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掉线》宁予安

86、云千重，水千重

　　陈启立刻抬头，这恐怕是他唯一能挺直腰杆的话题：“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会突然失踪？”
　　“嗯，你不知情。”季识青复述了一遍陈启的话。
　　这让陈启的腰又直了一些。
　　“你也不知道你儿子会和这案子扯上关系。”
　　“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让陈丕牵扯进来……他明明应该清清白白。”
　　季识青冷笑：“吸毒了还想清清白白？”
　　陈启又是一抖。
　　季识青：“虎牙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虎牙自己说只是单纯地“闯空门”这个随意到有些荒谬说法他们自然不会相信。
　　闯空门正好闯到失踪的梁玉林家，又正巧被他们撞个正着，甚至再晚上一会儿，虎牙还会遇见刚刚回来的陈丕——
　　不对，有哪里不对。
　　季识青死死盯着陈启几秒，判断他没有在说谎。
　　陈启感觉这段时间更加漫长——即使他真的没有胆量到现在还在欺骗对面两人。
　　“有什么不对吗……”陈启越说声音越小，原本他能笃定自己的答案，可是在这可疑的氛围中，他竟然产生了一点诡异的心虚。甚至还认真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与那个叫虎牙的产生联系。
　　季识青依旧没有说话。
　　陈丕与梁玉林并不是恋爱关系，而是伪装的情人，日常陈丕也根本不会住在那间公寓，可为什么偏偏在那一日，陈丕选择了回去？
　　这是他主动而为的行动，还是说……有人在给他下达指示，他是被牵引着才会回到那个“家”？
　　但陈丕为什么要这样听从那个人的命令？按理来说陈丕身上的秘密只有学术造假，这种事情，说直接些，就是很残酷，世界在特权阶级看来并不公平，以陈丕的身世，一个学术造假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可是陈丕还是对其言听计从。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为什么陈丕会被控制……
　　突然，就在一个瞬间，仿佛有一道闪电骤然劈开迷雾，季识青瞳孔微微收缩——毒品。
　　陈丕是一个瘾君子，而且是一个被迫断了“货源”的瘾君子！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最好操控的人，但同时，也是最难完全掌控的人，他像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这一点从陈丕被审讯时甚至不用怎么套话就把自己被要求假扮梁玉林这件事全部吐出来就能看出。
　　一个计划如此严密的人，会允许这种随时可能会“爆雷”的危险分子就这样存在吗？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是虎牙！
　　那日在梁玉林家中发现正准备逃跑的虎牙，他并不是什么闯空门，而是正在等待陈丕，正在等待杀死陈丕！
　　只不过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他们两人竟然会先一步出现在这间公寓里，所以才被迫仓皇跳窗逃跑，甚至，他随身携带着一把枪，这把枪原本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射杀陈丕！
　　让陈丕假扮梁玉林出现在学校的是虎牙。
　　柏城曦山公园埋藏着的那件青铜器，和陈丕接洽的也是虎牙。
　　在最后，试图杀死陈丕，将秘密永远深埋地底的人，依旧是那个看似只是意外闯进这一桩桩案件中的虎牙！
　　陈启并不认识虎牙，他觉得自己是在单打独斗，杀死逐渐疯狂、不受控的高睿，他甚至没有想到独子会被牵扯进来。
　　可虎牙却早就已经在暗处观察陈启的行动，他选择在这里面继续掺一脚。
　　虎牙在做这些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梁玉林失踪？他知道真正的梁玉林根本就不可能立刻跳出来证明那个在案发后出现在教学楼中的梁玉林是冒牌货。
　　他是如何知道的？
　　破三余的残存势力难不成会渗透到距离遥远的柏城？！
　　——
　　“虎牙的电子设备现在我们这边保管着，隔几个小时就有转账进来，也不多，基本就几十块钱，问他是什么钱，你猜他怎么说？是因为他生活拮据，竟然还在网上做一点贩卖不合规刀具的小生意，楚然查出来之后还跟我说，就算这一点都够他被关一阵……”（74章）
　　前不久与老齐的对话骤然浮现在季识青脑海。
　　几个小时一次的转账，几十块钱的生意……
　　海港来信！
　　海港来信收款码的主人，是店主的儿子！
　　季识青立刻给尚思发去消息，告诉他这件事情。
　　尚思几乎是立刻回复了几个感叹号：“我现在就去海港来信看看情况！你让卫荣楚然他们盯着点虎牙的手机！”
　　“我和祁顾问现在就回安全局。”
　　季识青附在祁悯耳边低声说出来刚才的推测，祁悯听到这个“巧合”心上不由的也是一颤。
　　“你为什么选择海港来信作为你和梁玉林交易的媒介？”祁悯看向陈启。
　　如果目的只是为了让梁玉林获得这项证据，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去跑一趟滨城，也并不要找任何的媒介。
　　“梁玉林他，并不信任我。”
　　这一句话，祁悯便明白过来。梁玉林在陈启严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但翻转过来，梁玉林眼中的陈启又怎么会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如果这串风铃是由陈启直接给到梁玉林，梁玉林恐怕会花上大把精力去研究为什么陈启会这样做，等到他发现其中内情，他会不会心甘情愿地担任那个出头鸟、损耗品、傀儡？
　　陈启不敢赌这个，所以只能寻找媒介。
　　“那么为什么是海港来信？”
　　这次陈启的眼中也透露出一点迷茫——
　　“因为滨城是沿海城市，沿海城市的商业街卖这种贝壳制品会更加合理一些，但主街那边实在过于热闹，我担心这东西会阴差阳错被别的游客买走，于是决定先去旁边的小巷看看……问了一圈，有个年轻人同意挂在他家的店里面卖，我说这个东西价格高昂，每一枚贝壳里面都嵌了金子……他说会与我二八分成，我就同意了。”
　　季识青飞快地滑动手机，找出来一张虎牙的照片，“是这个人？”
　　“对！就是他，没错！”陈启拼尽全力去回忆：“他那时候穿着红色的冲锋衣，还带着帽子……但是不会有错，我记得他这张脸。”
　　“老大！关于梁玉林那边的追踪有消息了！”
　　突然，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季识青与祁悯倒是早就习惯了来人的风风火火，只有陈启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柏科大不允许私家车进入校园，姜河今天又没开安全局的公车，和保安大爷掰扯了半天，唾沫横飞也没扯出一个结果，无奈之下把车停到校外，一路狂奔过来，到了楼下甚至等不及电梯，顺着楼梯跑到七楼，此时正扶着门框，汗流浃背地喘粗气。
　　祁悯看到姜河这幅样子有些于心不忍，顺手给姜河扔过去一包纸。
　　“谢谢嫂子哥！”姜河立刻眉开眼笑地敬了个礼。
　　话音刚落，先是一片寂静，季识青原本还盯着虎牙的照片研究，拧开瓶盖刚喝了一口水，就听到姜河这个惊天动地的称呼，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埋下头捂住嘴不住地咳嗦，肩膀一颤一颤，不知道是因为咳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叫我什么？”祁悯犹豫着指了指自己。
　　“嫂子哥……啊我懂了！”姜河一拍脑袋，露出一个自信的笑，紧接着夸张地眨了眨眼睛：“不能在外人面前这样说是吧，没事，我都懂，祁顾问，我都懂。”
　　祁悯这次确定季识青肯定是在偷着笑了，不过他没看到刚刚季识青朝着姜河竖的大拇指。
　　得到领导首肯，姜河的自信心更是占领大脑，看谁都带着迷之微笑。
　　“……你刚才说梁玉林有消息了？”祁悯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
　　“对，刚才卫荣那边锁定了梁玉林的位置，你看这里，这是巍州的棚户区一带，刚才就是通过这家小卖部门口的监控才看到了疑似周玮的身影，技术部门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图像增强和步态比对，对存档影像也进行了多轮特征比对和轨迹分析，虽然不能再具体一些，但是基本能确定这就是周玮本人。”姜河手指点在画面中的一个一闪而过的，正在抽烟的人影身上。
　　“如果安全局那边出动人手将这一片围起来，我想很快就能把梁玉林救出来。”姜河打包票道。
　　季识青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看向地图沉思片刻，心中估算着几种战略布局以及可行性。
　　“先把他带走。”祁悯示意姜河道。
　　即使没有明确的指向，姜河也能猜出来说是堆在角落的陈启，心下了然。
　　“高睿并不是不识货，相反，他比你要识货得多。”祁悯在陈启即将被扔出他视线之外时突然说道：“那串风铃里面，的确夹着一枚贝形佩，只不过是五年以内的仿古款。”
　　陈启眼睛立刻瞪大到了骇人的程度：“你说什……”
　　姜河上前几步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还没等陈启反应过来抗议，就已经被打包好扔给门外看守着的警员。
　　“你需要多长时间。”房间里面已然没有了外人，祁悯看向姜河。
　　姜河大脑飞速运转，估算出了一个答案：“三个小时，不，两个小时。”
　　姜河的手指按在棚户区地图中央，语气带着十足的把握：“季队，甚至都不用派多少人，只要能把这边的出口堵上——我敢保证，能把梁玉林那小子带出来。”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到季识青身上。季识青视线仍胶着在那张被各种颜色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地图上，姜河他们是花了心思的，这一片每一个细节都被标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