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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章·拾壹】 ...

  •   即使没有那枚簪子,萧莫珣也必赢无疑。

      施暖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倾盆大雨有了愈下愈小的趋势,不久就停了。红墙的房檐上积攒了不少的雨水,啪嗒啪嗒滴落在少年的黑衣上。大战过后的萧莫珣靠坐在红墙边上,单腿半曲着,手搭在膝盖上,微眯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仰望着山后那片红烧云。

      她就站在他旁边一直没说话,却和他始终相隔着两三步。

      “黑夜又要来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萧莫珣才慢慢地开口。

      他的睫毛上还沾染着凝结的鲜血,几根几根黏在一起。渐渐转为橙色的眸子安然地望着远处,脸颊上的图腾也淡化了不少,即便身上还有着浓重的血腥味,也不如刚刚那浴血般的模样疯狂了。

      “嗯。”施暖点点头,这才朝他走过去。

      “站在黑夜中央。”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萧莫珣突然悠悠地说,“就站在黑夜中央,她在一盏灯火的照射下,素颜却被血化出了妖艳的妆。”

      施暖怔了一下,脚下的步伐微微顿了顿。

      是……萧莫珣的回忆么?

      “真漂亮。”萧莫珣低低地笑起来,将立在墙边的长剑搂进了怀里,与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灯火把夜扮成黄昏般的凄凉,我用这把剑,亲手为她化了妆。”

      似乎当燃烧的彩霞燃为灰烬时,黑夜的气息就将弥漫而来。

      “她阖上眼时,嘴都是笑着的。”萧莫珣抿着唇,笑意中却透出了不少讥讽的意味,“有些女人真的很奇怪,被情困住,一困就是一生。”他突然抬头,看向施暖:“或许还是永生。”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真正想要付出生命去爱的人。”施暖并无恼意,她顺势靠在红墙边,与萧莫珣一起望着远处的火烧云:“或者你觉得爱情在你生命中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吧。每个人活着的目的都是不同的。谁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生命的意义。但是不要再做剥夺爱你的人的生命了。”

      “小花骨,你总爱拿人生说事。”萧莫珣笑了笑,搂紧了怀里的剑,“难舍难分的纠缠,无边无际的等待,这就是你活着的意义?或许是一种修炼,却太过于不值得了。”

      “……不和你说了,心里没有所爱之人存在的人,真是无法交流。”施暖似乎是有些不满,她轻轻起身,刚刚迈开一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回过头去。

      恰好萧莫珣也正抬头望向施暖。那双暖橙色的眸子带着一点点的茫然和孤寂。

      施暖心里一紧,别开脸指了指庭院中央那倒在地上的人:

      “他怎么办?还不杀么?”

      “不用杀他。”萧莫珣也低下头去,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的白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刀刃上面的血迹:“他也算是做了不少的好事,这事过后他应该会重新做人了吧。”

      施暖有些诧异地望着萧莫珣,半晌才道:

      “……我还以为你会立刻杀了他。”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毕竟他那么恨你。”

      “方旭在你死后娶妻,你恨他么?”萧莫珣反问。

      施暖没有再回答,孤零零的影子投在地上笔直而又被拉长,直至与萧莫珣的影子相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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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不算是美好的初次邂逅,一次不算是合作的压倒性战斗,他愈发对她感兴趣起来。而她也愈发感觉到羁绊的深厚。

      从绮门路后街与萧莫珣分开,又过了四天,两个人也再没有见过面。

      遥衣另有一名为雨城,因为一年四季雨不间断,故遥衣所祭拜的神兽为不常出没于山林的长右,猴形四耳,并传身为洪灾的象征。

      距离上次发洪灾,已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而最近梅雨季早应过了,却依然大雨连连,遥衣的百姓不免开始发慌了,更是有一些算卦之人路过此城时,说这雨下得不吉利,阴气极重,若是日日下阴雨,这城的阳气就不保了。

      清凉亭真真正正清凉如水了。

      婆娑澜蹲在土坟旁边,小心翼翼地将裙中兜着的花瓣洒在坟墓上,泥土被大雨淋得泥泞而泛出特有的潮气。

      从树干上悄无声息翻下来的弥月有些不舒服地擦了擦刘海上不断流下的雨水,走到婆娑澜旁边,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婆娑澜看了一眼被淋得湿透的弥月,微微一抬手,头顶上的大树就慢慢舒展开枝干,不断壮大而延伸,很快在两个人和土坟上方罩住了一层天然的树叶网,遮挡住了连绵不断的雨水。

      “谢啦。”弥月心情好起来,表情却是少见的正经,他伸手抓了一把婆娑澜裙上的花瓣,抛洒在土坟上:“她怎么还不出来?不是说了酉时就好了么。”说完还看了看被乌云埋没的天空,天边隐约泛出几丝橘色,黄昏应该已经降临了。

      鲜艳的亮黄色花瓣被树叶上滴落的水珠打弯,渐渐隐没于泥土中。

      “快了。”婆娑澜抖了抖裙子,将剩余的花瓣全部翻到坟墓上,然后拍拍手,用着稚嫩的孩童声音道:

      “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吧,很强大的妖气在上升。”

      弥月嗯了一声,正当他愣神的时候,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阵微弱的抖动,他刚刚想开口时婆娑澜已经抢先一步拉着他站起来并往后跳开一步,清清脆脆的童声柔柔地回荡在空气中:

      “暖儿!凝气慢慢来!”

      大地抖动得更加明显,甚至从土坟处崩开了几道不同方向的裂痕,蔓延到草坪外的林荫处。

      有着些许微弱而压抑的女声从坟下传来,弥月愣了愣突然冲上去,被婆娑澜一把从身后扯住,弥月红着眼睛回头瞪她,而婆娑澜只是一脸郑重地对他说:

      “让她自己来,你总是惯着她,会让她一事无成。”

      弥月压低了眉毛不再动了,只是有些担忧地望着不断抖动的土坡,看着不断蔓延裂开的泥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似乎是起风了,雨声蓦地变了调,像是呜呜咽咽的哭啼。

      泥土不断地陷落到裂开的缝隙中,接着一只手探了出来。

      说是手,不如说是白色的骨架。

      接着是沾染了泥土的上肢,低垂的头颅,躯干,直至下肢,一点点撑着潮湿的泥土爬了出来,动作迟缓,每一步都引得骨骼之间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

      身披着碎布的骨架摇摇晃晃地从坟中钻了出来,不断的有泥土草屑从骨骼的间隙中抖落出来,大雨冲刷着被黄土覆盖的骨架,陆续显露出原有的土白色。

      一把早已掉了色的簪子斜插在她的头颅上,一颗红色玛瑙吊坠轻轻晃荡着。

      婆娑澜松开弥月,连忙跑过去张开手臂抱住瑟瑟发抖的骨架,裙子上的树叶不断发芽转而变得茂盛,遮住她的身体,轻轻拂去白色骨架上的水珠。

      看着相依的两个人,弥月叹了一口气,“嘭”的一声变为白色的猫咪,他用爪子挠了一下脑袋,然后踱步到施暖旁边,小巧的猫尾巴摇了摇,被雨略微淋湿的身子缩到她的怀里不动了。

      骷髅的瘦骨嶙峋看起来相当骇人,但瑟瑟发抖的骨架却似乎散发出了一股馨香。

      ++++++++++++++++++++++++++++++++++++++++++++++++++++++++++++++++++++++

      “已经决定好了啊。”一袭草绿色开襟衣的女人斜靠在照淑楼的柜台旁,惬意地在木柜上敲了敲指间夹着的银烟杆,她瞥眼看了一下环胸倚站在门口的黑衣少年后,便又匆匆收回目光向着对面的少女道:“挺突然的,都准备好了么。”

      “嗯,都准备好了。”施暖握着手里的白色羽扇,初晨的阳光将她的脸颊映得格外红润,她朝朱裟微微笑着:“我也知道今天的告别很突然,希望姐姐别介意。”

      “我介意什么。”朱裟笑出声来,今日的她素颜而出,毫无打扮却依然给人一种妩媚的美感:“若不是恋着这里,我也陪你一同去了。”

      “姐姐留在这里挺好的。”施暖道:“有弥月和萧莫珣陪我,放心好了。”

      “是啊,还有萧莫珣陪着……”朱裟微微蹙眉,再次看向门口的黑发少年:

      “——真没想到。”

      高大的领子遮住了半个脸颊,乌黑色的长剑被他抱在怀里,黑装肃然还透着一股冷僻的气息。少年却始终只是低头望着门槛,侧脸勾勒出优美的弧度,尽管如此,还是惹来不少路过照淑楼的小姑娘们的视线。

      白色的猫咪盘在门槛边上打着哈欠,不过明明是即将共同踏上路途的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对上视线。

      “弥月和萧莫珣似乎还有点不太熟悉。”施暖解释道:“毕竟今天算是两个人正式见面,弥月对他还是有点敌意的。”

      “以后再磨合磨合就好了。”朱裟拍拍施暖的肩,然后又道:“你等我一下。”说罢转身撩开帘子进了后院,施暖正不解的时候,朱裟已经提着一个鸟笼出来了。

      掀开盖在鸟笼上的绿布,就看到了两只颜色迥异却身形相似的小鸟。如同燕子般的大小,长而翘起的燕尾微微舒展开,像是小巧的孔雀。

      “这是翠鸟。”朱裟轻轻打开鸟笼,两只小鸟便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赤色的那只停在了朱裟的手指上,而另一只青色的小鸟则在屋顶内盘旋了几圈,停到了施暖的肩膀上。

      “赤色的这只是雄性翠鸟。”朱裟抬起手,让施暖近距离观望着手上的那只小鸟:“叫作翡。”

      也就是半个手掌大的小鸟,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你肩上的那只是雌性翠鸟,叫作翠。”朱裟微微一晃手,叫作翡的小鸟便飞离开她的指尖,她笑着转而轻轻抚了抚施暖肩上的那只:“是我那天到桂山捕捉到的,很通人性的一对小鸟。这两只鸟儿是形影不离的,我把翠给你,如果一旦遇到了什么事,我这边的翡一定会有反应的,到时候我会立刻赶过去。”

      “谢谢姐姐,这么费心。”知道朱裟的好意,也明白不好推却,施暖便答应了下来,况且肩上的小鸟着实让她觉得很喜欢。

      “谢什么,你曾救过我的命,这点事情何足挂齿。”朱裟收回手,抖了抖袖子,凤眸微弯,语气却很认真:“暖儿,我的命是你的,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快别这么说。”施暖就怕朱裟说这事,立刻岔开话题:“一会儿我们就要上路了,旧事不要重提了,听说照淑楼的伙食蛮好的,姐姐也不知道带我尝尝?”

      “好,我立刻叫人去做,这里最好吃的就是槐叶冷淘了,很消暑去热。”朱裟微笑着不再继续刚刚的话了,她将施暖安顿到隔间的屋内,就到外面去招呼掌勺的人了。

      清晨的照淑楼客人并不多,大抵是一些行人进来歇脚。湿气很重,似乎也泛起了烟雨般的朦胧。街巷的拐角处都是灰沉沉的一片。

      朱裟将菜送进内屋后,走出来继续招待其他的客人,看到依然倚靠在门口的黑衣少年,朱裟顿了顿脚步,朝他走去。

      “不去和暖儿一起吃么?”她将声音放得更加平缓一些,试图用一个良好的开端来打破这种冷僻的氛围。

      “不了。”闻声,萧莫珣算是终于抬头看了朱裟一眼,略微扬了扬唇角,便又移开了视线。

      虽然是在笑,却依然给人无法靠近的感觉。

      似乎早就预料到萧莫珣的拒绝,朱裟也不觉得恼羞,她则只是站在他的旁边,离他一两步的距离,悠悠开口:

      “那孩子,是我一直守护的人。”她的声音清澈,“现在突然说要和你们离开遥衣了,我很不舍。”

      萧莫珣没有说话,但是朱裟知道他在听:

      “虽然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而答应帮他,但是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地保护她。”

      朱裟侧着脸看了看在内屋里的施暖,目光有些飘忽:

      “其实我是不赞同她找到方旭的转世的,但是我阻止不了。不过若是你和弥月,或许可以。”

      散了散了,罢了罢了,以后的路是他们。

      “你应该明白,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萧莫珣终于开了口,微微呈现着暖橙色的眸子像是漾漾的水波:“不要试图去改变一个人活着的意义。”

      “我知道。”朱裟苦笑,摩挲着衣扣缝纫的金丝边,葱郁的手指略微的泛白:“也许会很辛苦,但是看着她依然努力地活着,觉得或许这样也好。即使身份变了,她却还是我心里的暖儿,不论是施家的大小姐,还是骨妖。”

      萧莫珣瞥了朱裟一眼,才道:

      “你是附着在狐狸身上的魂魄吧。”

      朱裟一怔,并没有否认:

      “我都差点忘了……站在面前的是驱魔道里最强的萧莫珣。”

      “不敢当。”萧莫珣勾出一丝笑,将怀里的长剑背到了肩上,他起了身离开门框,背朝着屋外的阳光,对着朱裟道:“不论是否强大,我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万界初始,谁的旅途都会艰辛,是人都会觉得痛苦,谁能够活下去,并非是靠着妖术或者身手的强大,而是靠着魂魄的完整与纯净。”

      朱裟有些愕然。

      对面的萧莫珣,似乎少了几分清冷孤高,多了几分少年般的执着与认真。

      乍眼一看,似乎还真的与暖儿有些相像。

      白色的猫咪立起柔顺的毛发,伸了一个懒腰,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去,慢悠悠地晃进了施暖所在的内屋蹭吃蹭喝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章·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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