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疫》赵愁城

1、时疫

　　时疫来的时候，窗台上的杜鹃正开着。红的像血。映衬在床外灰色混凝土建筑的背景上。
　　——我以前都不知道它会开花的，以为只有枝叶。你还每天给它浇水。这回放在那里不管，自己就开了。
　　——我们还活着。
　　前言不搭后语的对白。
　　——是啊，早安。
　　安娜和丽互道了早安后从被窝里坐起。城市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了，而她们还没有死，避世在丽的单身公寓里，不知今夕何夕。而楼外的马路上，目力所及，都是带着金属和电子的声音移动着的清扫机器人。空气很干净。
　　电视没有信号，安娜换了一阵台就随手关了。丽起身看着窗外，舒展一阵懒腰，之后赤着脚到门口取牛奶。
　　丽把玻璃瓶搁在百无聊赖伏在木桌上的安娜的面前。
　　牛奶还是送错了，变成了酸奶。
　　——我去煎蛋。今天还是吃溏心的吗？
　　——依你喜好。
　　丽说。

　　通讯中断之前，丽唯一联系上的人就是安娜。不要怕，别哭，总会过去的。安娜当时这么说。而现在的景象却仿佛末日来临。她们两人都这么想，但谁都没有说。
　　——番茄没有了。
　　——去超市拿吧。
　　两人携手到超市里去。
　　街上的清扫机器人都停止了移动，注视着她们两个。

　　对这座城的大禁闭一开始，应急物资源源不断地由无人驾驶的卡车送到超市，一切免费。一开始还有人哄抢，后来死者越来越多，加上活的人害怕踩踏与传染，渐渐无人问津。丽也和他们一样，战战兢兢不敢出门。禁闭开始三天后，空腹的丽忧郁地望着同样空空如也的冰箱。这时候安娜来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去拿。
　　安娜回来的时候抱着一袋土豆和新鲜水果，疲惫却始终笑着。
　　——今天就吃沙拉土豆泥吧。

　　今天电和水也都没有断。空气依然非常干净。超市里依然有堆积如山的食物，来领取的人却很少。安娜刚牵着丽的手走出超市，身后的铁门忽然伴随着轰隆隆隆巨响自动关闭。
　　这里不会再来其他人了吗。丽问安娜。

　　身体上还挂着水珠的丽仰着。安娜趴着，阳光颜色的裸背上蝶骨分明。电视开着，仅有的频道自动播放着滑稽节目。微波炉里热好的食物渐渐冷却。等到她们都累了，并排躺在枕上，安娜讲了一个关于□□的笑话。丽笑了。
　　也只有现在了。安娜想，丽想。窗外的世界是一座空城。一座空城，只是为了成全她和她。好像是哪本书里的句子，作者在两百年前已经死了。丽看过，安娜也看过。
　　不过她们都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