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詩鈐

5、第二章 找我

　　二、找我
　　「古锦，能陪我吗？」
　　「我在画画。」我接到苏蔷的电话——这个手机连同号码都是她给我的，她说为了能找到我，除了她，没有人会找我。
　　「你等着，我去找你，你在哪里？」
　　「不用了，我要回去了。」
　　「不。在废墟吗？你在城西，对吗？」
　　「我要走了。」
　　「等我，马上到。」
　　苏蔷很焦躁，我知道她有事，关于男人的事，我很固执地不想理她，隐约觉得我无能为力，人终归只能靠自己走下去，独自一个，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帮到你，这就是人之所以是个体的原因。
　　连体婴是病态——有时候，我想我和她成为连体婴，古锦和苏蔷，不用说话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思，会意的事情太多，言传反而显得空洞无力。
　　城西的废墟是我常去的，那块地因为纠纷一直没动。
　　午后的阳光一出来，分外娇媚妖娆，如酒后女子，衣裳半褪，脸颊酡红，微醺顾盼，是极有吸引力和挑逗感的，欲拒还迎，分外撩人。
　　拆去的房子会散发出一种气息，原本地只是地，被人圈禁加盖再围入人，于是有了人气；一拆，人气全都散了，如将那霉腥散尽，味道变得清淡寡然，像清酒，也可以醉人，微微的，低度酒，有点辣，挠人心肝，阳光绵绵密密，如绵里藏针，扎着人，不见血，却疼，尤其是落在眼中的。
　　我看见废砖和泥土里有些草，直挺挺，孤零零站着，却此起彼伏，暗潮汹涌，我想，或者这里没有真正死去——真正没有生命的地方，那就是地狱。
　　不能被豢养的野草有异常霸道的气息，我也是极喜欢的。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他们也不会说古锦该如何如何。只是在这样一个午后，我们坐着，彼此观望，像仪式又像倾谈，灵交互，转身离去——我的画笔，画了两只蝴蝶渐合成一再分开，自然，也可以看成一只分裂后背道而驰的蝴蝶，抑或分身幻化，然后成了这幅图，很混乱，来、相遇、撞击、碎、分离，这是到来、交互，是伤损、遗忘，终归，还是一片残翅断鬚的结局。
　　画着画着，画纸上被一片阴影挡住了，还有东西滴落下来，在画布上，像一片乌云，飘到头顶上，拧出雨水——是苏蔷。
　　我仰头去看，在光线被拦住的地方，苏蔷的头髮盖住脸，从黑色间有晶亮的东西一点一点掉下来，我的手可以让光线穿过，热的，而液体是冷的，硬的，而且锋利，掉下来，落在画纸上，如一个个太阳，把画纸戳出一个个洞。纸变软，干了之后纠成一团，更紧，烫伤的皮肤那样。
　　我相信，眼睛是一道天然创口，关于心的创口。
　　被扎上的蝴蝶仿佛有了生命，在泪滴中如浴火凤凰，应冰而起，那一纸画，被点透，活络起来，我伸手却触碰不到，什么都碰不到。
　　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古锦，来，到这里来……」

作者有话说

　　庚寅年丁亥月甲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