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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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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羹尧直到天黑才回来,一脸的疲惫。我发现自己有些无措,不知道是坐着好还是站着好,最终只是呆呆地望着帐门。
“篱儿,我送你回京城,好不好?”他走近我,拉起我的手。
“去哪里?住在年府,和你的新妻儿在一起么?”我望向他的眼睛。
“不,我会把你安排在四爷府上,和莹莹在一起。”
“怎么,怕我和你的新福晋处不来?”
“篱儿,别说气话。你失踪了这么几年,外间都以为你已经离开人世了,做这种安排也是情非得已。虽然我舍不得…”
“好了,知道你是不得已。”我自嘲地笑了笑。
年羹尧似乎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见到了那个送我回京的人——图南。他的眼中净是热烈的思念:“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图南,你已经这么高了。”
“他这些年跟着我南征北战,确实成熟了不少。”年羹尧从身后走来,笑着拍了拍图南的肩膀,“其他人我不放心,就让图南护送你回京吧。”
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温暖,但想起翠儿的死,就又凉了下来。
“劳军门费心了。”说着我登上马车。
图南看出我们之间有些不对劲,又不敢多问,道了一声“姐夫珍重”,就护送着我上路了。
可能是年羹尧特意吩咐过,我们一路急急赶路,不敢招摇,很快地回到了京城。图南在返回军营的前一晚,来到了我暂住的小院。
“姐姐,你不要怪姐夫,他也有许多不得已。”
“是啊,他也说自己是不得已。”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姐姐,你不知道,得知你刚失踪的那段时间,姐夫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一心想要回京来找你。要不是四爷下了死命令,他真要放下十万火急的军情回来找你。”
“再惊天动地的爱也会随着时间松弛的,他现在不还是尽享齐人之福?”
“娶纳兰小姐也不是姐夫自愿的,那是四爷说为了大局着想…”
“好了,你们一口一个‘不得已’,一口一个‘四爷’,难道是有人把刀架在年羹尧的脖子上要他那么做么?”我想起的是江夏镇的那一夜。
图南显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张口结舌地愣在那里。
我感觉到自己的怒气是有些大了:“图南,对不起,姐姐不是针对你,只是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回不去了。”
“姐姐,我知道。你好好休养吧,等到成了大事,姐夫若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图南信誓旦旦地说。
成了大事?唉,没想到连这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图南,也被卷入这无情的纷争里。
“你,去吧。”我感到自己很无力。
图南恋恋不舍地走了。
这个雍王府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主仆之间恪守礼制,主人之间冷冷清清。唯一令我感到一丝亲情的是年莹莹,这个我曾经视如姐妹的姑娘。但她已不是当初那个与世无争的姑娘了,在一座这样压抑的府第求生存,和那么多女人争夺一位丈夫,曾经生育并失去了那么多骨肉。如今的她已经是一个典型的妇人,一个豪门内的女人。也许是我带给她一丝少年的甜蜜回忆,所以只有在面对我时,她的眼里还残留着些许纯净。听说四爷待她还算恩宠,所以即使孩子总是早夭,她也已经是侧福晋的身位。
雍亲王福晋我只是见过一面,是一个端庄的女人,岁月已经在她身上刻下太多印记了,但她的威严丝毫不减。想来一位可以和四爷这种冷面王并驾齐驱的,必定是一位不可小觑的人物。
自从住进这雍王府,我似乎也敛心收性了,每天不是画画画,就是念念佛经。
一天,我正在院子里面作画,一个粉妆玉砌的娃娃闯了进来。
“你是谁?”我们同声问道。
“我叫爱新觉罗弘历,是这府里的世子,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话有板有眼的,我不禁莞尔。
“你在画画么?咦,你的画怎么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小娃娃就这样被我的画吸引过来了,似乎忘记了再问我的身份。
“这叫油画,是从西洋那边传过来的。”我饶有兴趣地停下手中的笔。
“西洋玩意儿?我知道,我知道,父王曾经赏赐给我一个望远镜,能够看得老远的那种,你有么?”
“我没有。”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下次我带来给你瞧瞧。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教我画油画。”
果然是不吃亏,我微笑着道:“好啊,拉勾。”
“拉勾。”他伸过一只嫩嫩的小手。
以后,弘历便经常光顾我的小院,有时会带来一些他父王或皇爷爷赏赐的小玩意儿。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对绘画颇有天赋,我不仅教了他油画,还把郎世宁自创的胶彩画也教给了他,他上手非常快,不愧有他爷爷和父王的基因。
一天,弘历献宝似的拿来了一个口琴,向我炫耀他新学的小曲。听着他把好好的一首曲子蹂躏成那样,我摇着头把口琴拿了过来,想了想,便吹奏了一曲。
小家伙听得如痴如醉,末了他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四季歌。”我答道,“是描绘四季的美景的。”
“我听着怎么和平常的曲子音律不太一样?”
“这是首东瀛的曲子。”
“东瀛?就是长得像萝卜头似的东洋人?”他有一丝不屑。
“是的。可不要小看这些东洋人,他们善于汲取东西方文明的精髓,发展自己的文化,以后势必是大清的一大祸患。”我的心中充满感慨。
“哼,谁要是威胁到我皇爷爷,我就灭了他!”
看着他一副恨恨的幼稚模样,我不禁笑着抚摸他的头:“弘历,等你做了皇帝,一定要多多和世界上的各个国家联系,学习他们的长处,切不可闭关锁国,知道么?”
“大胆,皇嗣大事,岂容你置喙!”随着这一声怒喝,四爷走进了院子。
“儿子给阿玛请安。”刚才还一脸调皮像的弘历忽然紧张起来,看来他还是很怕这位父王的。
我马上低头跪下。
“年氏,你可知你刚才所言若是传了出去会为本王府招来杀身之祸!”
“奴婢失言,请王爷恕罪。”
“阿玛,姑姑她…”弘历刚想开口为我求情,对上他父亲的双眸,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你怎么不在书房念书,跑到这里胡闹!还不回去!”
“是,阿玛。”弘历临走时偷偷望我一眼。
“年氏,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注意言行,省得你的男人在外也遭连累。”说完四爷拂袖而去。
哼,身份,我不过是一个人质,一个用来牵制年羹尧的棋子。可笑的是,在这场水深火热的夺嫡大战中,我这个弱智女流竟也能起小小作用。不知道这是我的幸抑或不幸。
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眠,拿起弘历留下的口琴,吹了又吹,我竟被自己的琴声感动了。
从那以后,弘历再也没有来过。我也恢复了以前平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