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秋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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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秋扬
我走进陈家堡的时候儿，家丁全愣住了，满屋子的客人都看着我，我只是笑了笑，拔出剑来：“找的不是你们，不要怕。”
喜堂上跪着正要磕头拜天地的新郎新娘子都停了，转回头来看着我，我望着新郎官笑了笑：“秋扬。”
他站起来，接过身旁家丁递的剑：“倒没想到你有胆子来。”
我看着他：“你敢杀师父杀小师妹，我为甚麽不敢来。”
旁边一个甚麽甚麽掌门拍案而起：“秋长你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居然敢血口喷人？！”
另一个甚麽甚麽掌门也随声拔剑：“何必跟这种江湖败类废话！六年前雁荡谷没杀尽你这妖人，今日便要——”
“各位且慢。”秋扬上前一步摆手，“今日是在下成亲之日，这师门叛徒送上门来，原该在下清理门户，想来也是师父在天有灵。”
我眯着眼睛看他：“废话少说，在哪儿打？”
秋扬一抿唇，仰首往后院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剑握得紧了些。旧伤未好，但我还记得把背挺直了些。
这辈子我和秋扬只交过三次手。
第一次，七岁。第二次，二十一岁，第三次，二十七岁。
秋扬的剑指着我：“大师兄，你束手就擒吧。”
我吐了口血擦擦嘴：“想杀我一剑就好，这麽大费周章光看我流血好玩麽？”
“若不麻烦，怎会一直杀不死？”秋扬哼了一声，“还以为你伤好了，没想到是花花架子。你今天就是来送死的！”
“送死归送死，但从缥缈峰打到落雁谷，自苗疆追到大漠，我总该问一句究竟为甚麽吧？”近身交手，我擦过他耳际时轻轻问了一句。
秋扬垂目一笑，也轻轻答了：“你跑，我自然追。”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笑出声来，又咳了口血。
“大师兄不必介怀，横竖，这也是最后一回了。”秋扬的剑稳稳的指向我。
我将血往身上一抹：“也是，总不能一直追着打到黄泉路上去。”
秋扬抿了一下嘴唇，没说话便出招了。
漫天的剑气中，我如同看到了缥缈峰上的云。
缥缈峰。
我七岁的时候第一次在那儿见到秋扬，他是伏在师父背上的五岁孩童。一脸菜色，瘦得一张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一张嘴。
黑白分明，奄奄一息之际却还不服输的瞪着眼前人。那张嘴却又比山下见过的孩童要薄，小孩子都是胖嘟嘟的粉妆玉砌一般，他的嘴唇却薄上几分，看来很刻薄的模样。
师父一叠声叫我：“秋长，秋长，你又躲到哪里去了？快来照顾小师弟。”
“是。”再不甘愿被师父点了名，也只能放下手里的剑硬着头皮去了。
谁叫缥缈峰上除了师父只有我，荣升师兄的我，毫无喜感。
就着白水塞进去半个馒头，秋扬一脸怨恨的看着我，倒像我给他吃了甚麽毒药似地。
死小鬼。
我对秋扬的第一个记忆，他是个死小孩儿。
第二天拂晓我便起身练武，秋扬还在睡。扎马步一个时辰完了该舞剑的时辰，师父就起了晒着太阳在树下闭着眼睛装睡。一不留神有一招错了，一块小石头就打在手背上，疼得我跳起来，转头看见坐在一边的秋扬嘴角似乎带着笑。
他甚麽时候起来的？
我歪着头去看，秋扬脸上的笑就又没了。
啧啧，死小孩儿。
师父咳嗽一声：“既然都起来了，就去洗漱做饭。”
煮两个人的是煮，煮三个人也是煮。我并不介意，反正一年前起，山上的饭便是我做。
做好了秋扬却抿着嘴唇还是不肯吃。
师父倒不在意，依旧吃喝。
我看看他：“你不饿？”
秋扬再抿抿嘴唇：“…这些，这些也是给人吃的？”
我瞪起眼睛来，正想骂他，师父再咳嗽一声：“不吃就饿着吧。”
秋扬呼的立起身来就出去了，我目瞪口呆看着他的背影，再回头——
师父，你好歹给我留点儿啊，我还吃呢！
我对秋扬的第二个记忆，他还是个死小孩儿。
晚上秋扬在我旁边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抬头看着山洞的顶，听着洞口前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饿了？”
他没回话，只是往里面再缩了缩身子。
我叹口气，起身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小半个馒头来：“呐。”
秋扬惊讶的看我一眼，我瞪回去：“不吃算了。”
他犹豫一下，接了过来，还是吃毒药一样的表情咽了下去。我过去给他倒杯水，他皱着眉头喝了。
“真难吃…”
我翻个白眼：“不吃拉倒。”
“…你放怀里的？”
“怎麽？嫌弃啊？”
“…很嫌弃。”
“嘿你个死小孩儿！”
“你敢骂我？！你知道我是谁？！”
“就骂了，怎麽着？管你是谁！”
他一拳就打过来，我轻轻松松化解开，顺带把他从稻草堆上拉下来摔了个准，拍着手我就乐了：“你是谁也不顶用，拳头才是本事！”
秋扬一张脸都憋红了，咬牙爬起来又打。
我和秋扬打的第一架，打得莫名其妙，但结果很明朗，我赢了。
我对秋扬的第三个记忆，他真是个死小孩儿。
从此我懒得记他别的了，记得他是个死小孩儿就好。
死小孩儿秋扬现在也该二十五了，个子长高了不少，不过还是差我一个头。那张脸倒和小时候没多大变，嘴唇还是那麽薄，这刻薄的模样一点儿没改。
一剑刺向我左肋，我闪身让过回了一剑，他轻松破解口里一笑：“大师兄，怎麽，打不动了？”
我叹口气，看看捂着侧腹的左手都红了：“难道我说打不动，你就不打了？”
“怎麽可能，好不容易抓住大师兄你，我哪儿舍得这麽快就送你上路。”秋扬提起剑来，缓步走向我，“还是说，大师兄不想杀了我灭口？”
我再叹口气：“是你想杀了我灭口吧。”
“你到现在还是认定我欺师灭祖麽？”
我第三次叹气：“可惜整个江湖都知道，是我秋长背叛师门。”
“原来师兄你在意啊。”
我点头：“虽然缥缈派到我们这一辈只有三个徒弟，但总是个门派。不过你叫我这个‘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人为大师兄，是不是有点儿怪啊？”
秋扬眯起眼睛来，我知道，他一定也想起缥缈峰上的事儿了。
他也一定想起秋棠了。
秋棠来的时候有十岁，那地方闹饥荒，人易子相食。师父带着我和秋扬路过时看不过去，就出手救了她。
十岁的秋棠那时候儿粉嫩嫩的脸，一双手白乎乎的，虽然也饿得没气力了，但一看就是爹娘千恩万爱呵护大的。如今吓得面无人色，就算被我们救了，也是缩在角落里不敢做声。
我过去刚想说话问她饿不饿，她一张嘴哇的哭了。
秋扬瞪我一眼，抢过我手里的馒头过去轻言细语哄她。她就不哭了，一口一口把那馒头吃了。
我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那两只，认命的过来陪师父吃。
师父眯着眼睛喝口水：“秋长，你也十三了，可以学——”
我一下高兴起来：“可以学咱们门派最好的功夫了？”
师父一筷子打在我头上：“多话！学武需循序渐进，怎能好高骛远？！”
我瘪瘪嘴坐下来，斜眼瞅见墙角那死小孩儿正指点着我对秋棠说甚麽，秋棠便咯咯的笑了。
…看在小师妹笑起来跟朵花儿似地份上，绕你一命死小孩儿。
大江南北各地的走，一转眼就又是五年。
师父终于不走了，回了缥缈峰。
我这大师兄眼看就十八了，秋棠也有十五岁，出落得越发动人。秋扬那死小孩儿也不知怎麽就有了十六。师父让我们各自学了他功夫的一样，并不要我们彼此切磋，教的时候儿也不准其他人在一边看。
我算是极爱习武的，虽则师父不让我学，心里终久还是痒痒的。找死小孩儿教我估计是不成，于是我找秋棠去。
秋棠垂下来的头发束在脑后，立在杨花树下说不出的好看。
虽则这些年走动下来，女人也见了不少，但这个小师妹却是谁也比不上的。
我拉了她悄悄一说，乖孩子秋棠死命摇脑袋不肯。我变着法儿的哄她，又是跳上树去给她摘花，又是许她将师父教我的也教她，可她那胆子，死活也不敢。
我怏怏的正想从树上下来，却看见不远处树后面秋扬转身走开的背影。
秋棠顺着我的眼睛看过去，面上红了红。
我眼睛一亮，坐在树杈上冲她挥手：“你不敢教大师兄我没关系，那你去和那死小孩儿说一声，他教你他的功夫，你再教我，如何？”
秋棠面上更红了：“…好。”
我看着她追了过去，嘴里叼着那朵杨花躺在树干上。
那天天真蓝。
秋棠好本事，居然说动了死小孩儿，死小孩儿答应教她。不过秋棠还真厉害，硬是记下心法招式来教我。我一练才发觉师父他老人家真不是个东西，三个徒弟，居然心法不一而同，若是要学别人的，便是得把自个儿先前的功夫都弃了才成。
我是懒人。
这就算了。
不过也还是眼馋，你说师父为嘛要教秋扬那死小孩儿轻灵一路的功夫，教秋棠奇门阵法与医药毒物，却教我最最寻常的呢？
我不明白，也不敢问，一问不就露馅儿了？
罢了，反正秋棠来告诉我了，我就听着，心里想着用我学的功夫怎麽破解为妙。
如此不觉一年又过了。
师父有天找了我们三个来，说是有件事要我们做：“秋长啊，你送秋扬去陈家堡见他们堡主，就说他们的儿子如今完璧归赵，他们就明白了。”
我一怔，秋扬抿了抿嘴唇：“师父死心了？”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他却把头扭开了。
秋棠快哭了：“二师兄要走？”
秋扬点点头：“我也该回家了。”这话看着秋棠，我却总觉得是对我说的，我便也把头扭开了。
死小孩儿要回家了。
“大师兄在想甚麽？”秋扬的剑刺进我左臂，血顺着剑身流下来，一点一点打在地上。
我看着院子周围的树：“我记得送你回来那年，秋棠哭得可伤心了。”
秋扬面色白了一白：“你不记得我哭，却记得秋棠哭。”
我愣了一下：“你哭过？”
秋扬傲然一笑：“就算哭过，你也看不到。”
我点头，看着他缓缓将剑抽出来：“这一剑，我便当是还了秋棠。”
秋扬一眯眼，那张很薄的嘴唇抿紧了嘴角：“你永远只记得秋棠。”
我呵呵笑了两声：“当然，她是我唯一的小师妹。”
而你，也是我唯一的小师弟。
师弟啊，师兄啊，师妹甚麽的…
“小师妹，诶，小师妹啊，你别哭了好不好？那死小孩儿不是没走呢嘛。”我围着哭得停也停不住的秋棠连连作揖。
她只不理我：“呜呜呜，我还当二师兄要和我一样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呜呜呜，我还以为能永远跟大师兄二师兄在一起，呜呜呜…”
我抓抓头：“我在我在，我一定在。可是…死小孩儿他——”
“二师兄！不是死小孩儿！”秋棠瞪我一眼接着哭。
我无奈拍拍她肩膀：“好嘛好嘛，二师弟…”秋棠这些年跟我妹子似地，她哭成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他总是要回家的…”
这话说得很别扭，我也不晓得哪里不对劲儿，总之说不下去我就不说了。只管轻轻拍她肩膀，秋棠越发哭得厉害，只管扑在我怀里抽泣。
我叹口气绞尽脑汁憋出句词儿想安慰她，一抬头却看见秋扬刚要进来。只看了我们一眼，抿了抿嘴角又出去了。
…死小孩儿，我刚想出来的词儿又忘了。
一路沉默的从缥缈峰送他回陈家堡，秋棠红着眼圈坐在一边低着头。秋扬抿着嘴角背身负手打量屋子，很久才说了一句：“都没变，真没意思。”
我看着陈家堡环起手臂来。
陈家堡，在江湖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麽生出这个儿子来？家门不幸啊——
一会儿陈老爷出来了，白面有须，一身青色长袍，腰间悬着宝剑一柄，端的是大侠风范。
没等我见礼，陈老爷已经看到我：“有劳这位少侠送犬子返家。”
我抱拳行礼，看见他身后有个比秋扬年纪小些的少年，正拉着陈老爷的袖子：“爹，就是他们？”
陈老爷一甩袖子不理他只看着我：“有劳转告你家师傅，当年的事儿…既然犬子已平安归来，就不提了吧。”说着看了一眼管家，“送客。”
我出来了，秋棠那傻丫头差点就要哭出来，我赶紧拉她拜别去了。出了门，在将将合上的门缝里，似乎看见秋扬那双眼睛，还有紧紧抿着的嘴角。
秋棠只是哭：“大师兄，我，我舍不得二师兄。”
我摸摸她的头发：“我也舍不得。”
“当真？”
“嗯，不过他走了也好，以后少做一个人的饭。”
“…不理你了，大师兄讨厌！”
回了缥缈峰，师父也不知道醉了多久，一地的酒坛子。
我让秋棠回去休息，自个儿认命的开始收拾。
把师父那醉鬼扛回去睡下，师父说了一堆醉话。我就当没听见，蹲在灶间煮饭的时候，一伸手却抓了三碗米。想了想，才又放了一碗回去。
只是煮好饭放碗筷的时候，秋棠多放了一套。
师父捏着一根筷子还在醉着点头，我看着又要掉眼泪的秋棠叹口气，拿筷子戳了个馒头，咬着出去看太阳落山了。
“看甚麽？”秋扬的剑擦着我的额头划过，掉了几根头发。
我回剑封住他下三路：“看太阳。”
“那有甚麽好看？”
“你回了陈家堡之后再来的那天，太阳也是在天上的这个地方”我叹了口气。
“我倒不记得太阳，只记得月至中天时，我们差点儿打了一架。”
“为甚麽杀了师父？就算他当年把你从陈家抱走了，也没害你性命，一直养你教你，最后不也把你放回去了？”
“那你可知道他为甚麽要掳走我？”秋扬面上都是傲然的神气，却又带着几分不屑。
我摇摇头：“他们上一辈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
“看来你是知道的，所以那天晚上你才想阻止我。”秋扬袖子一扬，一股劲风袭来。我侧首让过，一个梅花镖钉在我身后的树上。
“我没阻止住。”叹口气，我耸耸肩，“要说恩怨，那也是师父和你爹的，关秋棠甚麽事儿？你连她也杀？”
“我从不曾喜欢过她，是她自作多情。”秋扬的剑随影随行跟上来，当年师父你偏心！陈家功夫本就清奇，你还教他身法灵活，让我往哪儿躲呢？！
险险让过半步，剑锋擦着我后背割开，有血缓缓流出来。我有点儿哭笑不得，全身伤口流了那麽多血，怎麽这儿还有血可淌？
“不过我倒可以告诉你，我杀她，是因为你喜欢她。”
“啊？”我一下愣了，差点儿没让过这一剑。
“凡是你喜欢的，我都要毁了。”秋扬收回剑来，看着剑锋上我的血淡淡一笑，伸出手来一抚，那血沾在他手上，让他那手更白了。
“…你说你为父报仇吧，干嘛扯上我？”
“你自己也看见的，师父当年其实是自断经脉死的。我根本没报成仇！所谓父债子还，他没儿子，你是他徒弟，自然要还！”
“那你也不用嫁祸给我让整个江湖都追杀我吧？”我叹口气，“六年前你在雁荡谷把我打下去，已经可以了吧。”
秋扬捏着剑诀走近一步：“那是你让我，你当时根本没有用内力，只有个招式罢了！”
我眨眨眼睛：“诶？你怎麽知道？难道当年你也偷学了我的功夫？”
秋扬哼了一声：“谁像你那麽下作，要秋棠来我这儿套？！我都是光明正大在你练武时——”后面他没说话，嘴唇一抿就靠过来提剑就捅。
我一下愣了，那剑直直插/进我胸膛里，这下惨了。
好疼…
秋扬也愣了，似乎没想到我会不动。
“为甚麽不躲开？”
雁荡谷的风很大，秋扬这句话差点儿没听清楚。
我吐了口血：“就当我死了吧。”
秋扬瞪大眼睛…死小孩儿，那双眼睛够大了，快别瞪了…
“甚麽叫当你死了？！你…”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楚，我就掉下去了。我还记得那双眼睛里面写满的是不相信，以及…不甘心。
这种眼神我在师父眼睛里见过。
师父说，我抢了你儿子，你也不来找我，究竟是不待见我，还是不待见那个孩子？
于是那个瞬间我明白了为甚麽。
我知道为甚麽秋扬总是和师父不亲总是和秋棠不亲也和我不亲的原因，也模模糊糊猜到了他回来找师父的原因。
只是有的话，还是想亲耳听见才能信。
何况想明白了这些，我就更想知道为甚麽秋扬不肯放过我。
于是我决定活下去。
在谷底下养了三个月，那条河救了我两命。
我托着残废了一半的身体出了谷，天南地北的找药救命。
当然不可能毫无痕迹，他终究是知道了我没死。
我也没藏。
只是我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他陈家堡的人或者江湖上其他门派的卫道者，而是他要娶妻的消息。
好吧，死小孩儿，你不是要我命麽？我给你送来了。
血流的太多，胸口伤处又疼，我实在站不住，杵着剑单膝跪了下去。
秋扬一步一步走过来，我没听见剑带风的声音，于是抬起头来笑了笑。
秋扬居高临下在我身前盯住我：“你要死了。”
我点头：“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吧。”
“告诉你甚麽？”秋扬哼了一声，不理会周围那些看客们的脸，只管低声道，“你想知道当年你师父怎麽的对我爹不死心？还是想知道我当年被抓走的时候有多害怕？或者想知道…我回来之后受了多少的冷言冷语？”
我转头看着周围的人，找那个当年扯他爹袖子的少年：“所以你心里恨，就想把这些都毁了…只是师父，从来没说过这些，是你想多了。”
“不说，不代表没有。”秋扬踢踢我的腿，“是你教我的，拳头，才是本事。”
我笑着咳血，实在撑不住，我索性双手抱着剑：“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安心了？”
“是！”
我看着他抿紧的嘴唇，抬起手来握住他的手，往下拉那剑。
他愣了一下没动，周围人都惊呼“陈大侠仔细”，我努力笑着抓住他的手提起剑来架在我脖子上：“稍微用点儿力气，就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秋扬瞪着我。
我缓缓靠过去，那剑擦着我的颈边滑过，大约是身上最后的一点儿血都流出来了。我贴着他震惊的脸小声说了句话，就再跪不住倒向一边。
秋扬一把抱住我，还没说话，一滴冰凉的甚麽落在我面上。
耳边是江湖豪侠们欢呼奸人伏诛的呐喊，眼前出现师父半醉半醒喃喃自语的嘴，脑中闪过秋棠死时不甘与悲哀相握的手，以及，秋扬此刻无神瞪大的眼睛。
唉，死小孩儿啊，这个时候还瞪我做甚麽呢？
果然这辈子最讨厌的人还是你这个死小孩儿。我们跟一个师父学武，同一个山洞睡过十四年，我做过七千多次饭给你吃，你掏过另外七千多次米。在外游历五年，走了九十多万里地儿，背着师父偷喝过十六回酒。但只打过三次架，第一次在缥缈峰，第二回在雁荡谷。算起来，我们也能称得上相亲相爱的师兄弟。
只是最后一次打架在你拜堂的今天，我希望你别再恨了。
刚才我很想说，死小孩儿，等会儿你拜堂的时候，就别再瞪着你的眼睛抿着你的嘴，笑一下，比甚麽都好看。
刚才我也很想说，死小孩儿，师兄我走南闯北见过多少男人女人就算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没像现在这样坦然。
但是我终久甚麽都没说，我只是说——
秋扬，我没喜欢过秋棠…
（秋扬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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