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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愿望 ...

  •   “小宁真是长大了,现在学会搬救兵了?”秦方熠瞥了管家一眼,似是不悦他擅自闯入,“让她等着。”

      “抱歉。”管家低下了头,不忍心再看,转身离开。

      门重又关严,顾宁伊被按得更深,琴键压出一片嗡鸣。全身到处都在痛,一片一片地炸开,炸得人神志不清,以为痛才是常态。

      秦方熠在他背后低低笑了一声,“他知道你有受虐倾向吗?他那种古板没趣的性格……会陪你玩?”

      赵林午当然不会。
      低温蜡烛都塞到他手里了,他也只会摆到餐厅,关了灯,看顾宁伊一脸黑线地吃烛光晚餐。
      他和赵林午的确有矛盾,也为此吵过很多架,可他们之间的问题,关秦方熠什么事?

      顾宁伊挣扎着想反驳,但刚一开口,血腥味便在口腔中弥散。
      他忍着呛咳,咽下那口血,用更沙哑脱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赵林午……永远把我身体放在第一位。”

      “小宁在怪我?”秦方熠问。

      门外忽然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秦方熠加重力气,把所有烦躁与不爽都收紧,攥得他自己骨头都疼,才在门被推开前,松掉了手。

      顾霜进门时,钢琴边只剩顾宁伊自己跪着,秦方熠则已经坐在沙发上,“小霜来找哥哥的?”

      顾霜叫身后的保镖扶起顾宁伊,没回答他,只是看了眼秦方熠,又看了眼染血的钢琴,眯着眼睛问:“这琴……还能要吗?”
      “琴”字被拖得极长,似乎意有所指。

      “怎么不能?”秦方熠接过管家递来的手帕,但指缝已经干涸的血迹,怎么都擦不掉。

      “都脏成这样,扔了吧。”顾宁伊被搀扶着站起身,胸腹处一片鲜红,伤口叠着伤口,被血浸透,已经看不出是绷带,还是衣服。

      “扔什么,这琴可是你抵给我的债,我当然要好好珍藏,”秦方熠换了张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只是单有这琴,可还不清。”

      顾宁伊刚要开口,顾霜却在他肩膀轻轻按了按,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对顾宁伊说:“欠他的,不如欠我的。”

      “他欠的债我来补,秦总觉得如何?”顾霜问。

      “小霜这是什么话,以我和你父亲的交情,我们哪里用算得这么明白。”秦方熠端了杯茶,企图遮住笑容的虚假。

      但顾霜并不给他迂回的机会。

      “哦,那就不还了,还有问题你去跟顾铭钊谈,”顾霜朝保镖打了个手势,对方晃了晃“录音中”的手机,她便果断转身,“我们走。”

      还真是……久违的顾霜风格。

      顾宁伊心底暗暗地笑着,被保镖架到门边,才想起停下脚步,“等等,我最后跟他说两句。”

      “秦方熠,我欠聚鑫的钱照旧还,这琴不用抵债,该扔就扔,我就当……你从没教过我。反正这首《叹息》,也是赵林午教会我的,不是吗?”说这话时,顾宁伊没有回头。

      茶杯轻碰,撞出一声脆响。

      秦方熠的表情如何,顾宁伊不想再看。

      他原本以为,秦方熠毕竟和他有这份师生的交情,即使心狠手辣,也不至于像秦方兴一样亲自下手。但没想到,这份宽容,是基于如此肮脏的念头。

      至于《叹息》……那是秦方熠怎么教,顾宁伊都学不会的一首,但靠着错漏百出的曲子——他吸引来了宴会上最强迫症的赵林午。
      这初遇显然十分不愉快。
      但现在看来,对此始终耿耿于怀的,是秦方熠。

      因为赵林午,顾宁伊回忆这事时,连带着秦方熠也蒙上一层滤镜。可现在,他多回忆一次,就多一分恶心。

      幸好,八年没见,顾霜还愿意帮他。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离开。

      顾宁伊被架着下了楼梯,家庭医生抬着担架赶来,他却朝着浴室的方向走,要去找那套他脱下来的衣服。

      “要不要命了?你赶紧去医院。衣服长什么样?我去找。”顾霜的笑容僵在脸上,盯着顾宁伊的伤口不住皱眉。

      “西装,”顾宁伊松了口气,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赵林午的,你应该……看得出来。”

      “哦?”顾霜顿了顿,紧蹙的眉头重又挑起,意味深长地打量起顾宁伊。

      他身上的血迹太刺眼,可是避开那些地方,就会发现,顾宁伊此刻其实胸口敞开,情丨色的吻痕一览无余。

      他胳膊被人箍着,轻轻一动都会扯到伤口,却也实在顶不住顾霜的眼神,咬牙忍痛,也要给她肩膀一锤,“没大没小。”

      顾霜眉头终于舒展开,把顾宁伊送上去医院的车,才寻了处没人的角落,静静地叹了口气。

      顾宁伊顶着八卦的视线检查完,得知没伤到器官,便没住院,处理好伤口后,又执拗地回到车上。

      等顾霜取来衣服,和他们回合时,顾宁伊唇色惨白得不像话,可见到顾霜,他只是笑着,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地问:“我们去看看妈妈?”

      顾霜神色复杂地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朝司机点点头,才在顾宁伊身侧坐下。
      她没问顾宁伊为什么伤成这样,也没问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只是握住他苍白的手,问:“哥,离开家,你后悔吗?”

      顾宁伊愣了愣。
      他后悔吗?

      如果硬要说……
      明白自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要麻烦妹妹帮忙的时候,他会觉得挫败。
      跪在钢琴前,看见顾霜眼里一闪而过的泪花,被眯起的笑意遮掩的时候,他也很想哭。
      甚至昨天、一周前、乃至三年前,发现赵林午一直在为自己兜底的时候,他心里的愧疚快要藏不住。

      如果选择另一条路,他大概会站在赵林午身边,一起出现在经济新闻上。就算顾宁伊讨厌经济管理,也厌烦商业竞争,他至少……可以成为赵林午最好的助力。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他真的会做出不一样的抉择吗?

      顾宁伊垂下眼,轻轻在顾霜手上拍了拍,“你现在过得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你一走,姥爷承认的继承人只剩我一个,顾铭钊再想翻天,也只能指望我。我过得太好了,所有人都在等我毕业进公司,可是你呢?”

      顾霜握紧他的手指,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哥,你根本不用和顾家断得这么干净,至少留点倚仗给自己。”

      顾铭钊虽然姓顾,却不是顾家人,只是顾亭的争权计划被突如其来的生命打断后,找来合作、稳固势力的棋子。
      但后来,他千方百计地把顾亭置于死地,试图把顾家改成他自己的“顾”。

      如果顾宁伊没出柜,没惹怒掌权的姥爷,没放弃一切离开,他和顾霜、顾斯锐之间必然有场手足相残。
      他不想那样的事发生。

      这想法听起来有些傻,顾宁伊没说出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在做我想做的事,你也很好,就够了。”

      “不够,”顾霜摇了摇头,“我给你的愿望也不够。”

      顾宁伊放弃继承权之前,和顾霜做了个交易——他不会再和妹妹抢家里的一切,作为交换,长大以后,顾霜要实现他的三个愿望。

      说是交易,其实只是哄一哄当时刚上初中、自以为成熟稳重的顾霜。顾宁伊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提起这件事,却没想到,自己真的陷入如此棘手的困境。

      “秦方熠的事,算是我的第一个愿望,还有第二个……”怕顾霜听不清,顾宁伊屏住呼吸,尽量让声音有力一些,“电影学院有个导演系的学生,叫肖望,聚鑫投资了她的电影,我想让你帮忙保护她。”

      “肖望,我记住了。但是哥……”顾霜深吸一口气,“顾铭钊一直提防你,是因为你不是他亲儿子。但我是你妹妹啊,我们是家人。”

      “你不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她说。

      “赵林午……也这么说,”顾宁伊盯着车顶愣神,又细细地叹出半口气,“可我就是想算个明白。”

      为什么呢?
      自尊心吗?
      这种没用的东西。

      “哥……”顾霜想再劝阻,终究还是化作一声轻叹。
      她从小就知道,哥哥认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变过。

      汽车始终行驶得平稳,顾宁伊透过车窗,看着有些陌生又八分熟悉的景色飘过。即使儿时的记忆稀少且模糊,这也是他的家乡,他和赵林午相遇又相恋的地方。

      汽车晃晃悠悠,晃出些死里逃生的乡愁,顾宁伊不知餍足地盯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视线却突然和车窗一同驶过高速收费站。

      “不是……去公墓?”顾宁伊疑惑地转过头。

      这一次,心虚的人变成了顾霜,“五哥让我把你送回他那儿。”

      顾宁伊莫名有些失语,抽出手,轻轻锤了一下顾霜的胳膊,“你听他的听我的?”

      “我听对的。”顾霜笑起来。

      “我们没复……算了这个说不清楚,”顾宁伊闭上眼摇摇头,又对顾霜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让我看看妈妈再走吧。这就算,第三个……”

      “不算!”顾霜迅速打断了他,“我就给你这么三个愿望,你能不能珍惜着点儿用?”

      顾宁伊轻轻地垂下眼尾,罕见地露出哀求。

      但顾霜没被他的演技打动,“来,跟着我说,‘第三个愿望是再给我十个愿望’。”

      这话逗得司机都没忍住笑。

      顾宁伊也啧了一声,“你多大了?”

      “不到二十二,怎么了?”顾霜手指靠近,威胁他道,“按我说的,重复一遍。”

      顾宁伊笑着摇了摇头,没拗过她。

      汽车在高速绕了一圈,最后开往深山,停在一处公墓。

      这里离家很远,顾亭弥留之际,还坚持要葬在此处。
      没有人理解,但顾宁伊十六岁时,半夜抱着她的墓碑喝醉了酒,迷迷糊糊找不到方向,却偶然撞见另一座墓碑。

      离顾亭的墓不远不近,恰好隔了十六年光阴。

      那上面写着——“宁春,纪录片导演,1974年生于山村,长于学堂,死于和平结束的第一枚炮弹,一生笃情重义,执着坚定。1999年5月8日,妻顾亭立。”

      那晚,顾宁伊明白了母亲的遗愿,也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来源。
      也是那晚,他决定离开顾家,选择考电影学院。

      其实一个醉酒的人,半夜三更做下的决定,很容易后悔,也很容易改变。
      可是顾宁伊一条路走到黑地,走到了现在。
      走得差点没命,走得一无所有。

      现在,他想问问墓碑。
      他的选择,是对的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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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段评已开,欢迎唠嗑~ 本篇卡文中……呃呃呃下周更 等更新等得抓耳挠腮!快戳专栏《早安,晚安》日常小甜饼,高亮加粗【这本日更呦】。 同世界观文《男朋友总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已完结,也可以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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