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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逐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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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风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站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心情沉重。他深深地不安和歉疚,这片土地之下沉睡的是列祖列宗,而他,如何对他们说夷人的铁蹄已践踏了祖宗基业、大好山河?
他沉重得闭上眼,脚下的土地似乎变得焦灼。
“皇父,”“皇父,”两个少年并肩打马而来,异口同声地恭恭敬敬地唤,他慢慢转过身,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最优秀的两个年轻皇子,四阿哥奕詝和六阿哥奕欣,他的时间也许不多了,所以那个艰难的决定迫在眉睫!
十四岁的奕欣沉静地看着他的皇父,一言不发地接受着皇父的审视,他自信而从容,优雅的气度与生俱来浑然天成;
十五岁的奕詝抬头看了看皇父陌生的眼神,熬不住这尴尬的沉默,低下了头,可他转瞬又想起师傅杜受田临行前的反复叮嘱,终于鼓起了勇气,上前一步:
“皇父,您累了,歇一歇吧!”他呈递上自己腰间的水囊,恭敬地向前送去……
道光皇帝没有伸手去接,他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而低沉,“你们去吧,打点打点明日的祭祀大典,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思忧一路颠簸到了西陵,跳跃不止的一颗心像被人从头到脚地泼了一盆冷水,大失所望:早就该想到,皇帝出巡,谒陵祭祀会是怎样的排场。可她看见那望也望不到头,看也看不到边的侍卫围城的人墙就泄气,隔着这么这么远,她顶多能看见皇帝的銮舆,除此之外,什么也别想看见。
更紧要的事情是,她忽略了一项很重要的问题——她没有准备干粮,腹内空空,眼见日头落山而她却没有食物充饥。纪贞的小包裹里有些随手的水和干粮,她分给了思忧一些,可是一个人的份儿怎么够两个人分?
思忧过意不去只说自己饱了便拒绝了纪贞还要再往她手里塞得食物,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思忧姐姐,为什么一定要看皇帝?”在思忧的坚持下,纪贞终于答应不再一口一个“恩人”。
思忧苦笑了一下,想起自己一成不变的执念。“我从小到大想见一个人,想得成了痴成了狂,一定很好笑吧?可是我还是很想见……”
纪贞愣了半晌,半天说不出话,“那个人……是皇帝?”
“不是,是六爷……”思忧刚想接着往下说,是道光皇帝的第六个儿子那个六爷,不是她见过的肃顺那个六爷,这时候忽然马车帘“哗!”地掀起来,思忧和纪贞都吓一跳,探进来一张灿烂的笑脸。
“笑脸”对着思忧古怪地笑着,“原来跑这么远,是想见肃老六啊?你不是天天见么?再说,肃老六他也不随行谒陵啊!”
思忧欲辨已忘言——
此“六爷”非彼“六爷”,肃顺虽然是这个时代难得一再帮她的人,可是不是她自小顶天立地的英雄偶像,那个人只有一个名字,叫爱新觉罗奕欣。
面前那张笑容灿烂真诚的人向她们递来两张热乎乎的饼,还有水,还有一包包好的卤肉。纪贞瑟缩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思忧想起来肃顺说的路上会有人照拂、打点,她猜着问,“你是怡亲王载垣?”
雍正朝红透半边天的怡贤亲王的五世孙,九岁袭爵的小怡亲王载垣,这时候正坦然笑着点头,“对,对。皇上要行祭祀大典,刚才忙得不得了,倒忘了给你们拿点吃的了。快吃吧,一会儿冷了,肃老六知道了还不得怪罪我没照顾好人把我一顿说?”
说完,又一溜烟地走了。
纪贞看着思忧微笑,笑容里不无羡慕,“姐姐很有福气。”“福气?”思忧不解。纪贞点头说,“对,很有福气,身边总有一个人为你排忧解难,就像……就像我哥哥荣禄一样。”
面饼吃得太急,一口噎到嗓子眼儿,纪贞担心地给她倒了一杯水,“没事儿吧?”思忧勉强吞咽,“你是说,你那个唱戏的表哥,他叫荣禄?”
纪贞不明所以地点头,“对啊,荣耀门楣的‘荣’,福禄双全的‘禄’。”荣耀门楣,福禄双全,思忧想,倘若不是重名的话,倘若他真是那个历史上名声显赫的荣禄,这两样,他也姑且算是都得到了。
“那真是一个好名字……”思忧意味深长地说,然后转了话头,“闷了一天了,我们下去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