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远东故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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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林得到允许进入校长办公室时，正值770年初夏的阳光披散在远东大地上带来生机和活力的开端。
时间回溯一天左右，有人挑衅了帝林……后来发展成了群殴事件。那么，帝林动手了吗？没有，他既没有参与殴打一方，也没有参与被殴打一方。那为什么远东军事学校新校长哥应星在128人的混战结束后独独叫了帝林去办公室喝茶？
帝林推开校长室沉重的红木雕花门后，看到的是哥应星合眼沉思着坐在办公桌后，桌子的右边放了一把椅子。
听见门的响动声，哥应星睁开眼，微笑着示意帝林坐下。而后开始打量这个少年——容貌秀丽，光华摄人，面色沉静，腰背挺拔，坐姿——一般来说贵族从军，虽不见如何动作，然举手投足必会带出奢华之气，便觉浮夸，偶有洗去这一天生印记的却又铁血过头，丝毫转圜余地都欠奉——可帝林不一样，他整个人像一柄锋锐无匹的出鞘利剑，偏有着华贵无双的宝石镶嵌其上，危险又慵懒，少年稍显单薄的身体自有一种凛然的威严和隐隐的傲气。这般年纪却有如此气质的学生是哥应星生平仅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为什么会去挑唆别人争斗呢？哥应星轻轻皱眉。
帝林无声的微笑。
这一笑，端的是冰消雪融，堪比屋外暖阳。教人心里轻易卸了防备。
哥应星温和的询问：“为什么笑？”
“大概是，很可笑的事情吧。”帝林满不在乎的敷衍。
哥应星微笑的唇角带上些许无奈：“挑拨同学打架，很好笑吗？”他笑起来时，眉毛显得格外温柔。
帝林摇头嗤笑：“那是因为他们笨。”
哥应星浅浅咳嗽了几声才开口：“可笨并非是被捉弄的原因。有时候，很多人只是被迫到了选择的路口必须抉择而已。”
帝林稍微侧下身子：“只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即使突然的选择也不会做错。”
哥应星笑道：“但命运不会给你时间思考。”
帝林耸耸肩：“随您怎么说，弱肉强食是这世界的本质。”
哥应星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帝林，而后者毫不避让的迎上他的目光。
哥应星从那双纯黑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中看到梦想、抱负、热血、忠诚、渴望、坚韧、勇敢、骄傲……
帝林看到的是谦和、睿智、宽容、忍让、豁达、意志以及某种捍卫底线的强硬——没有鄙夷、恶毒、讥讽。
也许目光交汇的瞬间他们什么都没想，也许他们想了很多。
似乎就此默契地达成了某种信任。
帝林的额外收获有两个：1.哥应星其实挺好看的。2.远东新校长还不赖。
哥应星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帝林立即将哥应星的水杯递过去。哥应星接了杯子喝了水，才渐渐缓下来，向帝林点头致谢，感慨道：“英雄不仅是勋章，还有伤痕，这些，以后你会懂的。”
帝林有些疑惑：“那么不做英雄，是不是就不会受伤？”
哥应星淡淡回答：“国家需要英雄。”
帝林微有动容。
哥应星见帝林杯中茶水已尽，问：“还要坐一会儿吗？”
帝林明白这是委婉的逐客令，面前的人不仅是远东军事学校的校长，更是家族新晋的远东统领，日理万机，时间紧急。便问了最后一句：“您为何不处罚我？”
哥应星挑眉：“大概因为——你是个好孩子吧。”
好孩子？帝林咀嚼这话的含义，一边立正敬礼告退。
等到红木雕花门再一次关闭时，哥应星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份文件，文件中记载的是帝林的资料。也许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学生，但却是个人才——比如战术理论课满分——咦，教官紫川秀？
站在走廊上的帝林不解地听见校长室中又传出来一阵咳嗽声。
哥应星站在窗边，目送帝林和斯特林以及紫川秀勾肩搭背的离开。他并不知道，这三个顽劣的孩子经年后的辉煌成就响彻大陆，也不知道这三个结义兄弟落幕时手足相残的惨烈。可他知道的是帝林的才华以及渴望，嗯，还有帝林是个好孩子。
连续的咳嗽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毕竟年轻时伤了肺腑，毕竟军旅倥偬没时间修养，毕竟天天劳心劳力……毕竟，老骨头一把了啊。
所以趁还有点力气，多为家族培养人才吧！
哥应星笑笑，岁月不饶人，少年子弟……江湖老。
第二次见面来得很快。
毕业典礼上，哥应星亲手为帝林和斯特林佩上了军章。
哥应星退席后，帝林也悄悄离开会场去往校长办公室。
“校长，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您了。”帝林眼里的神采稍稍黯淡。
“你想好了？”哥应星关切的问。
“不，其实不必想。斯特林太忠厚，阿秀沉不住气。我去九死一生，让他们去，我就再也甭想听见他们喊我大哥了。”帝林娓娓道来。
哥应星沉默半晌，长叹：“杨明华处是虎狼之穴，万事小心。你若需要，我必鼎力相助。”
帝林微笑：“我自保有余，但斯特林和紫川秀就拜托您多加照顾了。”
哥应星拍拍帝林的肩膀：“你放心，斯特林有总长照拂，阿秀自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叫他们吃亏。”
“校长，保重。”帝林一字一顿，哥应星对他多有照拂，他是知道的，哥应星也是第一个欣赏他的才华，了解他的志向的人。很难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哥应星是他的老（百度我恨你）师、是他的知己、是他的长官、是他的朋友……但今天之后，恐怕连这样私下会面的机会也不会再有。铲除杨明华的势力是一条很长很艰难的路，而到成功那天，也许他们都不在了也未可知。
哥应星显然是明白帝林想法的。他仔细地端详着那个风华更胜初见时的少年，字字千钧：“帝林，保重。”
帝林举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而后转身离去，没有游移和彷徨，坚定如同瓦伦城墙。
他一直是这样的，既然选择，就不会不知所措。
第二天满城风雨的夺妻之恨，斯特林效忠紫川参星，帝林投靠杨明华。
三年时间一霎便过了，帝都激烈的权谋交锋已经影响到了远东。
哥应星犹记那个明亮璀璨得夺目的24岁年轻红衣旗本冲进统领处会议时隐蔽递来的一眼。三年的跨度使哥应星的躯体更疲惫，也使帝林更加耀眼。时光如此公平又如此无情。
杨明华派遣心腹帝林前往远东给哥应星找点麻烦，却不知这一命令符了两人想法。
“帝林阁下长途赶路，身体还好吗？”哥应星貌似客套的话语里含了不为外人所知的关心和回护。
“回统领！下官身体无恙，随时可堪杀敌报国！”帝林张扬跋扈的回话中不动声色的表明杨明华并未起疑心。
哥应星随之邀帝林过府一叙，帝林在众人面前装作不敢回绝而被携裹离开。
“帝林，这些年辛苦了。”哥应星浅笑，虽然身体愈发孱弱，但眼睛仍明亮如昨。
“校长，这次我来的目的，你是知道的，现在斗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我有一个计划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帝林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哥应星鼓励的微笑：“你说吧。”
帝林敲敲桌面，抿唇，吐字开声：“我想袭击魔族。”
哥应星蓦然睁大了眼睛。
帝林条理清楚的分析：“一旦家族内乱，我们必须保证远东防线的安全，让魔族不敢觊觎，亦无进犯之力。”
哥应星沉吟。许久才道：“魔族报复心极强，你可有把握？”
帝林笑了，薄唇划出冷锐的弧线：“校长，从来就没有必胜的说法，但我只能如此，否则魔族一旦进犯，则远东必失。”
哥应星轻笑：“说得对，你要多少军队？”
帝林苦笑：“我要五十万精兵端了魔神堡你给的出吗？”
哥应星也是苦笑：“我最多抽出十万人，再多调，远东防线会有危险。”
帝林长笑：“十万人，也够魔族喝一壶的了！”
一瞬间，哥应星又看到了帝林意气风发的豪迈与壮志。
哥应星颔首：“好好干。”
帝林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校长对我还不放心吗？最近杨明华又关照下官派人来看望您了，您可要好好招待他们呀！”
哥应星失笑告诫：“以后不要刺探这些，被杨贼察觉到就不好了。”
帝林一惊：“下官谨记！”
随后帝林带走了哥应星的十万铁骑，如他所述，在魔族本土狠狠用剑与火巡回洗礼了一番，哥应星本想劝阻，但为家族气运计，他知道这是帝林能作出的最大限度保护远东，所以他默许了。虽然他也震惊于帝林的手段。
哥应星想过告别远东返回帝都时，帝林悄悄的问过他：“校长，你不怕我真的投靠——”
哥应星用目光阻止了他的话，温和而有力的告诉他：“你是个好孩子。”
帝林默然，又急急开口：“校长，我下令屠杀平民和降卒……”
哥应星打断他：“我相信你。也许你的手段过于严苛，但你是为了家族挥剑。如果这是罪过，我默许了你的行为，我与你同罪。”
帝林长出一口气：“我是您的学生。”
哥应星摇头：“不，你先是家族的军人。”
帝林笑笑，换了话题：“您身边的人，那个雷洪，我怎么看都觉得……”
哥应星不甚在意：“我相信他。即使真的……在远东他也不敢……”
帝林定定的看着这个虚弱的统领，郑重的开口：“校长，要保重。”
哥应星的面容显得很沉静，他点点头，算是答应。
因为信任，哥应星默许了帝林的作为；因为信任，哥应星默许帝林带走他的军队；因为信任，哥应星允许帝林把传话人放到他身边。
您信我不会夺权，不会对您不利。而我也的确没有夺权没有对您不利。识人何明！您的信任，我绝不会辜负。
哥应星默许帝林的血腥杀戮，虽然不认同，但他唯有妥协——为了家族辉煌的明天。
这也未尝不是帝林的愿望。彼时，他的个人理想和国家发展是重合的。也许后来他并没有机会将此进行到底，但他却从始至终地热爱着这片养育他的土地，从未对国家的敌人手软姑息。
诏令，红衣旗本帝林即日带兵返回帝都接受封赏。
哥应星和帝林彼此都清楚的知道，这便是最终决战的信号。
“愿，武运昌隆。”
“统领大人武运昌隆。”
帝林敬礼后，挥手，部队开拔。
哥应星遥遥注视着马上年轻将领矫健的身姿，心中默念：帝都局势复杂难料，要切切小心啊！帝林！
帝林站在会场一角，目送着哥应星离去，他终于明白，在某方面，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锋锐煞气。
真看不出呢。
校长一直很温和，容貌也很柔和，看似温柔无害却有如此森寒的杀气。
那样一位清俊儒雅目若灿星的领袖，值得追随。
帝林莞尔。校长，今夜过后，很快会重逢吧。我也不必再躲避别人的试探，可以旗帜鲜明的支持你，一起合作退敌，为家族开疆守土……因此我才在这里。
帝林看着城门上亮起的红灯，揭开杀戮的序幕。
校长，真的很快便重逢了呢。帝林嘴角划出奇异的弧度。
校长，看来，不可能并肩作战了呢。帝林回忆着手指下本应有的温度。
校长，总长吩咐明日给您死后哀荣，让您进圣灵殿呢。帝林眉间凝上不易觉察的愠怒。
校长，如果我早去打探到这个情报，也许您就不会这样冰冷僵硬的躺着了。帝林紧紧攥了拳，血液沾染了手指，疼痛不能解脱自责。
校长，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嗯，您看，主谋灭九族——啊，对不起，雷洪的学生们都被我杀完了，有什么关系，就灭十族好了——从犯枭首，这样处理可以吗？您不说话，是默认了吧？帝林随意的坐在棺墓旁，姿势就像当年校长室谈话时一样，好虚心的求教。
校长，您又给我上了一课。不可随意相信别人，盟友也不行。不可不防一（百度我恨你）手，对总长也不能掉以轻心。不可不树敌，不然总长会不安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能不在自己关心的人身边留人保护，否则再多的眼泪和痛苦也不能弥补。一步错则万劫不复。您提醒了我，那种代价我付不起也不敢付，想守护只能强大到与任何人抗衡。帝林若无其事地抹去眼角的水光。
校长，您没告诉过我怎样抵抗悲伤。怎样，面对您的死亡。
校长，为什么你离去时仍微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帝林拿过茶杯，很严肃地说：“校长，麻烦续杯。”
当然，哥应星不可能回应，甚至不能无奈地啼笑皆非地骂他一声滚。
帝林委屈的蹙眉：“校长连杯茶都舍不得？”
帝林闭眼，像是要用这样的举动阻止什么汹涌而来的东西。校长，对不起，我没有保护你。我也不能给你报仇，因为那是弑君。对不起，我骗你。但我一直，都想追随您。真的。这次没骗您。校长，我升职了。是不是一开始没认出来我？我也觉得监察厅的黑制服比较帅。监察厅长听起来是不是很威风？其他人也这样认为的。所以我才能把人都支开偷偷跟您说会儿话。好吧其实就想告诉您一声。以后别骂“监察厅那帮孙子”了，毕竟那帮孙子现在都是我带的。您放心，肯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校长，走好。我不会来看您的。您记住，我不会来看您的。您不讲信用。您说过打倒杨明华以后就把我调回去揍魔族最不济也能打打流风家，结果呢？行了行了，您不讲信用，我是您教出来的学生，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肯定不来看你的！就算您等，我也不来！绝对不来。死也不——死了就直接去您那里了。我一定续杯到地狱没水，您等着吧！
帝林撇撇嘴，明天我一定不送您！
帝林起身，敬礼，默念着，校长，祝您武运昌隆。而后转身离开，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逝者已去，留恋何用？
只是在开门时，莫名驻足了许久。
哥应星曾说过他从不踌躇。
也许是吧。
这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刚才已经离去，一个再不能开口。
是的，帝林，从未踌躇。
第二天帝林准时到位，扶柩相送至圣灵殿。
校长，十里长街万人垂泪唉。
校长，百姓白衣天下缟素哎。
校长，总长演技好烂，阿秀反应好大。
敢不敢醒过来证明神迹？
帝林淡漠的旁观这一场闹剧。
校长，阿秀很好，他敢这样做，敢表明他对您的感情深厚，而我不能。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相交甚笃。但我想您并不会计较吧。
帝林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有些出神。
“下官叶无音奉命述职！”一身崭新的军法官装扮的年轻人利索的敬礼。
他是帝林安排在哥应星身旁传递消息的亲信。这次的事他目睹始终并且还活着。
帝林一摆手，示意他开始。
“帝国历七七九年三月二十八日，远东统领哥应星率军返回远东途中遇袭……”叶无音平板的叙述被帝林粗暴地打断：“我要知道的，不是给总长的公文汇报！”
叶无音立刻答：“是！哥大人临终前和林冰副统领在一起，曾感叹说：‘壮志未酬，良将不归，朝誓夕违，言不可遂，其也有怨，吾亦有愧，金鳞不池，风助云飞，莫忘吾志，莫使有悔。’林冰大人问哥统领笑什么，哥统领未答，而后，哥大人去了。”
校长，您笑什么呢？
叶无音离开后，帝林负手独立于窗前，目光远眺，注视着飞雪如羽坠落而后消亡在一片银白的妆扮中，默默自问。看似一片洁净的白雪，内里早因春天回温而一片泥泞，哪有表面的美好。虽然不是六月，然而已经到了春天，这个时节下雪，是从来没有的。天有异象，国失重将。校长……
您的话，我收到了，明面上，像是要林冰带给紫川秀，却是……给我的罢。
一世忠良，死于阴谋。一代忠臣，死于疑君。
帝林唇边也绽开了笑，冰冷如落雪。
大概，知道您为什么笑了。
校长，再见。帝林躬身行礼后尾随紫川参星离开了圣灵殿。
远东叛乱。
校长，您有没有想到后果如此严重？
呃，其实我都没想到。
雷洪实在太有气节了。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么？！
我当初就该一剑宰了他！
现在远东战乱不休，赤水滩惨败，家族军队元气大伤，紫川秀和斯特林又没了音讯……
如果开始总长采纳我的意见，招降雷洪该多好。我会把他拎到您灵前叫您见识下监察厅的手段，您也好给点意见指导批评什么的不是？
帝林冷笑，那个无耻的家伙，一听家族赦免他的罪过，肯定乐疯了，不过承诺，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帝林咬牙切齿，他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我一定会看在您的面子上，好、好、照、顾他！
此时的帝林不知道，雷洪的确是幸运的——他没落在帝林手里，雷洪又是不幸的，他落在了紫川秀手里。而紫川秀，受过哥应星大恩，对雷洪的痛恨，一点不下于帝林，而且他自幼得到左家明王的教导，偏偏又是个心软的性子，学了许多伤人却不致命的手法，于是雷洪他到底失血过多死亡还是痛死的，成为谜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远东故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