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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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说，身为他的儿子，从小就要有随时被人刺杀的觉悟。
我爹这么说其实是有原因的，比如我老爹虽然努力在自家后院耕耘播种，这些年下来却只得四个儿子，我，我二弟思远，三弟思檀，以及十一弟思然。男嗣稀薄，自然就有人不想我爹有人送终。大冶自二百年前由高祖孝德皇帝创立后一直到今天也可算是太平昌盛，欣欣向荣。这就好比地上摆了一块肥得流油的猪肉，猪肉四周的蚂蚁蛇蝎闻香蜂拥而来，无论如何也想分一杯羹。
在我老爹的授意下，东正宫隔三差五就得来一回刺杀，一回打破了馒头的额头，一回烧了我半个书房，不可谓不惊心动魄，鸡飞狗跳。
直到我封了亲王搬出了东正宫，在太仓北边选了块地皮安了家，这事才算到了头。
听那位蒙面兄的口音，正紧的太仓官腔。老爹，我都被您老人家扔到大西北了您还惦记着我呀！
被杀的次数多了，也就摸出些经验了。结束战斗最有效的方式有两个：第一，装晕；第二，装死。头一条适用于刺客是自己人的情况，至于第二条，适用于敌方欲置我于死地，而又人数众多可以浑水摸鱼的状况下。
伍德兄比较实在，没我脑子里转的那些歪歪道，飞身而来将我挡在身后，拔刀一横，怒目圆睁，大喝：“何方妖孽，敢动殿下一根毫毛，我刘伍德答应，我手里的大刀可不答应！”
当年伍德兄刚进宫做我爹的贴身侍卫时我爹曾特许他到大内兵器库，长的短的，轻的重的，任君挑选。伍德兄随手拎了一柄偃月刀，道：“这把趁手，就它了！”从此切瓜杀人剃须剪甲，除了出恭用不上，此刀几乎是无所不能，堪称众兵器的楷模。若是给我老爹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吐血，大骂老伍暴殄天物。
从前我只看过老伍拿刀砍瓜切菜，像这样切人如切瓜的血腥场面还从未见过，我跟着老伍后面躲躲闪闪，手上一热，不晓得是哪位仁兄身上流下来的鲜血，红艳艳的在眼前晃，看着看着不由有些发晕。
老伍冲我大喊道：“殿下，小心身后！”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我瞬间清醒，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些人绝不是我爹派来试炼我的，要是我爹的人，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真伤了我。
“王爷！”
我大意了，没料到会遇上刺杀，这回带出来的人不过五六十个，黑衣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各个都是狠角色，显然是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跟我雍王府上养出来的“太平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乖乖，老子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见我受伤，老伍也是杀红了眼，正是天昏地暗你我不分之时，一阵整齐洪亮的马蹄声飞奔而来，我诧异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军队。
甘水地处边塞，再往东走几十里就是丹凤城，军机要地，由震远大将军柯五行镇守。老柯是四川人，比我更矮一个头，十五岁上战场，二十岁拜将，因为身材短小，被外邦戏称为“屯子将军”。然而就是这位屯子将军的镇守，多年来无一外族敢犯我大冶一寸一土。老柯是能将但不是神仙，莫非还能预料到本王我今日命不久矣特来相助？
援军一到我方气势顿时高涨，一位勇士执剑睥睨，人过敌杀，更比老伍切瓜的动作快几分。我觉得他是在切萝卜。
顷刻间，刺客尽灭。
就在我长出一口气的时候，一人策马上前，翻身下马掀袍与我行礼，朗声道：“臣赵汝南救驾来迟，还请大殿下恕罪。”
我受到了惊吓。
不是因为刺客，因为我觉得这个人比多上十倍的刺客还要让人害怕。更让我惊恐的是在我掉了百八十斤肉后他竟然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我。
于是我觉得背后更痛了，一痛起来就要命，摸一把自己背后，盯着手上的血迹看了半天，我忽然怪叫了一声，终于眼前一黑，这回是真真过去了。
凡是有赵汝南出现的地方，必然就有韩襄。或者我应该反过来说，有韩襄的地方必然就有赵汝南。
我有些头痛。
室内生香，我与韩襄厅中坐。
本王我身负重伤，馒头不放心，让人把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外面再罩了件夏季的单衫，衣服一撑，看上去比平常稍显壮实。
甘水地界小，招待客人的东西也寒酸。我捧着我的小瓷杯，道：“承蒙韩大人挂念，大老远地跑来看我，昨日的事我还未来得及道声谢谢，这里一并谢了。”
西凉河的水泡茶，总带了点涩味，韩襄一贯精贵，我怕他喝不惯，直接让人上的白水。
“王爷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我有些气闷，又喝了两口水，才把背后的痛感压了几分下去，叹口气，问：“不知韩大人到此地有何公干？”
对面的人状似诧异：“呀！原来大殿下竟然不知！”于是我也诧异了，顿觉自己已经脱离了世界的运转，忙问：“哦，不知是什么事？”
韩襄喝着白开，脸上表情很是享受，似乎那杯子里装的不是白水而是二两黄金一两的大红袍。末了，抬眼一笑，“韩襄得罪了皇上，已经被逐出内阁，降为甘水县令，昨日便是来此述职。”
“哐当！”
我觉得我应该很严肃地说上一两句：“官场得失当是人生常事，韩小弟无须过分忧心。”
韩襄挑眉，“怎么，殿下不信？”
我答：“非是不信，只是以韩大人的能力是绝不会出什么差错，我爹虽然糊涂，总不会无故把人撵到这里跟我一起种地瓜，就算要种地也该去江南金陵鱼肉百姓，甘水除了地瓜就剩豆芽。”
韩襄笑出声来。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君心难测，宦海朝夕不保。
“王爷……”
韩大人秀眉微蹙，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细长眼睛若有若无地看向馒头。
我说：“韩大人有什么但说无妨，馒头是我府中信得过的人。”
于是他一双眼盈盈望过来，似有千种风情万般幽怨，说：“子瞻正是因为思念王爷……”
我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驴踢了。
“……不惜自甘贬谪，也要赶来与王爷相聚……”
馒头吓得连滚带爬出了门。
我已然木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雍王李思绮看上了内阁次辅韩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