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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八阿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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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阿哥
从惠妃那里出来后,首先要做的是去感谢常公公,这礼多人不怪嘛,于是我直接去了茶水帐篷。原是娉婷要陪着我来的,可是临走娘娘派她去宜妃那里送东西,她便只是陪我走到“茶房”。一路上我把之前找茶房的详情说与她听,娉婷倒是直接:“这一定是王公公搞的鬼,除了他别的人也没有这个胆子,整天个儿倚老卖老的,还真以为自己是总管了。”
“嘘——隔墙有耳。”我连忙做噤声状,让她不要这么大声,“要是给王公公知道,还不整治你!可能是要给我立点规矩吧,这不,最后也没什么事情么。再说,也有可能与他无关。”我总觉得惠妃不是个省油的灯,临出来前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叫我送完了东西,就去休息,这可能就算是“复工”了吧,可我还没来得及说我不会梳头的事呢。想到这事还真是不禁又要头疼,算了,明天的事情还是明天再说吧。
说着话,我们就来到了茶房门前,娉婷给我指了去阿哥们住处的路,又嘱咐了我几句,就掉头去宜妃那里了,而我则是掀了帘子走进茶房。一进去就看见常公公坐在那里抽烟,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小太监,正在洗茶具。我进去就向常公公福了福,谢了他对我的仗义相助。他倒是很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还从边上拿出了一个小食盒,对我说道:“络云姑娘你也不必谢我,我也只是为了可以得个打赏罢了。这是刚才送赏钱的公公吩咐备下的两份点心,姑娘快些送去交差吧。”
“络云再次谢过常公公,”我不相信他只是为了赏钱,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了然,便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又再次福了福身,“那络云先走了,常公公再见。”
“嗯,姑娘好走。”常公公笑着点了点头。
从茶水帐篷出来,我便按着娉婷指的路向大阿哥住处走去。其实早上已经去过那里的厨房,所以也知道个大概方向。因为宫里忌讳多,出来虽然不比在宫里,一切从简,但有些起码的规矩是不能省的,就比如皇上的嫔妃女眷和其他皇亲贵胄是需要有一定避讳的,就是皇帝的儿子也是不能擅越,所以阿哥们的营帐被安排与嫔妃们住处相反的方向。
还是大概走了五分钟的路,果然如娉婷所说看到一个马厩,绕过那个马厩,就应该是阿哥们的住处了。这次阿哥们出来没有带家眷,所以都住在一处,本来还要问问大阿哥的营帐是哪顶,却正好看到了大阿哥身边的那个王顺。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便很高兴地上前叫住他:“王顺公公,您好啊!”
他一见是我,便忙陪笑道:“呦,络云姑娘,这么快就来了啊。”
“是啊,娘娘交待的差事,自是不敢怠慢的。而且早点送到,我也可以早点回去交差啊。”要不是差事,我才不来呢!当然早办早了了。
“这可是不巧啊,大阿哥这会儿刚和其他的几位爷去赛马了,不在帐中。我这也正要前去呢!”他说着指着马厩的方向。
“那也没关系,我只是把东西放下便走。唉,要不我把那点心直接给您得了。”大阿哥不在,正合我意。本来一路过来还想着该怎么面对他呢,这会儿倒是省事了。我心里就和逃过一劫似的很是高兴。
“这……”他似乎有些为难,沉吟了一下,他点了点头说,“那也行,你就交给我吧。我自会把点心呈给爷的。”
“那就谢谢公公了。”说着,我从食盒里取出其中的一个瓷罐,交到王顺手中。他自然是打开罐子看了一下,确定了里面的东西,然后笑着说:“络云姑娘真是客气了。”
“啊,对了,请问公公,哪个是八爷的帐篷?”反正他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棒槌”,我反倒是问得坦然。
“您往这边走,最里面的那顶便是。”他顺手就指着帐篷的方向。
我谢了他,就向八爷处走去。才到门口,却看见早上八阿哥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正在门前转来转去的,好像有什么急事,竟没注意到我的来到。我径直走上前去,问:“小公公,请问八爷在么?”
他好像被我吓了一跳,很不自然地说:“啊,是络云姑娘啊。有何事?”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我问东他答西。我虽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就道:“哦,这不是早上娘娘吩咐了吗,要我把那夜息香做的点心给八爷也送一份来。”他不是早上也在惠妃那里么,干什么明知故问啊。
“哦,对了对了,瞧我这记性。可是八爷这会儿不在。您就把点心交给我吧。”他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乒——”帐篷里传来一声瓷器摔碎的脆响,小太监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我更是纳闷了,不是说八爷不在里面么。
“这……姐姐赶紧把东西给我吧。”小太监突然催促道,这时里面居然传出一阵哭声。这让我惊讶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小太监。
“唉!”他这时却一脸懊恼地扔下愣在原地的我,急急地掀了帘子进去。我明知道这时候应该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一般才是明哲保身的上选,可却又偏偏好奇地要死,到底是谁在那里哭?于是身体又像是不受控制般地往门边靠上去,在门前定了定,居然一掀门帘进了帐里。
天哪,这一片狼藉地散乱着茶具的碎瓷片,一些水果和几本书册,而不远处有一个华服的小男孩趴在床上哭,自然就是八阿哥了,床边则是刚才的那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连声安慰:“主子,主子您别哭了!您这哭地叫奴才我该怎么办才好啊?你怎么进来了?谁叫你进来的!”小太监发现我突兀地站在门口,突然怒叫起来。
“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这下完了,真是好奇害死猫,我心里后悔连连,暗骂自己不知死活。八阿哥听见小太监的怒喝,也愣愣地抬头望向我。我知道这时要是真愣了,就死定了,于是就大着胆子说道:“八爷吉祥!惠妃娘娘叫奴婢来送点心给八爷。不知八爷您为什么伤心啊?”
“这也是你一个奴婢能问的吗?”那个小太监一脸怒意,抢先一步说道。
“奴婢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有些事情不当问,只是有句话还是希望八爷能听一听。这奴婢的额酿曾对奴婢说过,人要有伤心的事情,光自己伤心最是伤身,最好是找个人说出来,这样既可以得到纾解,或许也能得到有用的建议呢。”我看他一个孩子哭得这么伤心,也于心不忍。
“可……可我不知道该和谁讲才好……呜呜——”他顿了顿仿佛又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便又埋头哭起来。
“唉呦,主子主子,您别哭了,您这么个哭法可是要伤了身子的。”他身边的小太监看他又哭起来,也是一脸哭丧相。
“呜呜——伤就伤了吧,死了才好呢……呜呜——”他一边哭一边赌气地回道。
“好了,别哭了!”我突然觉得血气上涌,怒喝起来,“什么死了活了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这么点出息,动不动就想死!更何况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是堂堂八阿哥,皇帝的儿子,哭成这副德性,传出去岂不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八阿哥被我这一叫顿住了哭声,愣愣地抬起头来看我,旁边的小太监也是怔怔地盯着我,惊得微张了嘴巴。刚吼完我就后悔了,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呀,这就已经犯了以下犯上的忤逆之罪了。
“咚!”我也来不及多想,就顺势跪在了地上,连连向八阿哥磕头,心里直为我这可怜的膝盖叫屈,不过嘴上却说,“奴婢只是一时情急,冒犯了八爷,求八爷恕罪!”
“吸吸,”八阿哥因为哭了太久有些呼吸不畅吸着气,“你说的对,我恕你无罪,你起来吧。小春子,你把地上收拾一下。”
我谢过八阿哥,站起身来,但仍然局促不安地扭着自己的衣服。而这个小春子则还是愣愣的,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八阿哥推了推身边的小春子:“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啊,是是!奴才这就收拾。”小春子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哈腰地应承着,然后快步出去寻了簸箕进来收拾地面。虽然八阿哥没有叫我一起收拾,可是干站着也是件难受的事情,还不如用忙碌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耳边还时不时响起他吸气的余音,不过我也不敢抬头再看他,只想着快点帮着小春子收拾完,就好告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很快地面就清理干净了,小春子感激地看看我,早就没有起初那番敌意了。而我则站起身来,看到他眼睛边上虽有泪痕,但已然恢复了常态,只是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我叹息了一声,走到一边的洗漱架边,取了软布稍稍弄湿,然后拿过来递给八阿哥。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竟然愣愣地没有接过去。
“唉——”我叹了口气,也没等他同意,就兀自帮他擦起脸来,他竟红了脸,身体则是有些僵硬的绷了起来,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刚给他擦完脸,居然发现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又哭了?”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连额娘也没……”他一边抹了抹眼泪,一边嗫嚅道。我阻止了他继续拿袖子擦眼睛,却是用软布轻轻为他拭去泪水。
“那你今天为什么哭?”我觉得他仿佛对我没有了戒心,就壮着胆子问道。
“我……他们出去赛马都没有叫我一起……他们看不起我额娘出身辛者库,私下里我听到有宫女和太监都这么议论……”他说着,眼里闪过委屈和受伤的神色,而更多的则是强烈的恨意,这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色,更何况他是受到万般荣宠的皇家子弟呢。是了,他额娘是那个有名的良妃,就因为出身微贱,打小康熙把他交由惠妃抚养。惠妃虽然对他也算照顾有加,但毕竟不是她亲生的,从今天请安时就感觉出,惠妃只是一个劲儿和大阿哥聊天,丝毫没有在意她这个“小儿子”。或许惠妃也不屑他的母亲吧,在满人的观念里乃是“子凭母贵”,有个身份高贵的额娘,才有可能得到家中长辈的注意和族人的尊重。
“可能他们这次忘记了呢……”我想找个借口安慰他,却被他抢白了。
“忘记就说明我有多么不受待见了,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忘记’了!每次在书房受训挨罚的人总会是我,每次步库谙达总会挑比我大很多的对手故意让我被摔倒,每次宫女太监说起飞上枝头做凤凰就会说到额娘,而每次额娘见我满身是伤就只会伤心抹泪……”他恨恨地说着,拳头握得死紧,我呆住了,我心疼地看着他,只因他小小年纪已然承受了太多不快乐的东西,若是换了我恐怕也早生出想死的心了。
“可是你现在哭也没有用,只会让别人笑话你的软弱。你知道吗,笑总是比哭来的更有杀伤力,他们想让你哭,你偏是要笑。你笑着能让关心你的人感到幸福安慰,能让伤害你的人放松麻痹……”我不知道和他说这个会不会是害了他,因为我没说那下半句:笑着不一定意味你快乐,你却还是要笑,或许会比哭更痛苦。
他看着我,眼里闪着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疑惑,有喜悦,有更多则是意味不明,突然他冒出一句:“你是谁?”
“奴婢是李佳氏络云,惠妃娘娘的侍婢。”好厉害的洞察力!我警觉自己说了太多不符合我的身份与年纪的话,而且明显八阿哥已经听懂了所有的含义,于是我起身福了福,“八爷,奴婢是奉娘娘之命送点心来给您,现在既然点心已经送到了,奴婢就告退了,还望八爷珍重自己。”
“云姐,今天谢谢你了,你的话我全都明白了。”他很郑重地对我点点头。
“云姐?!咳咳,八爷!”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是哪门子的称呼啊。
“呵呵,云姐,以后我都这么叫你了。”他突然笑嘻嘻地向我吐了吐舌头。然后对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奴——婢——告——退——”我故意拉长音,但也不想再留,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