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堕落愈英雄》醉笑本尊

5、第七章

　　7.
　　海底的蓝没有见过见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那种近在咫尺的透明又远在天涯的神秘。上田龙也觉得恍恍惚惚的漂浮了很久，在那片虚幻的深蓝中无意识的漂流，似乎是下雨了，能够听到雨水落入海中沉闷的声响，但是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整个世界一片恍惚。
　　直到肩膀传来疼痛，思维稍稍的回神看着男人惊恐的目光，上田动动嘴唇，想说亮你怎么了，为什么要露出一副如此悲伤的表情。
　　却说不出话，他太累了，身体像是被全部都打碎了一样的疼。
　　海水真蓝，蓝的真好看。
　　上田龙也意识的最后是锦户亮急切的眼神和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好笑样子。
　　之后他就睡去了，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可是那个梦那么真实，真实的让他害怕，他梦到失散的姐姐因为他的关系被炸在海底尸骨无存，他梦到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锦户亮也扭过头对他说，上田龙也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我不要理你了。
　　然后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只有雨水，瓢泼而下，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的落在地上，让人背脊生凉的刺耳轰鸣。
　　梦太长了，所有的细节和镜头都仿佛被拉长了缓缓的晃过，反复的延伸，不断的折磨着他的灵魂和神经不得安生。
　　上田龙也意识到，如果不醒过来那么这个梦就会一直做，一直做，直到他精疲力尽魂飞魄散。
　　在那么片刻的无意识中，上田如同与自己抗争一般用力的睁眼了眼睛。
　　印入他眼帘的是一片雪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房间白色的窗帘，还有身穿白色大褂的男人。
　　男人推推鼻梁上的眼睛，看着他茫然又凶狠的眼神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你醒了。
　　上田的视线绕过男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亮呢？姐姐呢？
　　男人尴尬的挠挠头，替他掖掖根本没问题的被子：那个，小上你再睡一会吧。
　　上田的眉皱起来，他盯着一双眼睛不断游移的男人：他们在哪里，赤西仁。
　　赤西仁无奈的叹气，将病历往床上一放，扶着上田坐起来：小上，你想，先见谁？
　　上田看着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那个梦中与自己猝然分别的两个人，先见谁，却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直觉的开了口：姐姐呢？
　　赤西脸色一僵，咬咬唇：小上，你伤的很重，记得么？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爆炸，姐姐呢赤西仁！上田一把扭住赤西的衣服。
　　好好，我带你去见她……赤西扶着上田一步一步的走出病房，走廊很安静，光洁的大理石倒映着纯白色的灯光，一切都好像万物之初般的平静祥和，走廊尽头是赤西仁的办公室，上田站在门口看着虚掩的门。
　　姐姐在里面？
　　赤西推开门指着桌上的一个真空袋：姐姐的东西，能找到的都在里面……小上你听我说！赤西一把按住激动的上田，强制着他坐在椅子上：你听我说！爆炸发生的时候你们三个都在船上，根本没法躲开，可是你被小亮护在了身后所以没什么大碍但是姐姐她……
　　赤西仁你撒谎！上田的眼睛血红的瞪着，死死掐住赤西的脖子：你撒谎！姐姐才不会死！
　　小上你冷静点！姐姐已经死了！你如果想让她死不瞑目就继续折腾！赤西一把抓过桌上的袋子丢进上田怀里：你自己看看，这是在姐姐衣服口袋里找到的，请帖，给你的！
　　那张被海水浸湿，经历了爆炸却奇迹般没有粉碎的红色请帖，沾染着上田美幸的血，上田龙也颤抖的翻开残破的一角，看到隐约的字迹：给龙也，我的弟弟。
　　给龙也，我的弟弟。
　　原来，一直以来搞错的，是自己。
　　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也是自己。
　　一直以来在给他时间给他空间等待团聚的，是姐姐。
　　上田龙也抱着请帖泣不成声，赤西抽着纸巾放在他的手里却被一把握住手掌：小上？
　　亮呢，亮在哪里？
　　赤西看着上田仰起的脸上遍布的泪痕，慌忙替他擦着说：你别怕别怕，小亮还活着！
　　上田瞪了他一眼：我要见他！
　　可是……赤西欲言又止。
　　我要见他，是人，是尸体，是遗物，我都要见他。上田小心翼翼的将请帖放入袋子中，将袋子搂在手里看着赤西。
　　赤西似乎是下着决心般的点头：好吧，我带你去，或许小亮见到你会好起来。
　　锦户亮的病房在另一个楼层，是这栋楼的顶楼，高绝的三十三楼，每一间病房之间都隔了厚厚的隔音墙，就连看护的护士都要比楼下多。
　　特殊病房。
　　上田龙也站在特殊病房113外透过小窗格子看着里面的锦户亮，坐在地板上，头一下下的敲着的墙壁，手上包扎了厚厚的纱布，一身白色的病号服，茫然空洞的眼神。
　　他是锦户亮？上田听到了什么东西在心里猝然碎裂的声音。
　　推开门进去，却被赤西拉住：小上，你记得，不要刺激他，他现在……像是个孩子。
　　上田冷笑，孩子，孩子又怎么样，我和他从孩子时代就相识就吵着闹着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他是返老还童不认得我了也好，是丧心丧志想浑浑噩噩下去也好，我都要走过去的。
　　锦户亮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走近，抬起头看了眼上田忽然大叫起来：啊啊啊啊，怕！怕！不要啊！啊啊啊！
　　上田心头一阵疼痛，想起在走廊里赤西对他说的话：锦户亮因为在爆炸中为了保护他伤到了脑部，早前醒来一阵却发现手筋被挑断，受了刺激晕过去，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半疯半傻半痴半狂，谁也不认得，有人靠近就会怕。
　　可是，你怎么能怕我，我是上田龙也啊！
　　锦户亮，怎么能不认识上田龙也，怎么能怕上田龙也？
　　强忍着眼眶里的眼泪，上田蹲下身握着锦户亮的右手手腕：亮，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锦户亮呢喃着，看着上田，刚才因为陌生人接近的心慌和恐惧都消失了，眼前这个苍白的男人，有着精巧的五官和悲伤的表情，为什么，好像，心会痛呢？
　　下意识的抬起手在上田眼角一蘸，含入口中，锦户看着上田说：咸的。
　　扭过头，上田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下。
　　门外的赤西捂住了嘴，掩上病房门。
　　锦户亮看着隐忍哭泣的男人，奇怪的推推他的肩膀：喂，你怎么哭了，不要哭啊。
　　上田龙也胡乱的抹掉脸上的泪，冲锦户点头：啊，知道了。我没哭。
　　切，骗我啊。锦户不相信的瞪了上田一眼，那种自负的口吻几乎让上田以为这个就是当初的锦户亮，可是他的眼睛却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色，不是的，不是当初那让人讨厌的意气飞扬。
　　呐，亮，你记得我么？上田试探的问。
　　你是谁？锦户回答的却更爽快。
　　心往下沉着，上田咬着唇，说：我是上田龙也。
　　心脏像是被抓住，使劲的揉捏，锦户亮不知道为什么只听到这四个字就会这么难受，他皱着眉厉声说：什么啊！走开！走开！
　　亮！亮！我是龙也，上田龙也！上田握着锦户的肩膀让他正视着自己。
　　锦户看着上田带着泪水的眼睛，鬼使神差一般移不开目光也忘记了挣扎，喃喃着：龙也……龙也……龙也小心，爆炸……爆炸……龙也小心……
　　上田龙也抱着锦户亮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