头一刺痛。又是这样……没错，女孩来了，但来的又好

　　像不是她。他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有女孩陪着平静的度过这段日

　　子，病痛也可以忽略，难道，这也不行么？他的眉微微一皱。
　　“你---到底怎么了？”
　　“很好。”见男孩没接她递的苹果，女孩也没强求，随手将苹

　　果搁置，便去做别的事情。
　　……
　　良久无言，一阵静默，空气仿佛静止一般，压迫而敏感……

　　终于，低沉而疲惫的声音传出，疲惫到让人怀疑发声的这个人连

　　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很好？”他冷哼一声“自从来到这里，十五天，你都没有

　　任何表情，没好好吃一顿饭，还有……咳咳……”男孩微微咳起

　　来“说……说那些奇怪的话……”仿佛不能自己的，他开始剧烈

　　的咳嗽，女孩微微一怔，快步走过来，轻拍男孩的后背，帮他平

　　复。男孩终于被她的沉默与面无表情所激怒，他用力一扬臂，甩

　　开女孩的手“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再管我！”
　　女孩被推开，站在床边动也不动，两人仿佛对峙一般。
　　“奇怪的话？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哪里奇怪。”她微微

　　仰头，冷冷道。
　　“……”男孩被他残酷的话语梗到那里，一丝难以置信的神

　　色从眼中流出，终，疲惫的闭上眼睛，无力地躺着，喃喃道“…

　　…事实……对啊……我倒是忘了我是个快死的人了，你瞧，奇怪

　　的人是我不是么？”男孩僵硬的扯扯嘴角，苦涩微笑，女孩盯着

　　这样的男孩，眼神瞬息万变，仿佛极其猛烈的情绪酝酿其中，但

　　终无语凝噎。“……欣晨，既然这样的我让你疲惫，让你厌烦…

　　…”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那么，你走吧……”
　　······
　　一片湖。一棵树。一落叶。到底是生活赋予我们意义，还是

　　我们就是生活的真谛。如果存在即是合理，那么消失呢？睡去告

　　诉他，告诉她，告诉他们……
　　洁白的墙壁，纯净的地板，馨香的百合……还有，女孩。那

　　个男孩对她说“那么，你走吧”的女孩。那个静止在那里，几近

　　不存在的女孩，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自私……”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只字片语。
　　男孩睁开眼睛，怔怔的望着她，望着那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

　　流下，滴落，破碎，仿佛无形的手握紧他的心脏，剧烈的痛楚…

　　…
　　女孩突然抬起头，走上前去，眼眶通红，但已没有泪珠。她

　　的声调徒然增高：“尧彦祎，我没想到，你……”她抬起食指，

　　牢牢指向他“你是如此自私，你欺骗我，你利用我，你玩弄我！

　　”
　　“我没有！”男孩“噌”的坐起身子，她怎么可以这样讲，

　　怎么可以给自己如此严厉的指控，他，他明明是那么在意她！
　　“你欺骗我你喜欢上了别人对不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

　　大，觉得那样我就不会再伤心，嗯？尧彦祎。”女孩直直的盯着

　　他“那么我告诉你，你的‘伟大’让我觉得可笑，觉得一文不值

　　，你是不是还幻想过我因此而感动的表情呢？”
　　“不是的……不是的……”男孩失神地摇头，但一句话也说

　　不出来。
　　“然后，因为我知道了真相，你就不吃不喝逼我来这里对不

　　对，每天看着你那虚伪的笑容，我都觉得想吐！尧彦祎。我知道

　　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临死之前可以这样就幸福了，对么？你恶心

　　，你别把我搅入你那自私的幻想！从头至尾……”女孩再也控制

　　不住，声音略带哭腔“从头至尾你想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从

　　未在意过我们的想法，你从没想过如果得知你是生病而不是喜欢

　　上别人才离开我，我却是直到你死了才知道，那么我以后的日子

　　要如何活下去……你没想过每天这样看着你心安理得的走向死亡

　　，我和你妈是多么恐惧，多么绝望，你在自顾自的创造“最后回

　　忆”的时候，给我们留下的又是怎样的万劫不复，这些，你都没

　　有想过吧……”
　　多久，有多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呢？尧彦祎，对不起。
　　男孩石化般僵在那里，那些指责，那些控诉那些恐惧，好似

　　要将他击垮，从未想过，自己竟是如此糟糕呢，也许，在得病情

　　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被打倒了吧，自己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吧。也许，自己从未想过除死亡以外的结局吧。是的，自己早被

　　打垮，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以为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自以为是

　　那是爱，自以为是那便不会留下伤害，自以为是的以为是自己在

　　付出……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为自己开脱，设计。欣

　　晨说得对。尧彦祎，可曾真正的为她们着想。
　　“尧彦祎，如果你想就这样死掉，那么我告诉你……”女孩冷

　　酷的近乎残忍的说道：“你做梦！”她一步步退后，退到门口时

　　她突然微微一笑，“我一定要让你尝尝我此刻的心情。”她猛一

　　拉门，风也似地离开。
　　男孩就那样呆怔良久，终反应过来，踉跄地下床，撕心裂肺的

　　喊了一句：“欣晨，不要，快回来！”他跌跌撞撞的冲出去，撞

　　到周围的一切……那临近崩溃边缘的可怖表情，让人觉得此刻的

　　他，已是一只绝望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