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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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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s Fidelity
Francesco Petrarca
Set me whereas the sun doth parth the green,
Or where his beams do not dissolve the ice:
In temperate heat, where he is felt snd seen;
In persence prest of people mad or wise;
Set me in high, or yet in low degree;
In longest night, or in the shortest day;
In clearest sky, or where the clouds tickest be;
In lustyyouth, or when my hair are grey;
Set me in heaven, in earth, or else in hell,
In hill or dale, or in the foaming flood;
Thrall, or at large, alive whereso i dwell,
Sick or in health, in evil frame or good,
Hers will i be; and only with this thought.
Content myself although my chance be nought.
无论将我置于烈日炙烤绿地的南方,
还是阳光无法融化冰雪的苦寒之地,
或是那里的气候让人感到温和适宜,
也无论在狂人还是智者中间。
无论让我的地位高贵还是低贱,
在漫漫长夜还是短暂的白天
无论是碧空如洗还是乌云密布
风华正茂还是两鬓斑白
无论将我置于天堂、地狱还是人间,
在高山还是深谷,或是身在洪水滔天
无论自由还是受奴役,无论身在何方。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快乐还是忧伤
我永远属于她,尽管可能绝无机会,
拥有这念头就已经令我自己满足。
南子轩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偷吃的怡颜、抓狂的怡颜、窃笑的怡颜、睡着的怡颜......一幕幕闪过,十几年恍若一部舞台剧,自编自演,亦自己观看,明明已是陈词滥调,偏生看得津津有味,永远不知道下一幕上演的会是什么,悲欢也好,离合也罢,只不知道永远有多远地期待明天,直至死亡亲手拉上舞台帷幕。
南子轩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陆怡颜,从两人第一次合奏《梁祝》后默契的对视开始,从在书房度过的温暖淡宁的下午开始,还是从明明摔的眼泪打转,还要恶声恶气嫌自己大惊小怪开始,亦或者,是从口齿不清的陆怡颜晃晃悠悠叫着“窗子哥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
电话铃声响起,在空旷的大厅不屈不挠地徘徊、推进,似要碾碎一切,客厅的宁静、南子轩的浅笑......直至一切摧毁殆尽,直至空气压抑到令人窒息,直至有人顺从地接起电话。南子轩的眉头不自觉皱起,忽然忆起怡颜每次睡醒都会皱巴着脸一副看谁都前边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不用看也知道电话另一头是谁,知道自己家号码的,除了怡颜就是自己爸妈,而怡颜向来不是直接进来就是响三声就挂电话,还美名其曰“事不过三,打电话也如此。”
电话另一头熙熙攘攘,南爸爸说话向来简短,“快中考了吧,准备一下不用考试直接出国,学校已经安排好了,具体的明天秘书会找你谈。”南子轩无声地挂断电话,拔了电话线,闭眼躺在沙发床上不动。不是不反对,只是懒得争论,南爸爸的固执根本容不得挑战,所能给的最大自由,不过是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一切照旧。
果然是自己的好父母,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偏偏搞得似乎比国家主席还业务繁忙,在最依赖父母的时候把自己扔在陆怡颜家,在下定决心追求自己幸福的时候安排好所谓的锦绣前程,怕是没有比这更“体贴”的父母了吧?!
难得的没有功课的周末,陆怡颜窝在家一遍遍看《萤火虫之墓》哭得淅沥哗啦,想起幼时课本上讲用手电筒一开一灭就可以引来萤火虫,抓起手电筒就冲进了南子轩家。一夜未眠的南子轩刚刚睡迷糊,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怡颜双眼通红一脸兴奋嚷嚷着要捉萤火虫的滑稽样。熟悉的无力感顿生,南子轩不自在地抓紧身上的被子。
“好得先出去让我穿上衣服成吗?”
陆怡颜这才注意到南子轩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一副生怕被人非礼的童养媳样,奉送一记白眼,没好气地踢床一脚,“光着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了,装什么贞烈!”转身走向客厅,留下身后的人咬牙切齿,“陆怡颜你还是不是女的!”
南子轩穿好衣服出去,陆怡颜已经找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戴着大大的耳机,双眼微闭,似想到什么,嘴角略略上扬。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南子轩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移不开眼,目光扫到桌上的机票时,头脑瞬时清明,收敛好情绪,转身回卧室拿出枕头下的黑色盒子,顿了一会又放回口袋,走向怡颜。
感觉到有人走近,一眼睁开眼睛看向异常沉默的南子轩,“穿上衣服就开始玩深沉了?”
南子轩笑笑,并不回答,“听什么呢,这么享受?”
“《二泉映月》。大雪天,两个人相互扶持,一根棍子,一头是不离不弃的妻子,另一头,是双目失明的阿炳。手已经冻得僵硬,颤颤巍巍拉出这首曲子,身边是静静聆听不言一语的妻子,明明听起来比风雪还清冷,偏偏每次都觉得无尽的凄凉后边还有一线温暖,很小很弱,但是生生不息。”
“晚上才有萤火虫,下午给你做牛排吃好不好?我新发明的做法,煎的时候加点红酒味道不错。”
听闻此语陆怡颜吃惊不小,捏捏有点心不在焉的南子轩的脸,很是怀疑“小窗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人果然有劣根性,南子轩第一次主动做牛排,倒着实让她觉得诡异。南子轩笑笑,起身走向厨房,不多时便托着两份牛排出来。
牛肉的浓香融进红酒的醇郁,怡颜恨不得连舌头也吞进去,专心搞定面前的美食,百忙之中不忘故意做出一副痛苦样望向南子轩,“真难吃!”
第N次抬头发现南子轩还是刀叉未动只盯着自己看时,怡颜咽下嘴里的食物冒出一句“你盯着我干吗?爷爷说了人肉是酸的,不好吃。”
南子轩再一次哭笑不得,拉过陆怡颜,正正脸色说:“颜颜,我要出国了。”
“嗯,嗯?”尚在回味中的陆怡颜终于回过神来,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愣愣看南子轩拿出兜里的盒子,取出一个小指南针的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
“颜颜是最坚强最勇敢的孩子,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人,这个指南针会一直指向幸福,保佑颜颜以后不管在哪里,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会过的开心快乐。”
有那么一刻,陆怡颜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南子轩,为何鼻子酸涩,好似被什么狠狠打了一拳,又轻巧地不留痕迹,如同武林高手,只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明外表华丽,偏偏连一阵风过来都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坍塌,若就此坍塌也就罢了,最难受的莫过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随风摇摆偏是解脱不得。南子轩忽然紧紧抱住陆怡颜,似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紧紧抓住眼前的人,恍若一松手,一转身,身后已是沧海横决,从此咫尺天涯。紧紧抓住又如何,就像那个叫张爱玲的苍凉女子说的,世上最悲哀的,莫过于执子之手,因为牵手之后就是放手,此时在手中握得越紧,也就意味着下一刻越觉得冷清。陆怡颜躲在南子轩怀里不愿抬头,好半天后闷闷的说:“南子轩你谋杀呐,鼻子都要塌了,说话这么煽情要死啊!我还要吃牛排,以后再也没有这么难吃的牛排了。”
等南子轩再次拿出做好的牛排时,陆怡颜已经一脸平静地坐在餐桌旁,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牛排,倒是相对无言,陆怡颜忽然想起前一天睡前爷爷讲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抬头看眼窗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时而有不知谁家的孩子的笑声传来,分明是热热闹闹的时节,原来,离别,不分季节。
“窗子哥哥,我去年跟爷爷学的《阳关三叠》还一直没机会弹给人听呢,看咱俩这么铁的份儿上让你当第一个听众好不好?”
南子轩不说话,只是微笑,笑容很淡,带着一丝压抑着的黯然,陆怡颜亦是不等南子轩说话就跑出去,几分钟之后抱着古琴气喘吁吁地回来,调整呼吸,自顾自弹起来。
一个嘴角上扬,淡淡地微笑,专注的看着眼前手挥五弦的女子;一个亦是微眯双眼,只看着琴弦,不知道想着什么,用如梦如幻的声音缓缓吟着古老的歌谣,“渭城朝雨,一霎挹轻尘。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阳光依旧很美好,下午依旧很静谧,谁也不想首先打破这难得的和美,亦或者,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根本想不起来打破这一切。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飘忽不定,此时的两人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只静静地飘向远方,只静静地陪着对方却不能靠近,怕极了相互触碰后的粉身碎骨。南子轩想,只愿就这样静静地坐下去,直到天荒,直到地老,哪怕从此万劫不复。惟愿时间就此停住,南子轩只是那个跟在陆怡颜后边“打家劫舍”的南子轩,陆怡颜只是那个虚张声势喊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盘分金银”的陆怡颜,若能满足自己的私心,付出任何代价都甘之如饴。
忘了琴声什么时候停止,忘了是谁先开口打破了眼前的沉寂,陆怡颜只是淡淡地问一句,“什么时候?”南子轩亦是在同一时间开口,“我后天走”。
陆怡颜笑笑,收起琴,转身慢慢向外走去,依旧是梦幻般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窗子哥哥,我想回去睡觉了,你比我大九个月,记着你欠我九只萤火虫,要还的。”
“后天,别送了。”
“嗯。”
只是往前走,再没言语,紧紧握着胸前的小指南针,陆怡颜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也在从身体里慢慢流失,一丝一缕,剥茧抽丝,好像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道是什么。美好的未来啊,从此不得不埋头赶路,不得不告诉自己远方才有风景,既然蓦然回首时灯火阑珊处已空无一人,便从此,就这样,风雨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