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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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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懿璇看着身旁方梦娉那肿胀的红眼圈,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对于施方两家的联姻,自己一直以为是既定事实,不成想一周前表哥却突然拒婚,立场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闻讯之后,施老夫人大怒,方梦娉更是委屈得伤心欲绝。
方梦娉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容貌清丽,性格柔善,举止进退有度,对于这样几近完美的女子,汪懿璇一直是心存敬叹的,不曾想表哥却不喜欢。
拒婚之时,施敬恺力保方家颜面,自己独揽一切过错,却始终并未道出拒婚的具体缘由,鉴于方梦娉的品性一向静美臻华,让人无可挑剔,一时间,施敬恺成了大家一致责难的对象。
于情感之事,汪懿璇向来崇尚两情相悦,自由恋爱,虽然她也很是好奇施敬恺拒婚的真相,但却并未似他人般贸然上前问询,以致于令施敬恺厌烦,不过她的心中则一直盘算着试探猜测的小九九。
然而昨夜,施敬恺却突然毫无前兆地吻向了她,其吻如其人般温柔体贴,小心翼翼,而在此之前,施敬恺的感情一直颇为隐晦,不显山露水,没想到其竟然对自己表白,虽然施敬恺一再强调并不勉强,让她想好之后再给自己答复,但是汪懿璇的心却被扰乱了。
被拒婚之后,方梦娉一直郁郁寡欢,深居简出,而施敬柔自幼与其交好,不忍见她如此憔悴伤怀,便决定到访方公馆以示探望安慰,去之时偏偏还强拉上了汪懿璇来活跃气氛,理由是汪懿璇性格和悦,善于制造欢乐和惊喜,然而,殊不知经过昨夜突发境况的汪懿璇此时却根本不在状态,不仅心不在焉,而且答非所问,令施敬柔懊恼非常,但因处在方家,施敬柔面上不好显露什么,不过庆幸方梦娉依旧忧郁少言,并未在意到汪懿璇的异常。
出了方公馆,施敬柔便立刻追问汪懿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不愿引起过多不必要的纠纷,故而汪懿璇只是笑笑,未曾作答。
为此,施敬柔存下心结,一连好几天都赌气不理汪懿璇。
而汪懿璇近来也颇为郁结,在自己尚未理清对施敬恺的感情之时,父母却来信延了归期,这样的骤然变故让茫然紊乱的她备受煎熬。
到邮局发信归来的途中,带着满腹的心事,汪懿璇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一辆气派的军牌汽车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略略诧异,车窗处便探出了荣清轶的笑脸:“莫问小姐!”
汪懿璇不禁哀叹一声,又是这个风流的纨绔子弟。
自参加完荣府晚宴返回施家的当晚,汪懿璇便从表妹施敬柔的口中全面了解了荣清轶此人,天生贵胄的权势之子,心思深沉,难以猜磨,也格外的寡情,凉薄,风流成性,而如此风评不良的男子,恰恰正是汪懿璇最抗拒和排斥的类型。
汪懿璇父母感情甚笃,其父亲也一直爱重其母,在其父那正统深情如王子般形象根深蒂固的影响下,汪懿璇对追求自己的男子向来极为挑剔,加之宴会上的金旗徽找茬风波以及谦谦君子施敬恺的映照,以荣三公子自负的荣清轶简直如魔鬼撒旦般让她避之而唯恐不及。
荣清轶在汪懿璇怔忪不耐的空暇,已下车走到了她的跟前:“请问莫问小姐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我可以搭黄包车的!”汪懿璇拒绝的很干脆。
荣清轶压抑下怒意,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莫问小姐还真是无情,完全都不经过丝毫考虑,便直接拒绝,若叫他人看到,我荣某还真是没有面子。”
听他仍然以“莫问”之名称呼自己,汪懿璇只觉得别扭无比,想着这些天由施家丫鬟偷偷带给自己的几封信件,她不禁笑着应道:“你明知道‘莫问’这个名字是假的,还如此一本正经地称呼,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乍然见到她明媚的笑容,荣清轶顿时清明欢喜:“你可是收到了我的信笺?”
“你倒神通,居然连施家的丫鬟都能收买自如。”
“这些天我可一直待在静远茶楼等你赴约,但是你却迟迟不曾来。”
汪懿璇自然是不信的,因为今早她再一次从施敬柔那里听到了有关荣清轶的花边新闻,似乎是迷上了一位名动本城的舞女,为此还与本城财政司长的公子发生了纠纷。
“你约我何事,现在便说了吧,也不枉你白等了这几日。”
听着汪懿璇漫不经心的语调,荣清轶不由得自嘲道:“莫非荣某长了三头六臂,莫问小姐这般不待见荣某!?”
“岂敢,荣三公子言重了!只是,一一自以为与荣三公子无甚交情,所以有些不解缘何会一再相约。”
至此,荣清轶决定不再和她绕圈子:“你那么的冰雪聪明,难道会不明白我的心意?”
汪懿璇本想敷衍荣清轶而去,但他的不依不饶却使她现下的处境越来越难为,以荣家在本城的绝对势力,此下,若是不管不顾而得罪荣清轶则会将整个施家拖入不利之境地,但如若违背心意而婉转应对又非自己所愿,一时间,她难下决定,进退维谷,正伤脑筋间,恰恰一句熟悉的称呼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见到来人,她不由得心下大喜,急忙快步迎上前去,边使眼色边撒娇嗔怪道:“表哥,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施敬恺微微一愣,瞬刻明白过来,遂浅笑着应对:“商行临时发生了些事情,所以有些耽搁了,你等累了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些东西。”
汪懿璇一步跃过去,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施敬恺的胳膊,假作思索状:“我要吃川菜。”
施敬恺宠溺地点点头,眼光一扫,仿佛才看到荣清轶,即刻敛色招呼道:“荣三公子!”
看着二人的亲密举止,荣清轶只觉得刺眼难耐,不过他并未表露出任何不快,只是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施少爷还真是福气,有如此佳人相伴。”
施敬恺笑的从容有礼:“荣三公子见笑了!”
望着二人相携离去,荣清轶的面色顿时冷峻下来,薄唇紧抿,眸中寒气逼人,相随的副官留神着荣清轶的脸色,试探道:“施敬恺一介商儒,未有权势相助,岂会是三公子您的对手?三公子可有指示,属下这就去办!?”
荣清轶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目光深沉如水,并未应答。
这时,只听到身后一轻柔的女声迟疑地唤道:“荣三公子!”
闻声,荣清轶诧异转身,只见一身形袅娜的女子缓缓走近,姿容楚楚,但眸子却如淬了冰般凄寒无神。
汪懿璇走进施敬恺所约定的园林之中,举目望去,有些震撼眼前所见到的景色,时值盛夏,满园的碧水清幽,潺潺柔转,湖面上浮游着一望无际的秀荷,恬静柔美,湖边栽植着无数随风飘扬的垂柳,清华飘逸,沿着甬石小径一路走去,还能见到闻香旋舞的双/飞蝴蝶,如梦似幻的美景,让她一时间如痴成迷。
路的尽头是一排格调古雅的中式屋舍,汪懿璇驻步片刻,而后推门而入。
门一甫开,满室的馨香便尽数扑面而来,汪懿璇深吸一口气,好奇地顾盼着屋子内的情景,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却布置得分外精致,紫檀家私,古色古香,家具上搁放着考究的赏玩古董。
绕过近门处那架雕刻精美的屏风,汪懿璇暗暗吃了一惊,房间正中竟然悬挂着一幅巨大的人物肖像画,只见此画着色细腻,画风清雅,画中的女子眉目熠熠,姿容堪比明月,分明是荣府晚宴时换装后的自己。
想起施敬恺待自己的万般好,汪懿璇看着这幅饱含深情的画浅浅地笑了,她决定答复施敬恺的等待,并回应他对自己的厚重情意。
“你若喜欢,我可以再画一幅给你。”
身后骤然响起的男声吓了汪懿璇一跳,她转身回望,有些惊惧,不禁后退了一步。
男子仿佛知晓她受到了惊吓,于是放低了音调柔声说道:“吓着你了?不要怕,是我。”
“我知道是你,但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荣清轶轻笑一声:“我怎么不可以在这里!?”
汪懿璇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有些不敢置信:“约我出来的是你?”
“你一直对我有所防备,所以,我只能耍一些手段。”
汪懿璇只觉得惊骇无比:“你还真是无耻!”
荣清轶沉默了片刻,才自嘲笑道:“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我竟然如此地令人生厌。”
“我要回去了。”冷冷地抛下这句生硬的陈述,汪懿璇便绕过荣清轶,往门的方向走去。
荣清轶这才动了气,一把反握住了汪懿璇的双腕,猝然吻了下来,吻密密地烙在她的唇上、脸上和颈中,带着不管不顾的掠夺之态,强势而又霸气。
汪懿璇拼尽全力挣扎着,但气力却终是不抵,她叫嚷着,手脚并用来挣脱荣清轶对她的禁锢,且希冀着园林中的其他游客可以听到她的呼救,助她逃出这个令自己绝望惊惧的危难境地。
这时,荣清轶随意的一句话将她满怀的希望彻底毁灭:“其实,这里并不是什么园林景点,只是我在城郊的一座别邸罢了。”
盛夏时节,天气复杂多变,适才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突然间便积满了阴云,雷声不断轰鸣,恰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蓄势待发的雨点遂哗然落下,一时间惊天动地,正在商行审核账薄的施敬恺看着被自己不经意打翻的茶盏碎片,心中无端地生就了一种莫名惶恐的不安之感。
是日,汪懿璇彻夜未归,自此之后便失去踪迹,音信皆无,整个施家大宅因此而乱作一团。
在汪懿璇失去踪迹的第三日,焦头烂额的施家人收到了两封来自离境码头的邮局信笺,一封写给施老夫人,一封写给施敬恺。
施老夫人看完信笺,连日来愁苦郁结的脸色终于得以舒展,一语定音:“一一回英格兰了。”
施敬恺将看完的信纸揉成一团,紧攥在手心之中,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语不发便朝外走去。
“敬恺,你去哪里?”施老夫人从椅座上起身,厉声问道。
施敬恺脚步停滞,没有回头,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痛苦艰涩之情:“我要到英格兰去找一一。”
施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敬恺,你这是发的什么疯?一一是你的亲表妹,你究竟在痴心妄想着什么?难道你想让整个施家都沦为本城的笑柄吗?”
“我一定要去当面问个清楚,一一她为什么就这样舍弃了我?”
“难道一一在信中说的还不明白吗?一一她自幼在英格兰长大,所受的教育和我们不同,那里不允许近亲结婚,更何况,一一她对你只有亲情,没有额外的儿女情意,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伤心失望,她这才选择不告而别的。”
施老夫人冰冷的话语如利剑般刺痛了施敬恺的耳膜,这一刻,施敬恺只觉得心如死灰,万物沉寂无色,整个人和整颗心都仿若空散了一般。
荣清轶望着床榻上汪懿璇那苍白无血的病容,眉心蹙的厉害:“为什么她一直昏迷不醒?”
施诊的医生放下听诊器:“三公子,这位小姐一直高烧不退,依我看,并非药的缘故。”
“怎么说?”
“这位小姐梦呓不断,药石无进,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有了心病,方才昏迷不醒的。”
荣清轶眉毛拧得更紧,忍无可忍地掏出配枪抵顶着医生的脑袋:“你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直到现在,你还在给我耍手段使心眼,快说,你到底给她用的什么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医生吓的浑身哆嗦:“三公子饶命!荣夫人的态度极其坚决,除了这样做,我,我真的是别无它法。”
荣清轶气极:“如果她醒不过来,你也别想活了,还不赶快下去重新配药!”
闻言,医生连滚带爬地退出去,吩咐护士准备治疗施针的相关细节。
荣清轶收回配枪,俯身轻轻地摸了摸汪懿璇的脸颊,眼中满是爱怜疼惜的柔光。
炎热的夏季渐渐消逝,一日,施家收到了汪懿璇来自英格兰的信笺,信中告知汪父的工作聘任延期,起先决定的举家归国之事也因此而暂搁不提,而汪懿璇本人也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乃英格兰当地一侯爵之子,英俊贵气,风度翩翩,于此,施敬恺这才彻底放弃了去往英格兰找寻汪懿璇的打算,在施老夫人的尽心安排下,与方梦娉在一个秋高气爽的黄道吉日里正式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