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月念知探山河》安锦曦

54、第54章

　　崖风猎猎的呼啸声还在耳畔尖啸回荡，顾桑知死死盯着贺倾宇的身体——数支泛着寒光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衣袍，在胸口、肩胛处凿出一个个狰狞的血窟窿，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瞬间濡湿了大片衣襟，顺着伤口蜿蜒滑落，在地上晕开刺目的红。

　　她只觉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窒息。

　　顾桑知稳着手，先将那些露在体外的箭杆逐一稳住，又寻了块锋利的石片，在干净的巾帕上反复擦拭消毒。

　　拔箭时，贺倾宇疼得闷哼出声，冷汗浸透了额发，原本俊朗的脸苍白得没一丝血色。

　　顾桑知不敢迟疑，每拔一支箭便迅速用干净的布条按压止血，又撕下自己的中衣内层，蘸着崖底渗出的清泉，仔细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最后将布条层层叠叠地裹紧。

　　顾桑知就近在周遭观察了一圈，随后寻到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干燥的洞穴。将人艰难地搬了过去。放在了铺好的干草堆上。

　　夜暮时分，崖底逐渐起雾，湿冷的寒气裹携在空气中，令人遍体生寒。

　　重伤濒死的贺倾宇，本就因失血过多而孱弱不堪，免疫力更是低落到了极点。

　　毫无意外地开始发烧，滚烫的体温灼得顾桑知指尖发颤。

　　她花光了声望值，从系统商城中兑换了一瓶现代的退烧药。喂他服下。

　　又从空间袋拿了块最软的布条，蘸着水，一下下擦拭他的额头、脖颈与掌心。将空间中仅有的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夜风卷着虫鸣，她守在他身侧，寸步不离地悉心照料。

　　随着时间的推移，贺倾宇滚烫的体温缓缓降下，呼吸也渐渐平稳。

　　翌日，熹微的晨光堪堪刺破沉沉夜色。

　　贺倾宇从混沌的昏沉里悠悠转醒。他侧眸望去，只见顾桑知趴在身侧的草堆上，身体微微蜷着，眼底覆着一层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守了他整整一夜。

　　贺倾宇的心头微软。

　　他忍着身体的疼痛，缓缓抬手，想将自己身上的毯子，给她盖上。从而使她睡得暖和些。

　　可饶是他极力放轻了动作，身侧的人依然被惊醒了。

　　“贺倾宇，你醒了？”顾桑知猛地抬眸，眼底的倦意瞬间被惊喜冲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

　　“嗯。”贺倾宇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喉间干涩得厉害。

　　顾桑知连忙凑近，伸手便探他的额头，又顺着他的衣襟上下打量，连声追问：“身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贺倾宇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无事。”

　　话音落下，他却忽然垂眸，声音低得像梦中呢喃，却是吐字清晰，“之前的承诺……可还作数？”

　　顾桑知的动作猛地一顿，别过脸，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我说过什么吗？我怎么忘了？”

　　贺倾宇心头一紧，下意识便想坐起身，动作太大，瞬间牵扯到了身上 的伤口。尖锐的痛感瞬间蔓延，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却依旧固执地开口：“你说……若我活着，你便愿意嫁于我。”

　　顾桑知看着他这副倔强的虚弱模样，忍不住软了语气：“这话的有效存续期只有九年。你确定还要吗？”

　　贺倾宇一怔，随即眼中迸发出亮光，随即重重点头，声音里满是笃定：“要！”

　　接下来，顾桑知便包揽了外出觅食的任务。

　　她循着崖底的溪流，寻到几株野果树，摘了些酸甜的野果；又在溪边的石缝里摸了些肥美的溪螺，用烧热的石块烤熟。当然也会夹杂私货地偷偷从空间袋拿储存的食物充数！

　　贺倾宇不去追问坠崖之时那些悄然托举他们安然落地的蝴蝶从何而来，也从不深究她偶尔拿出来的食物是哪里寻来的。

　　他只是依旧故我的，每日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固执地要自己换药包扎。指尖缠着布条，动作笨拙却不肯让顾桑知插手，分明疼得额角冒汗，也只是闷声咬牙，半声痛哼都不曾发出。

　　直到第三天，晨光暖融融地淌进崖底的山洞，贺倾宇的脸色终于褪去几分苍白，身体状况总算彻底稳定下来。顾桑知这才松了口气，从空间袋 掏出一个物件，乃是一只色彩明艳的热气球。

　　热气缓缓充盈气囊，巨大的球身渐渐鼓胀起来，带着几分摇摇晃晃的轻盈。

　　顾桑知扶着贺倾宇坐进了吊篮，随着气流缓缓升空。崖风掠过耳畔，脚下的草木沟壑渐渐缩成模糊的色块，不多时，便稳稳落在了崖顶的平地上。

　　原以为已经没有用武之地的热气球，没想到还会在这里派上用场。顾桑知内心不禁一阵感慨。

　　“我先送你回家。”顾桑知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好。”贺倾宇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化不开的温情。

　　返程的路途算得上有惊无险，两人顺利租到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车夫手脚麻利，一路稳稳当当，将他们径直送到了云容阁门口。

　　刚抬脚跨过门槛，一道娇俏的呼喊便撞进耳中：“倾宇哥哥！”

　　顾桑知循声望去，只见廊下立着个明艳的少女。一身大红锦绣罗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张扬又夺目；一双杏眼水润灵动，顾盼间带着几分娇憨；乌黑的发髻上扣着顶精致的珠帽，随着她晃头的动作，垂落的珠穗擦过肩头，簌簌作响。

　　祁灵薇说着便要扑向贺倾宇，他却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眉峰微蹙，转头看向一旁的仆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她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贺倾宇！”祁灵薇剁了跺脚，满脸娇嗔，“我可是你没过门的娘子，你怎么能把我忘了？本公主要生气了！”

　　“胡言乱语。”贺倾宇冷声驳斥，“我何曾与人订亲？你又是哪国的公主？”

　　“我是无双国的五公主。”祁灵薇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小时候就订过娃娃亲，你休想赖账！”

　　贺倾宇正要开口辩驳，身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管家却上前一步，躬身低声提醒：“少主，您幼时确实与无双国的小公主订过娃娃亲。”

　　贺倾宇的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识地转头，心虚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顾桑知，见她神色平静，才定了定神，沉声道：“那不过是长辈们的戏言，作不得数。”

　　“为什么作不得数？”祁灵薇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委屈，“明明我们小时候玩得那么好。”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贺倾宇的语气没有半分松动。

　　“不是的，倾宇哥哥我喜欢你！”祁灵薇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满眼恳切

　　贺倾宇猛地抽回衣袖，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喜欢？若是真的喜欢，为何早不出现，偏偏要在我双腿康复的时候才找上门？”

　　祁灵薇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摇头：“你的腿受过伤？还疼吗？倾宇哥哥，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管你是何缘由。”贺倾宇懒得再与她纠缠，抬手对着门外扬声道，“来人，送客！”

　　“倾宇哥哥！”祁灵薇望着他冷漠的侧脸，声音发颤，“你当真对我毫无半分情谊吗？”

　　“本就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何谈情谊？”贺倾宇的语气斩钉截铁，“还请五公主自重，即刻离开！”

　　祁灵薇的脸色白了白，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终是咬了咬唇，敛去了眼底的湿意，语气平静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愿强求。这门亲事，我答应退了便是。”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贺倾宇，带着几分恳求：“只是我此次是偷跑出来的，身边没带多少护卫。如今云黎国的高层已经知晓我的行踪，我怕独自回国的路上会有危险。你能不能护送我回国？也好借机向我父王当面退亲。”

　　贺倾宇眉心紧蹙，正思忖着该如何向顾桑知解释这桩荒唐的娃娃亲，一转头，身侧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原来，早在老管家躬身证实那门亲事的时候，顾桑知便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她可不愿做插足的第三者，这是她做人的底线，更是不容动摇的原则。

　　在贺倾宇彻底理清这段陈年旧缘之前，她会避免和他接触碰面。

　　哪怕最后自己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她也能坦然接受。

　　于她而言，爱情从来都不是必需品，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奢侈品，既要有拿起的勇气，更要有放下的洒脱。

　　贺倾宇本想对祁灵薇置之不理，任凭这桩娃娃亲消弭于过往的时光里。

　　可接二连三从顾桑知那里吃到闭门羹，指尖触到的始终是冰冷的门扉，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先斩断这桩婚约的束缚。

　　不再犹豫，应下了祁灵薇的请求，随即提笔修书一封，将前因后果一一写明，差人送往神官府。

　　待一切安排妥当，他便带着几名心腹护卫，带着祁灵薇一同动身，前往无双国退亲！

　　顾桑知承认这次出于感动，答应成婚，有些冲动。好在如今有了无双国的小公主冒出来做为缓冲。

　　他们两人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属于不同轨道上的两条平行线！

　　她似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收不住那不该有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