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佳话》尹君思庭

6、6

　　六、

　　两人聊着天下楼，听得楼下一阵吵杂声，“你先别下去，我先去看看。”允浩一个飞身落到楼下，在中就这么站在楼梯上看着。

　　似乎是店里的小二和客人起了争执，“客官，小女多有得罪，这一桌就算是我向客官赔罪的！”掌柜躬身向那两人道歉，可对方并不打算见好即收。

　　把桌上的酒瓶拨到地上去，打了一地的碎片，那姑娘吓得快要哭了，连连后退几步，躲到掌柜的身后。

　　客栈的其他客人都充耳不闻，有的干脆结了帐就跑，有的趁乱吃了霸王餐，掌柜和小二追都追不回来，只好先应付眼前这两位有意刁难的客人。

　　“你知道本大爷是从哪里来的吗？京城，京城很多的大官本大爷都认识，我只不过是想让你跟本大爷说说话而已，你扭捏个什么劲？本大爷要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还会看上你这么一个乡下的女人？呸！以为赔这么一桌就够了？得罪本大爷的都没有好下场，你自己看着办！”

　　那厮一屁股坐了下来，往嘴里塞了几块大肥肉，“今天你要是服侍得本大爷不高兴，这个店也别想开了！”

　　姑娘噙着泪冲自己的爹摇头，掌柜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只好唤来小二，送上店里的好酒，“大爷，我这里只是小本经营，做点街坊生意，还请大爷海涵。”“你给我过来，听见没有？！”另一个大汉干脆将躲在后面的女子一把扯了出来，女子口中大喊着不要，却身不由己的被拉到两人跟前。

　　“知道怎么陪酒吧，要不你先干了这个，大爷心情好了，就放你一马！”
　　“大爷，小女喝不得，就让我来代劳吧。”

　　那厮一把将掌柜推开，幸好允浩在后面将他接住，才不至于倒地难堪，“谢谢客官。”

　　允浩越过掌柜，从那大汉手中夺过酒埕，“喝是可以的，不过不是这种喝法。”

　　说完，芳香扑鼻的醇酒就直直的倒在了那大汉的头顶，淋湿了他整个身子。

　　“哇……”

　　剩下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在中也是一脸意外看着允浩这一举动。

　　掌柜的害怕惹事，想要去阻止允浩，但被允浩一个眼神稳了回去。

　　大汉一掌劈开了桌子，两人同时向允浩袭来，一个被拧住了手腕，痛得龇牙咧嘴，另一个被一脚揣到了墙边去，只是可惜打烂了许多的碗碟。

　　“京城乃天子脚下，杭州亦属当今天子所管辖，我不管你认识了多大的官，今日想要在此多生事端，那是你倒霉了。”将大汉推到在掌柜面前，单脚踩上他的背，让他无法动弹，另一个才站起来，便扛了木凳向允浩扑了过来。

　　单手劈开木登，五指抓住那人的头颅，便见他痛得跪了下来，双手高举着，想要喊饶命，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给受惊的姑娘和掌柜道歉。”

　　见他无动于衷，往脚下使劲，那人直不起头来，像是在磕头般喊着，对不起。

　　松开对两人的钳制，允浩好整以暇的理了理弄乱了的衣摆，“这里所有的损失，由你们负责，把你们的钱袋交上来。”

　　这次不等允浩动手，两人便乖乖的交上钱袋，允浩把钱交到掌柜手中，说，“剩余的，当压惊费。”

　　“还不快滚，有事直接来找我，如果让我再看到你们前来闹事，绝对不再如此轻饶！”往那人屁股上一踹，两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如雷的掌声响起，姑娘赶忙上前道谢，允浩将姑娘扶起，转过身去寻找在中的身影。

　　“多谢公子相助，只怕会让公子惹上麻烦，那两人绝非善类呐。”掌柜满怀歉意道。

　　“掌柜不必担心，只是弄得这般狼藉，恐怕要掌柜费心去收拾干净了。”

　　“为报答公子相助之恩，公子在这里的一切费用就让我包了吧。”允浩再想推搪也抵不过掌柜的话，最后只好连番答谢。

　　姑娘亲自奉上美酒佳肴，在中看着那姑娘的眼神，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却说不明道不清。

　　活动了筋骨，又能解决了那些惹是生非之徒，允浩的胃口大增，可是见在中没有食欲的样子，也停下了手，“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上去再睡一下？”

　　在中摇摇头，“吃吧，这些可都是掌柜的一番心意。”

　　“你也吃，来，看你这么瘦，多吃点肉才行。”接着就往在中的碗里夹了好几块肉，眼看着吃不到饭了，在中赶紧阻止他的行为，“我哪里瘦了，不过就是没你粗犷。”

　　“还不瘦？昨天抱你的时候，都被你骨头硌到了。”

　　允浩生性豪爽，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可是话一出，在中的脸就忍不住红了半边，局促的看看周围的人，“那只是意外，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抱？”
　　“咦？”允浩不明就里，看在中一副就要生气的样子，以为他不喜欢吃肉，于是又接着他碗里的肉夹回自己的碗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在中看着他吃自己吃过的肉，脸就更红了。

　　气恼的往嘴里也塞了些肉片，吃得太急，呛了起来，允浩赶紧端了茶水给他，边给他顺顺后背，“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吃肉呢，原来你喜欢啊，那我叫掌柜多准备点。”

　　在中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等顺了口气，才发现，刚才允浩把自己的茶给了自己。

　　“你……你……”
　　“怎么？”见自己的茶没了，允浩很顺手的就喝了在中那一杯，“小二，添点茶水！”
　　“来了！”
　　在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憋了一肚子的气，特别那姑娘抢着来给允浩倒茶，那娇羞的表情，还有允浩冲她大方的笑，一切都那么的刺眼。

　　“哥！哥！”

　　转移视线，就被人抱了个满怀，“俊秀，你怎么会在这里？”
　　“哥，我想你了啊。可是，哥，你的身上……”
　　被俊秀这么打量着，在中也有些不自然，看看自己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妥，“味道变了，哥你换什么香囊了？”

　　“香囊？没有啊……”然后在中想起了自己在允浩的怀里睡了一晚的事情，不知觉的就惶恐了起来，似乎俊秀都知道了。

　　“公子。”有仟道。

　　“来了？还没吃吧，赶紧坐下来吧。”

　　在确定允浩相安无事之后，有仟一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俊秀看着他这样担心的模样就不高兴了，一路上一直惦念着那郑允浩，都没有心思听自己说话，让他带自己到处玩玩，他就是不肯，怎么说都要先找到郑允浩。

　　要不是自己也想念哥哥，才不会中了他的下怀来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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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够了，在中准备带允浩去拜会王老板，顺便也给自己的店进店货。

　　有仟不经意的退到后面，“公子，当真要进货啊？”

　　“你身上的银子不够？”

　　有仟摸了摸身上的钱袋，钱是一定够的，即使不够，也不成问题，他只是感叹古人的先见之明，说一个谎，就要说更多的谎来圆谎。

　　算算时日，出来也已满一月之期，还有其他地方要去，也不知道主子的心思是怎么样的，似乎不打算按时离开了，那么行程岂不是要延期？

　　那可不行。

　　回过神来只见允浩和在中说说笑笑的进了一府邸，还是俊秀发觉有仟落下了，回头拉他一把，“想什么呢，你的主子不是在前面吗？”

　　“嗯？”有仟不知道这两天俊秀对自己的态度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热情也不亲切了，话里总有些不明就里的意思，听着就不舒服，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了。

　　王老板见在中前来，很是高兴，不由分说就让人去准备酒菜，一定要留在中在这里吃晚饭。

　　“王叔叔，这是我的朋友，郑允浩，他从京城来，想要进一批上好的文房四宝，想要麻烦王叔叔帮忙了。”

　　“原来是在中贤侄的朋友，快快请坐，阿福，上茶。”

　　允浩和有仟都看得出这个王姓的商人对在中很是中意，似乎和金家是世交，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原来在中和王家有婚约。

　　这让允浩的脸色当场大变，有仟看着他突然黑下来的一张脸，就知道今天要出事了。

　　“铃儿听说贤侄要来，起了个大早在房里梳妆，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眼看着在中就要被带走，允浩猛的站了起来，“王老爷，既是在中的未婚妻，郑某也想前去拜会一下令媛，不知可否？”

　　王老爷看了看在中，不好拒绝，便点点头，“郑公子请。”

　　在中想不通郑允浩为什么这么心急想要见自己的未婚妻，自己只是先一步去见她而已，晚饭时间一样可以见面的，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郑允浩也表现出如此热情的样子，在中的心里很不舒服。

　　郑允浩见一路上在中精神不集中的样子，一定是想着快可以见到未婚妻，就忽略了自己的存在了，心里的气更重了，有仟看着允浩离开的背影，还有那张黑着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希望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朴有仟，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在魂游四海的。”

　　“俊秀，你见过在中的未婚妻吗？”
　　“废话，当然见过啊。”

　　“那她漂亮吗？”

　　俊秀停住吃糕点的手，“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是，我就是好奇而已。”

　　“天下乌鸦果然一般黑，我警告你，还有你那个什么主子，铃儿姐姐是我哥的未婚妻，还没出生就订下的娃娃亲，两人认识了也十多年了，你们别想打铃儿姐姐的主意，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们！”

　　俊秀放下杯子，起身离开了。

　　王府有仟不熟悉，不好四处走动，俊秀也丢下自己不管了，他只好一个人对着整个大堂不停的发呆。

　　有仟紧张的可不是那小姐长得如何，只是担心自己的主子会不会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如果那女子真是国色天香，即使是娃娃亲，在中也一定难逃美人关，要是那女子长得非常的一般，那在中娶了她可算是委屈了自己，那么自己的主子就更有理由把在中抢过来了。

　　到时候就不只是乱子而已，是天下大乱了。

　　有仟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那女子美的不可方物还是丑的天理不容才好。自己的主子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不管如何，只要他喜欢的，他一定想方设法要到手的，有仟不禁要为那王家小姐祷告了。

　　“铃儿，在中贤侄来看你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走出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扑扇的一双大眼睛，见了在中便弯成一轮明月，“在中哥哥。”

　　“还有，这位是在中贤侄的朋友。”

　　“王小姐好，在下郑允浩。”

　　“郑公子有礼。”王铃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俊俏公子在场，马上羞恼的半低下头。

　　原来和铃儿就显得有些生分，两人独处的时候，在中总是难掩一丝的不自在，如今还多了郑允浩这么一号人物，两人更加说不上什么话了，只好用微笑掩饰过去。

　　可是在中那抹灿烂的微笑看得允浩的心纠结，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拳头什么时候握得这么紧，连原本脸上的笑容也消退的无形无踪，眼睛就这么在铃儿和在中之间来回流转。

　　王老爷看着三人间奇怪的气场，一直想办法支开这个不懂礼数的郑允浩，好让自己的女儿和在中能有独处的时间，无奈郑允浩的脸皮几尺的厚，怎么都使不开，三人就这么一直耗着到黄昏晚饭时间。

　　王老爷对郑允浩这人的印象非常的不好，就连在中也开始不给好脸色郑允浩看了，他就是想不通为什么郑允浩一直夹在他和铃儿之间，特别是他看铃儿那专注的眼神，仿佛这个世界就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在中承认郑允浩很难不让人为他心动，像他这样有财有势，样子出众才智过人的男子，世上绝无仅有，难免会有些花花公子的恶习，可这个是自己的未婚妻，朋友妻不可欺，他饱读诗书，这个道理难道真的不懂吗？还是要明知故犯？

　　王老爷在席间问起什么时候完婚的事情，其余五个人都愣了愣。

　　“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呢。”铃儿早已羞红了脸，她和在中认识已经十八个年头，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这个男子将会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她一直期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在中一起。

　　在中是个出色的男子，铃儿一度担心两人之间会出现什么障碍，要知道想要接近在中的女子不计其数，不管是为了金家的财势还是单纯只因为在中那出色的外貌和才学。

　　王老爷当然看得出自己女儿的心思，想着如今时机合适，就先探探在中的口风。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你们是订下的娃娃亲，如今都已成年，是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在中，你意下如何？”

　　“不可以！”允浩把筷子往桌上一砸，那声响吓了众人一跳，有仟想要加以阻止，但是看到允浩那锅底似的脸，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了。

　　“郑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老爷尽量让自己保持一点长辈的气度，铃儿也是一脸惊吓的看着眼前这个长得俊俏无比的男子，郑允浩给她的第一印象不错，要不是她心中早已有人，说不定自己也会对他倾心，要知道允浩是这么一个不会比在中逊色半分的男子。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在中见气氛不对，只好赶紧打圆场道，“是这样的，王叔叔，因为金家有个规矩，长女未嫁，次子皆不可成婚，所以，我想这事需要缓一缓，请王叔叔见谅。”

　　“原来是这样啊，我以前怎么都没听金大哥说起呢。”

　　“可能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所以爹打算时候到了再说，只是未料到大姐至今仍未觅到如意郎君。真的很抱歉，王叔叔，铃儿。”

　　“既然是金家的规矩，那也只好这么办了，说起念蓁，那孩子眼光可高着了，贤侄可知道她有没有中意的人，或许我可以帮忙。”

　　“有劳王叔叔费心了，在中也没有听说过大姐中意谁家的公子，这事急不得，可都是缘分，就随她自己喜欢吧。”

　　大家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念蓁的身上去了，允浩方才失礼的举动也就这么被冲淡了，有仟给他递过筷子，示意让他起筷。

　　允浩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在中谈笑风生的脸看，在中虽然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注视，却不知所以然。

　　“大姐其实有喜欢的人了。”俊秀说，王老爷来了兴趣，“俊秀知道念蓁中意哪家的公子？”
　　“当然，虽然大姐没有直接说，但是我看得出来。”

　　“那是谁家公子如此有福气啊？”

　　俊秀故作神秘的环视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了允浩身上，彼时允浩还在注视着在中，两人的目光交汇，有些暧昧的气流在流窜。

　　有仟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就不知道俊秀怎么会这么清楚，而且还要在这个关头说出来，岂不是添乱吗？
　　“是郑公子？”铃儿开口道，俊秀点点头，“大姐就是喜欢他，为了他，大姐特意去学做菜，还给了上好的房间，待他为贵宾呢，我从来没有见大姐对谁这么好过，就连我生辰的时候让她给我煮菜她都不愿意的。”

　　允浩没有去在意俊秀的话，金念蓁的心思他从第一天进入金家就得知，即使他不喜欢也不需要去拒绝别人的好意，冲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得去了，他没有那个心思去应付。

　　何况此刻他的一颗心都在那个人的身上了，他从来没有听谁说起过在中有未婚妻的事情，更不知道两人居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看着那王某对这个准女婿志在必得的样子，还有那个虽然长得不错，和在中一比却显得黯然失色的女人看在中那意乱情迷的眼神，就是刺眼得要命。

　　允浩恨不得直接把在中带走，告诉全天下的人，金在中是他的，谁也别打他的主意，和他抢者死。

　　在中却吃了一惊，自己的姐姐喜欢允浩的事情，他居然丝毫没有发现，俊秀知道这个事情，也没有跟自己提起过。

　　他居然想到了要和自己姐姐为敌的情景，这让他从梦中吓得醒了过来，整个后背都湿了，呼吸也显得十分的不顺畅。

　　在中点亮房里的灯火，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怎么回事？从晚饭的时候开始，就心神不宁了，方才还作那样的梦。

　　大姐难得找到自己中意的人，作为弟弟的不是应该努力成全她才对的吗，为什么会梦到自己要和她对敌？

　　那郑允浩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那淡定的样子，似乎他早就得知，还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也把自己蒙在鼓里了。今日又那样的注视自己的未婚妻，不惜出口阻止两人的婚事，他到底在想什么？

　　京城来的贵公子果然有这样的恶习，没想到修养极高的郑允浩也如此，在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光是这般的差劲，都被这个道貌岸然的人蒙蔽了。

　　越想越气，在中披上衣服，到庭院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