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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天墉城上,情深终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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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墉画魅之劫大胜而归后,百里屠苏叛教出门之事再被提上议程,三月之后,掌门涵素真人终下决定,派陵端及其他弟子前去捉拿百里屠苏归来,陵端出发后三日,芙蕖硬闯入执剑长老闭关修炼之所,冒死求见,执剑长老至此方知屠苏之事已严重至斯,即刻出关,第二日,他便下山去寻屠苏与陵端了。
那一日,陵越跟在紫胤身后,看着他,目送他御剑出了天墉城门,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无痕,似是在想心事。这一站,就是整整一天。
半日之后,紫胤归来,却看到陵越还是站在原地,长身而立,如同雕塑一般。此时的昆仑已至薄暮,紫胤远远地看过去,陵越的身影融在了暗红的暮色之中,令人心生感慨。
长袖一挥,紫胤下了御剑,落于陵越的身旁。陵越这才惊醒,连忙拱手作揖,一抬手才发现,将近四个时辰的站立已僵化了他的四肢,动一下,便牵扯了全身的疼痛。
“弟子恭迎师尊。”
“百里屠苏,已不再是我天墉门下。”紫胤说。
陵越一顿,敛下头低声道,“是。”
紫胤惊了一下,他原本猜测他的大弟子陵越一定会想尽办法为他的师弟求情,可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淡漠,不禁问道,“你似是早就知道。”
“恕弟子直言……”陵越忽而扯了扯嘴角,苦笑道,“陵越从不觉得,有人能带他回来。”
“哼。倒是聪颖。”紫胤道,“既已看透,我下山之前你为何不曾明言?”
“……”
“所谓窥得破道法人心,是为一出,而能否释怀,能否放下,则是另外一出。”紫胤看着他的大弟子,忽然感到一丝心痛,那种感觉已是百年未曾有过,“你屠苏师弟的心意我已明了,随心而活,绝不言悔。你的呢?”
“……弟子,亦不悔。”
时间在陵越那一句不悔之中骤然凝固,而后又大踏步地往前行流逝着,几乎让人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最后,人们只得随着时间的脚步随波逐流地等待着,命运这种东西,乃是以无形之笔刻在三生石上,叫人无从更改。
两个月后的某一日,陵越又在天墉城门外见到了住在山脚下的莱娃,莱娃已经十四岁了,就像陵越已经二十五岁了一般。她长大了,已经会大声抗议说自己的名字不够好听,土里土气的,她让别人叫他小莱,而陵越苦笑着答应了。
百里屠苏离开已达一年,他离开之前去过莱娃的家里,并答应了小女孩以后会和陵越师兄一起来她家中做客,小孩子人小,对约定之事特别上心,其后半年他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任何人来找他,连陵越哥哥都不再来寻她玩,她便日日在村子门口等,终于有一日遇到一位路过村口正要上山的天墉弟子,央求他带自己上山。
那是莱娃第一次,抱着自己偷偷学会做的粗蒸鲤鱼,站在天墉城门口等陵越前来,陵越那时刚由铁柱观归来,又历画魅一战身受重伤,未及痊愈,正在自己的房中。一位师弟寻了他来,说是有个小女娃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他出了城门口,看到莱娃小小的身影,心中便暖了三分。
此后莱娃便一直上山,每次都带来不同的菜肴,她甚至与天墉城中一些年轻弟子都混熟了。
昆仑乃清静修炼之所,本是不允许有这等烦扰的俗事来扰,但陵越师兄甚是宠爱这个女孩,其他师兄弟就都睁只眼闭只眼,所幸莱娃每次来的时间都很短,不做叨扰。
百里屠苏和陵端被紫胤分别驱出天墉之后两月的这一日,陵越再次在门口接待了这个孩子,可是这一天,莱娃没有带任何吃的东西,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如炬,她对陵越说,“大哥哥,我想入天墉城。”
陵越微惊,于是带着她到了自己房中详谈,他问她,为何想入天墉,修道练剑甚是辛苦,且不可半途而废,让她多加考虑。
莱娃笑道,“我也想像陵越哥哥一样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好帅!”
“小莱,不得嬉笑。”
“道,道士哥哥们都很厉害,小莱也想变得那么厉害……”
“……”
“小莱想变成厉害的神仙,让花姨孔叔叔,还有村子里的人以后都不再生病难过……”
“你可知,当你修得仙体,村中其他人都早已去世。况且,求道问仙并非保护他人的办法首选,你可为医,可入官途,皆是法子。”
“小莱……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小莱想去……看看他们……”
“胡闹!”陵越怒道,“谎话连篇,尽是推脱之词。心中念想,还不速速道来。”
“呜呜……”莱娃小声地哭了起来,陵越有些难办,柔柔地叹了口气。
“小莱,想……陪着陵越哥哥。”
“……”
“小莱这半年来,常常来山上玩,可是陵越哥哥看上去一次比一次不开心,虽然哥哥以前也不常笑,可是就是觉得哥哥现在好难过好难过,小莱每次看到哥哥,也会不开心,就像吃饭的时候鱼骨头卡在了喉咙里一样,花姨和妈妈都说过,如果骨头卡在喉咙里不拿出来,会死掉的!”
“你……”
“小莱再也没见过屠苏哥哥了,可是哥哥明明答应过我会和陵越哥哥一起来找小莱玩的,我记得,以前我们还在达瓦村的时候,那天晚上我去找小哥哥玩,玩他的头发,陵越哥哥在一边是很开心的,很温柔很温柔的,可是,现在的陵越哥哥……”
“你屠苏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等他做完……”
“花姨说,骗小孩的人会长长鼻子的!”莱娃叫道,“我明明听其他哥哥们说,屠苏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
“天墉城里有好多人,好多哥哥姐姐,他们对陵越哥哥都很恭敬,说话也很轻,可是他们只是把大哥哥当师兄师叔,小莱都不太喜欢他们…他们知道大哥哥很疼屠苏哥哥,但是他们不让屠苏哥哥回来……呜呜……”莱娃收了泪眼,拽着陵越的衣摆,睁着大眼睛说道,“陵越哥哥你那么好,那么辛苦,明明,就应该有一个人,一心一意地对你好,这,不算强求吧?”
陵越默然。
应,得。
忽然,陵越的房门被人大力地推开了,芙蕖师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一把拉住陵越的手,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大…大师兄……屠苏师兄……回来了……执剑长老刚与他说完话……掌门……掌门师父请大师兄过去……”
“什么?!”
应得,若不得。
陵越从自己的房间一路走向正殿,经过回廊,经过早课的课堂,经过弟子住处之玄古,经过展剑坪,还经过长长的阶梯,他一步一阶,心中或波涛汹涌或平静如水,他无法期待,无法绝望,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有备好面对最坏情况的勇气。
一路上他路过许多师弟师妹们,他们都三两个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陵越走来,俱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行了礼,陵越路过他们,就像路过别人的人生。忽然,那些从最初上山开始一直至今的日子一一在眼前闪过,就像民间流行的皮影戏,长长的一出剧,讲述着一个主角独去杀敌的故事。
或身死以成英雄,或圆满以慰乡人。
他期待着结局。
紫胤说,陵越的心意他看不透。
陵越这才发觉,自己的心意,他自己都未必明白。
他,知道他与他不同路,却放不下同行的奢望。
他,喜欢他。
那个喜欢着百里屠苏的陵越,推开正殿的大门,右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入了他的结局——
——太子长琴?!
——是,个中区直,你且去问你师尊或百里屠苏本人吧。
——那,何为魂魄解封?
——煞气充盈,力尽魄散,化为荒魂。
——荒魂?
——魂飞魄散,消散于天地。
——你且去与芙蕖一起,告诉百里屠苏,明日辰时,天墉祭坛,我等为其解印。
——是。
陵越离开了。
一场演了八九年的皮影戏终于走到了结局之处,无非身死,无非圆满,苍天不仁,他一念之差选择了前者。陵越这才发现自己与百里屠苏,就是那些孤单的人偶,被人用棍棒操控着手脚,失去了自己的主见,明知结局是那般糟粕,却只能一演到底。
苍生,一转头,才看到,黎民苍生,皆为观众。
那一句‘是’,说得铿锵有力。陵越觉得,他此生也许再也没有办法像这般说话了,那种引出丹田之力,绕过五脏六腑,才能淡定出口的话语,他此生,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离开的路上,他的心已麻木,他发现,这世上本就没有他陵越应得之事,所谓一心一意,所谓兄友弟恭,所谓情深不寿,于他天墉下届掌门人陵越,全是惘然之物,如水中花镜中月,最后,自是归于奢求二字。
——三年~屠苏师兄总该回来了吧?你一定会在的,对不对?
——好。
得了掌门最终决定的百里屠苏放下心中忐忑之事,长叹了一口气。
他且自低了头,整理了一下心绪,再抬起头想与师兄闲话两句,却只能看到陵越离去的背影了。那步伐坚定决然,就像陵越一直以来的沉稳,百里屠苏呆了呆,淡淡笑了笑。
他迈开步子,准备在这个生活八年阔别一年的地方,再好好走上一遍。
他走过练剑坪,今日的集课已经结束,练剑坪上只留下小猫几只,还在切磋着剑术,有两三个生面孔,百里屠苏从未见过,想来是他离山后新入天墉的,他听着其他师兄弟们口中说的话,这才知道原来天墉弟子已经排到了灵字辈,算起来,若自己没有离教,现在,也当得起一句师叔了吧。
他淡然离开,走过回廊,他发现天墉城这一年多来变得很少,放眼一望草木依旧,倒是令他颇为欣慰。只是有些事情,只要变了,就是变了,哪怕再小,也已然不复。
他发现,一年前天墉仅有一家铸剑的铁铺,门下弟子若有对铸剑有兴趣,皆可来此钻研,而他刚刚路过铁铺的时候发现其对门居然多了一家铺子,主营的是防具与配饰,也是天墉城弟子自己打理,与剑器相对,同样门庭若市,百里屠苏走进去,选了一件玉双龙挂璜,佩于腰上,付了少量的银两,就离开了。
走着走着,他来到后山,来到自己最常出没的石室之前,想了一想,推门而入。石室里的空气有些凝滞,似是长期没有人来,他拂过墙壁,却没有发现太多灰尘,大抵是天墉城位高气清,本就没有什么浊物之故。
石室内早已不见任何的血迹,他走了一圈,默然退出。他始终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从这边开始,封印与鲜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故事的背景,自己又有什么可唏嘘不已。他唯一庆幸的是,他偷换了这个故事的主角,从今以后,那个曾经在这里流过血,伤过神的那个人,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出了石室,右转,他就看到了天墉的厨房。正在发愣中,厨房的门开了,走出两位入门弟子,他们转过身,对厨房内一位屠苏不认识的老妈妈行了礼,说了两句什么,而后离开。
屠苏追上去,问道说厨房的管事是否已经换人,两位师弟对看一眼,恭敬地说,“是,之前的老伯去世了,冯姨是新来的。”
“多谢解惑。”
屠苏走进厨房。厨房里没有什么变,他一眼便看得通透,连那些瓶瓶罐罐摆放的位置都还一样,虽然在其间忙碌的人,由白发老人变成花白头发的老妪,倒也无甚不可。
他向老妪施了一礼,求借厨房一个时辰,冯姨说可以,但是厨房的水用完了,她正好要去山上采雪来化,恐怕一时半会离了水,屠苏什么也做不了。屠苏淡道,无妨,我自有办法。
冯姨离去了,屠苏解下了背上的焚寂放于桌上,开始凭着自己的记忆到处搜寻酥糕的原材料,可是找了很久,他只找到了一些精面粉,猪油、豆沙皆不见踪影。
无奈之下他又拿起焚寂走了出去,选了右边的小路,进了昆仑山深处。
他去寻温脉。多年之后百里屠苏的脚程可谓今非昔比,当年需要小跑步至少一柱香才能到达的地方,他这才快走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到了,可是,他记忆中的地方,却再也找不到温脉的痕迹了。
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在行走江湖的途中,经常有一位叫茶小乖的姑娘与他写信,把江湖之事都说得头头是道,有一回她提到了关于昆仑山,她说自己离开不久后,昆仑山某一天发生了小规模的震动,虽然震幅不大但持续了挺长的一段时间,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但她听大人们说,山上似是发生了走山的情况。
走了山,地脉移动,温脉随之或浮或沉,他自是无处可寻。
又是百般的无奈,他运起腾翔之术,片刻后就到了山脚下的村子里,买了些猪油和精豆沙,又问村里人借了井,打了一壶井水,返回山上。
那些人、事都已不在。百里屠苏惊觉,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在改变,没有人须为自己停留。
何处不是天下,何以固步自封。莫不是只许他百里屠苏毫无顾忌地离开昆仑,却不许他人编织自己的生活?
看得透,放得下,终究是一件好事。
是夜,月圆。
百里屠苏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酥糕,去往陵越住处。
从屋外看,陵越房中的灯光影影绰绰,师兄确在房内,他朗声叫道师兄,却没有人应。
他再敲门,门应声而开,原来是没有落锁。百里屠苏轻声道了一句打扰了,便走了进去。房内空无一人。
他觉得有些怪。陵越房中点着油灯,床铺之上睡觉的被子展开了一半,不知是主人即将入睡还是根本没有叠好,屠苏知道师兄除非有急事,断不会放下做到一半的事情就出门,他想了一想,拿着酥糕的食盒,掀起床边的帘子,踏进了酒窖之中。
陵越在里面,酒窖中的酒味与药味,更胜从前。
他看到他的师兄,穿着天墉道袍,却脱了象征着大弟子身份的马褂,一席白底紫袖,静坐在桌子前面。他面前的桌子上堆着许许多多的药材,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码在一张一张白纸之上。
药材既已摊开接触湿气,自是应尽快入酒才是正理,可桌前的那个人,却没了动弹。
“师兄。”
“……”
陵越没有被吓到,他知道百里屠苏进来了,他不是不想去迎,只是不知怎么迎,他想着,也许他不知道他在里面,那也能说不上话了,反正也无话可说。
既是有,说了亦是惘然。
“明日祭坛之上将有一场恶战,你竟不去早点歇着,还在城里乱跑,可知轻重。”陵越挑了挑油灯里的灯芯,将火苗挑得大些,房里亮了起来。
“无妨。”百里屠苏也学会了这两个字,此番说来居然别有神韵,他走近道,“且把屠苏做的酥糕交给师兄,这怕是最后一次了。”
“……”陵越深深闭上了眼。
百里屠苏皱了皱眉,觉得气氛很是尴尬,转而说道,“后来我取回了部分记忆,想起小时候村里的人叫这种东西为年酥糕,也是过节时候吃的,虽然我们的年关算法与中原的完全不同。屠苏离开天墉之后,幸得一些朋友一起游历,他们为此物改了名字,叫……甜心酥苏糕。有些绕口,到是好记。”
“……”陵越站起身来,接过食盒,“连酥糕都换了名字,这昆仑一日就像是人间百瞬,我都无法招架。”
“师兄怎出此言?”
“无事。”陵越打开食盒,看着那些个金黄饱满的点心,竟与记忆中的相类,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却因心中苦涩,尝不出味道。
屠苏有些紧张,“用水用料都不一样了……屠苏不敢保证其味道……”
“无事,别有风味。”陵越苦笑答道,“昆仑前一年发生了一次走山,路不好找吧。”
“……是。”
“天墉,终究是不同了。”陵越放下酥糕,叹道,“屠苏,这一回若是师兄再也没有屠酥酒可赠还于你,又当如何。”
百里屠苏一呆,连忙摆手道,“师兄多虑了,屠苏并未求回礼。”
“是,是我多虑了。”陵越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他说,“夜深了,屠苏且去休息吧。”
“师兄保重,屠苏告辞。”百里屠苏深深地望了一眼他的师兄陵越,而后轻道一声保重,转身离开。
灯光明昧,酒气微薰。百里屠苏忽然想到,也许,这是最后一个属于他与他师兄之间的转身,本应华丽与决然,本应淡漠且无悔,像一只咏尽美曲的画眉,在失声之时,总该骄傲淡雅,温柔绵长——
他的手被抓住了,坚强而有力,冰冷而颤抖。
他被抱住了。
百里屠苏被陵越抱住了。
他怀抱冰冷,却心如烈火。那种热度几乎要破膛而出,烫伤了屠苏的后背。他跟着发抖起来,跟着害怕起来,跟着难过悲伤,跟着遗憾痛苦。
看得透,放得下,终究是件好事。
看得透,放不下,谁来教他与谁同谋。
“师兄……”
“我曾经,败于一人的剑下,伤及五内,昏迷不醒。”
“……”
“再醒时,他已褪下白紫,换得一身黑红,眼神清冷而坚定,变得越来越勇敢。”
“师兄。”
“若我有一日,真能执掌门派,于心目中,早已定下执剑长老之人选。”
“……”
“此人,即将远行,那个位子便会永远空着,直到有一天……他从远方回来。”
“倾我一生一世愿,但求你留下。”
然后,他吻了他。
百里屠苏记起多年前那次淋漓鲜血的记忆,那冰凉柔软的触感,是一种痛,而今时今日,他在一间昏黄的酒窖之中,双唇抵上薄凉而温暖的触感,他闻到药的香,酒的烈,酥糕的甜,却依然痛得彻心彻肺。
他猛然发现,他不怕死,不怕化作荒魂,不怕消散于天地之间,他自以为他韩云溪在世间早已再无牵挂之人,只求随心所欲便好,可这一刻他方知,云溪已死,太子长琴魂魄不复,而他百里屠苏却活了整整九年,一步一个脚印地塌在天墉各处,也塌进了他师兄的心里。
他可以死,可以魂飞魄散,但那些留下来的人——
蜻蜓点水之后,陵越松开扳过屠苏身体的右手,退开一步,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缓下了呼吸。
“我逾越了,抱歉。”陵越先声夺人,“出得此门,此番烟消云散,屠苏不必挂心。”
“不……”百里屠苏答道,“屠苏永记于心,只是……
“只是师兄为人,素来坚忍刚毅,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
“屠苏心痛,实不得两全之法,安能不负如来不负卿。
“只求师兄再行一次宽宏大量,忍人不能,将太子长琴还于天地,将百世安康还于苍生黎民,屠苏……替他们谢过。”
“谢?”陵越重复道,“谁与我谢一回苍生,谢一回天地,且还我百里屠苏。”
“……”
“罢了。”陵越闭上眼,“我送你回房。”
片刻之后,陵越与他回到了屠苏的房间,他看着他宽下红黑外服,穿上中衣,陵越替他散开了背后的长发,微微理了理,就送他歇下了,一如八年之前的生活。
两个男人,两番心境,化在房内微澜的灯火里,恰似无形,最后一阵风声而过,灯火泯灭。
陵越走出去,阖上房门,简单地落下一个防扰的封印,才转身离开。月光清冷,撒在他的身上,陵越心想。
‘我未得仙体,不曾得道,也不过历经短短二十五年之历练,亦不曾拥有千古的魂魄,万古的记忆,这样一介凡人,如何在你眼中,就成了圣人,坚韧刚毅,忍人不能。若我担不下这番托付,负了长琴,负了苍生,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