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又何妨》水凤凰

1、壹

　　郁城火车站。
　　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年轻人，左手拎着行李，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向出站口。人们都在急着奔赴自己的目的地，没有心思注意周围的人，可如果你恰巧不巧的瞧了这个年轻人一眼，那么，你就不会再忘记这张脸，这张漂亮得让人恍惚的脸。
　　年轻人苍白的脸上稍显疲惫，却并没有别人那种急切匆忙的表情，他淡淡的，随着人流，缓缓地向前走。
　　在站口，他招来一辆黄包车，“去沈宅。”对看着他发愣的车夫，他皱了皱眉，他讨厌这种目光。
　　在师部时，小李子告诉他，到了那里你随手招一辆黄包车，只要说去沈宅，他就保准儿把你送到，郁城里的人不知道市政府在哪里的有，不知道沈宅在哪儿的绝对没有。
　　年轻人没心思去想小李子的话里有多少吹嘘的成分，黄包车把他送到了沈宅却是真的。

　　夕阳把天边的云层染得鲜红，偌大的沈宅在夕阳的映照下好像弥漫了硝烟的味道。希辉坐在花园假山的亭子里，喝薄了那壶茶，冲着西天发愣。
　　“展副官，少爷来电话了，要你去接。”丫头绿桐又叫了希辉一遍。绿桐是个聪明的女孩儿，这些天来她看得出来，希辉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所以她此时低了头，轻轻唤他。
　　希辉抬起头来，对绿桐笑了笑，“去回师长的话，就说找不到我。”
　　绿桐抬起头来，看着希辉，眼中写满疑惑，在她或者是其他任何人的观念里，副官是不敢不接长官的电话的。
　　“去吧，然后回来，咱们说说话。”希辉又转过头去看向天边。
　　绿桐看了看这个在夕阳下更显漂亮的男人，心里甜甜的，展副官说要和她聊天呢，听赵管家说他是来府里头养伤的。这么些天来，他总是冷清清的，虽然待人都很不错，但只有和小少爷在一块儿呆着时才会温和又亲切，让人恍惚觉得他是天上的神仙。

　　伯聪今年六岁，虎头虎脑的，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家伙儿。从希辉来的头一天起，他就赖在希辉房里，嚷着要和希辉一起睡，沈老太太向来不拒绝这个从出生起就失去母亲的小孙儿的任何要求，这次自然也是一样的。
　　希辉的房间里。
　　“展副官，我爸爸在战场上是不是很勇敢？”伯聪骑坐在希辉的小腿上，问半躺着的他。
　　“嗯，很勇敢，是个了不起的人。”希辉笑着回答他。
　　“我将来也要做军人，像爸爸和你一样。”
　　希辉用腿颠颠他，没说话。他不像师长，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不是一个称职的军人，他讨厌杀戮。
　　伯聪盯着希辉，在他短暂的所有记忆里，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比奶奶带他去看戏时，戏台上的武松还要漂亮不知道多少倍，他很认真地问，“展副官，我长大了，做了军人，你会和我结婚吗？”
　　希辉朗笑出声，“傻小子，我是男的，不能和你结婚的，你将来会和一个女孩子结婚，像昨天咱们在街上见到的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伯聪想起了昨天他和希辉逛街时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儿，小大人儿似的说，“她是童伯伯家里的女孩儿，太闹了，我不喜欢，而且她没有你漂亮。”
　　希辉又笑，坐起身揉揉他的脑袋，“她长大了就会很漂亮了，像你妈妈一样。”来到沈家之后，他在师长的书房里见到了伯聪的母亲，照片上的她依偎在师长身侧，淡淡微笑，百合般美丽。
　　“展副官见过我妈妈？我妈妈是不是很漂亮？”
　　希辉点点头，“你妈妈是世界上顶美好的女人，只有她能给你爸爸幸福。”他从绿桐口里知道，那个温柔贤惠的女人，把师长的生活起居都打理得很好。他们当时一定是很幸福的吧。
　　“好了，该睡了，小家伙儿，要不明天就没精神了，你爸爸要回来了。”希辉拉过伯聪来，笑着说。
　　伯聪渐渐沉睡，希辉为他盖好被子，看着他，他是师长的儿子，他最牵挂的人吧，招人喜欢的小家伙儿，他应该一直就这么快乐着，不要有忧愁才好。
　　希辉轻轻下了床，走向书桌，他不敢睡，怕惊醒了伯聪。

　　天刚刚亮，伯聪醒来揉揉眼睛，看到希辉站在书桌旁，好像在画画。
　　希辉在画观音像，是沈老太太昨天见了幅他画的山水画，就问能不能为她画观音像，希辉答应下来。
　　“真漂亮，展副官，你能教我画么？”伯聪踮着脚尖，看着画说。
　　“好啊，不过得把你的小脸儿先洗干净了。”希辉最后题了诗，搁下笔，笑着说，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一夜没睡。
　　早饭时，希辉把画交给沈老太太，她显然很是喜欢，“展副官不该是个军人啊，应该做个画家。”
　　早饭刚毕，就有管家赵叔说，童斐然小姐来拜访。沈老太太听言忙说快请她进来。接着对希辉说，“童小姐是你们师长的同学的妹妹，一直在北平，上个月刚回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呢。你们师长这些年一直不再娶，可也不能总是一个人吧，我说不好哪天就闭了眼了，他又离不开他的军队，剩下伯聪一个人该怎么办啊，唉！”
　　希辉揉揉身边伯聪的脑袋，没接话。

　　中午时飘起了小雨，午饭开的晚了些，因为沈岩峰已经进了郁城。
　　黑色的汽车停在了沈宅的门口，车上下来一个戎装的男子，面容刚毅俊朗，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股军人的气质。
　　“爸爸。”伯聪跑过去，扑到戎装男子的怀中。沈岩峰一把抱起儿子，亲了又亲，“小子，想爸爸没？”
　　“想了。”
　　“哪儿想了？”
　　“这里。”伯聪把手放在左胸前，希辉告诉他，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呵呵，臭小子。”
　　沈岩峰抬头看到希辉，站在大门旁边向他敬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