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恨那日天降女儿》在影

5、第五章

　　“仙人？”赵玄抱紧小郡主，垂首道：“仙人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小郡主抓着他的衣裳，身子微微侧倾：“知韫见过娘亲。”

　　糯糯软软的一声娘亲打在心头，奚无霜收紧手中剑，声音冷如寒冰：“我不是你娘。”

　　小郡主望着她当即瘪了小嘴巴。

　　娘亲不要她。

　　赵玄回过神来忙不迭道：“知韫年幼不懂事，冲撞了仙人，仙人莫怪。”

　　他不愿也不敢去想她为何执剑到此。

　　他侧身恭敬道：“仙人可是有吩咐，屋里请。”

　　“不必，我取了你二人性命便走。”

　　她语气云淡风轻，好似随口道了句今夜天气不错。

　　灵脂烛火摇曳撕扯。

　　父女俩惊愕的脸忽明忽暗。

　　青丝飞舞，奚无霜手腕一转，银白剑芒直冲小郡主二人而去。

　　杀气袭面，灵脂烛坠地。

　　赵玄双手护住小郡主迅疾背身：“知韫闭眼。”

　　“影盾！”

　　剑芒距二人三尺处被黑色影盾挡住。

　　影盾猛地向前一推，剑芒四碎炸飞削断两侧房柱。

　　身着皦玉道袍的奚父落在堂屋前。

　　奚无霜面若寒冰：“族长要拦我？”

　　奚父眉头紧蹙：“小霜，不可。”

　　狂风怒吼，小院摇晃。

　　奚无霜左手掐诀，灵剑散发渗人幽光：“族长如此别怪我不客气。”

　　奚父没想到她铁了心要杀小郡主和赵玄。

　　雷声轰隆，密密麻麻雨水如银珠坠下。

　　奚无霜周身似有无形屏障阻隔了雨水。

　　哗哗雨声中，她无视额间爬上的疼痛，面无表情凝聚剑招。

　　奚父太阳穴突突直跳：“奚无霜，莫要忘了残杀族人，依族规格杀勿论！”

　　奚无霜顿住，因他的话，也因她手上突然长出且快速蔓延的冰霜。

　　她身形微晃，神念一动消失在院中。

　　奚父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转身踏入堂屋捡到灵脂烛点亮。

　　烛光晃眼，赵玄从奚无霜三个字中回过神来。

　　奚父慈和道：“赵玄，小霜她只是一时左了性子，你莫要记恨上她。”

　　赵玄微微垂头：“是。”

　　他没有记恨的资格。

　　奚父看向他红了眼眶的小人儿，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小韫儿，外祖抱抱可好？”

　　他这般自称，惊住了赵玄。

　　到底是久居高位，赵玄迅速掩下愕异，把女儿送到他手中：“知韫，唤外祖。”

　　“外……外祖……”

　　“乖娃娃。”

　　奚父灵力探入她腹中。

　　他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圣宝一时半会还不能取出来，不然轻则会伤到她，重则危及她性命。

　　狂风骤雨。

　　宅院素简的东厢房中，一声砰响，身上覆满冰霜的奚无霜砸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冷艳面容爬满痛苦之色。

　　她身体好似坠入万年冰川森寒刺骨，脑袋犹如被无数细小银针刺穿皮肉头骨。

　　她死死咬着下唇，意识渐渐模糊。

　　半刻钟后。

　　奚父把屋子倒塌无处可去的小郡主和赵玄带到宅院西厢房。

　　雨幕如织。

　　正房，奚父眉头紧锁望着东西厢房，脑袋隐隐作疼。

　　西厢房，忧思难眠的赵玄低声哄着被噩梦惊哭的小郡主。

　　东厢房，雪白冰霜覆盖地板，奚无霜面色苍白无血，每一下呼吸都是无尽折磨。

　　偌大的宅院中无一人安眠。

　　日上三竿。

　　阳光撒在窗棂，地上的人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

　　地板被水浸得黯淡无光，奚无霜思绪渐渐回笼，昨晚一切浮现在脑海里，她撑坐起身细细打量双手，不见一丝冰霜的痕迹，若不是指腹发皱，她都以为是一场梦。

　　她敛眸捏了一个洁净诀，身上黏腻顿时消失，地板也变得干洁光亮。

　　房门打开，雨后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奚无霜紧绷眉眼稍松，她从未见过听过族中哪位修者有如此蹊跷之症，只能去查典籍。

　　族中功法典籍现下放在宗祠里一间屋子，由二族老看管。

　　她脚步方一动，正对着的西厢房传来动静。

　　她收回踏出的脚步，眼神微冷望着那道吱呀作响地自里面打开的门。

　　奚无幽这么快回来了？

　　房门全部打开，奚无霜一顿，视线向下移，与披散着头发的小人儿目光对上：“？”

　　小郡主一觉醒来不见父王，强忍害怕笨拙穿好衣裳鞋子，不想开门就看到可怖的漂亮仙人娘亲盯着自己。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奚无霜挑眉，她这族长父亲倒是心急，昨日知晓是奚无幽的孩子，今日就让人住进来，不怕她近水楼台哪天把人杀了？

　　她思绪飘远。

　　小郡主松开把着的木门扑通跪下，糯糯嗓音带着颤：“知韫给仙人请安，仙人福安。”

　　她抓着衣角怯怯望着奚无霜。

　　奚无霜冷冷哼了一声，也不叫她娘亲了，是装一次就装不下去还是已知道自己娘亲另有其人。

　　“起来吧。”

　　奚无霜下台阶走向垂花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是隐族少主不能无视族规光明正大杀她，不过她耐得住性子，往后有得是机会。

　　瑾瑜色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小郡主一屁股坐到地上揉着膝盖。

　　王府中祖母不喜她，秋姨说只要她恭恭敬敬祖母就难寻错处罚她，漂亮仙人娘亲定然也一样，她方才恭恭敬敬她就没举长剑对着她。

　　奚无霜去宗祠的路上，迎面走来两个隐族人。

　　她们笑吟吟道：“少主，晨好。”

　　奚无霜淡淡应声，快步离开。

　　两个女修习以为常，她们少主瞧着冷，其实最没架子。

　　隐族宗祠前。

　　奚无霜与走出来的高大庄肃男人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

　　赵玄脚步一滞，神色微变行垂首礼：“见过仙人。”

　　奚无霜后退一步，仰头看匾额，没有走错地方。

　　赵玄心中惴惴不安。

　　她喜怒无常，上一息救他下一刻就能提剑杀他，如今她不说话，宛如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他头顶。

　　奚父自宗祠走出来，看到门口一站一躬身的两人眼皮直跳。

　　“小霜。”

　　暗含提醒的轻唤传来，奚无霜目光从赵玄露出的脖颈移走：“让开。”

　　赵玄额间早就冒着细密薄汗，闻言连忙让开道。

　　擦身而过时，他耳边响起淡淡三个字。

　　“她醒了。”

　　他墨黑瞳孔猛地放大。

　　慌乱脚步声渐行渐远。

　　奚无霜不着痕迹勾了勾嘴角，憋闷的心舒坦了。

　　奚父待她走到面前，倒豆子般哗哗道：“昨夜雨大风急赵知韫她们住的小房子塌了，族地无其他院子，我和二族老商量后让她们暂住西厢房，你放心，我不会她们扰到你。”

　　奚无霜嗯了一声直接越过他，当下查明冰霜缘由才是重中之重。

　　奚父看着她离去背影，一时拿不定她的态度，这人她还会不会杀？

　　他叹了一口气，人躺冰棺里他愁，如今活过来了他也愁，某些瞬息间他真盼望墓枭说的是对的。

　　另一边，赵玄惶悚不安跑进宅院。

　　“知韫，知韫！”

　　他推开西厢房，里面空无一人。

　　他提着心一寸寸扫过地上，没有血迹。

　　“知韫！”

　　“十四姨祖，父王好像在唤我。”小郡主小声道。

　　她刚刚出门走在路上就遇到这个自称十四姨祖的好看仙人，她笑吟吟抱住她说要给她扎辫子。

　　十四长老摸着她稠滑的黑发温声道：“没有啊，都说啦，你父王同你外祖去忙事情啦。”

　　小郡主刚要点头便又听到父王隐隐约约的着急呼喊。

　　她嘴巴一瘪，忍着泪意道：“父王真的在唤我，十四姨祖，我想父王……”

　　“啊，好好好！别哭啊，千万别哭啊，姨祖带你去找父王！”

　　十四长老抱着她跳下高大的风音树。

　　小郡主给她指方向，十四长老踏风而行，近些当真听到赵玄嘶哑的呼喊声。

　　宅院前，她诧异低头看了一眼小郡主，快步走进去。

　　“知韫……”

　　赵玄心如槁木，一步步走向奚父叮嘱不许踏足的禁地——东厢房。

　　哒——

　　哒——

　　哒——

　　沉重脚步声停下，赵玄站在紧闭的门前抬手。

　　“住手！”

　　十四长老看着这一幕，吓得直接挥出一道灵力捆住他。

　　赵玄突然被禁锢，心底却没有一丝恐惧之意，他头也不回哑着声道：“我找知韫。”

　　十四长老把挣扎的小郡主放到地上：“这呢！你娃在这！”

　　“父王！”小郡主冲向赵玄。

　　“知韫？”赵玄不可置信回头。

　　小郡主咚咚几步跑上台阶，一把抱住他大腿：“父王。”

　　十四长老松开他的束缚。

　　赵玄把小郡主提到怀中，紧紧抱住。

　　十四长老并指一旋，把他二人带到她面前。

　　赵玄已恢复理智：“方才是我太过着急无状，请仙人责罚。”

　　十四长老摆手：“你没得罪我罚你作甚，主要是住在这里的那位对你有杀心，你这般就是送上门的把柄。”

　　赵玄抱紧小郡主：“仙人仁善，可否告知是哪位仙人？”

　　十四长老：“少主啊。”

　　“？”赵玄僵硬回头看着房门紧闭的东厢房：“她住此处？”

　　十四长老扼杀他最后一丝希望：“是。”

　　见赵玄面如菜色，她安慰道：“你以后也难进这宅院，莫怕。”

　　赵玄哑声道：“族长令我和知韫住在西厢房。”

　　十四长老：“？”

　　族长这一手把猎物放在猎人对门真是把她弄懵了，他该不会觉得那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赵玄垂眸，他方才以为奚无霜是有意寻来，现下看来怕是她是无意撞见知韫。

　　十四长老叮嘱他往后避开些便离开去寻奚父，她可是深知少主幼时对无幽的敌意有多重。

　　书架前，奚无霜一目十行。

　　夕阳西下。

　　她阖上最后一本典籍，百多本书没有一句相关记载，看来她得去外头一趟。

　　她去明彰阁，刚到门外就听到十四长老的声音：“族长，真的不能把赵玄父女俩安置在西厢房。”

　　奚父已经被她如蚊子一样嗡嗡吵了一下午。

　　“此事我自有定夺，小霜也不是残暴不仁的人……把第二层第五卷玉简拿给我。”

　　小韫儿往后留在族地，不可能躲小霜一辈子，他现在能看护，小韫儿久在小霜面前，小霜是心软之人，总有一天她会散去杀心。

　　奚无霜听了一会儿，见两人翻来覆去就这两句，她推门而入。

　　一坐一站的奚父和十四长老不约而同看向门口。

　　“小霜。”

　　“少主。”

　　奚无霜看向奚父：“奚无幽什么时候回来？”

　　奚父犹豫了一下如实道：“她闭关了，约莫还要三四个月才出关。”

　　奚无霜点点头道：“把他们留在西厢房，我今夜离开族地，归期不定。”

　　人在跟前好看管，她要等奚无幽回来和他们相认后再杀，这般奚无幽才足够心痛。

　　大门重新阖上，奚父和十四长老面面相觑：“她要去哪？”

　　奚无霜踏着余晖回到宅院。

　　一入垂花门，饭香扑鼻。

　　隐族人自三岁引灵气入体后便不再吃米粮菜肉，这做饭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凡间王爷竟然还会做饭，她隐入檐下阴影，静静看着灶房里忙碌的高大身影。

　　锅铲欻欻作响。

　　焦糊味弥漫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