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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


  •   安嫔心口发颤,太监服对她来说终究还是大了一些。朱寅见她惊慌模样,轻轻笑了一笑,又往她手背上轻轻一拍。两人一起装作朱寅的内侍去密探监牢,是朱寅的主意,他觉得自己大胆荒唐得很,却荒唐得叫他热血翻滚。其实他不敢想这件事被太皇太后知道会怎样,年轻的皇帝虽执掌权力,却仍然有各种畏惧。而且他也实在太年轻了。关于治国平天下,他知道得更多的是史书上那些干巴巴的文字。这个世界上也许有人是天生的将相良才,却没有天生的帝王之相,就算有也决计不会是他——朱寅常常想着,他对这天下的征服欲,很多时候出于一种直觉,这种直觉还包括了对那些长辈们的反抗叛逆之心,事实上,要对整个国家做什么,他还没有明晰的概念。至于什么苍生黎民,他一度觉得那更近乎于某种口号……

      治国很累。亲政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带着挥斥方筹的快感,他看着桌上积压的东西,起初还觉得新鲜,斗志十足,待久了就觉得累。除了用膳的时间都像被关了起来,天朦朦亮就要起床,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忘了在床上多赖一会儿的滋味如何,他并不敢多想,只怕那惰性没头没脑地上来,把他吞个彻底干净。

      “这回不是小元子了……小金子?这名儿可够有趣的。”守门的大哥笑呵呵地对朱寅笑道。朱寅便抬头去解释了,只说是原名小银子,和皇上重了名,才改了金子。守门人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不论金子银子,可都是好东西。跟着皇上做事,更是好东西。”

      安嫔听得心惊肉跳,待他们二人进去走得深了,又由朱寅叫跟着的人避开,这才小声问他。“这儿的人怎么这么大胆?即便我们不过是皇帝身边服侍的人,也不能这么放肆了说话的。还敢搭话,不知这规矩是怎么立的!”

      朱寅看了她一眼,无声笑道,“以前我派过人来这儿,交待过好多次和他们打好关系,便是规矩放松些也无碍。当时没想着有今天,只想着有朝一日能行个什么方便,不想还真用上了。”

      安嫔咂舌,真没想到朱寅还想过这种事情。不过她亦不敢多问,近日来她对他而言,突然亲近了许多似的,已是逾越了好些了。朱寅让她有些心慌,但是心里某个角落又充实得很,暖暖地熨着,很舒服。安嫔于是点头笑了笑,她直视着朱寅的眼,终于还是低下去。这个人是皇帝,是皇帝,她进宫前就想着这个,一直战战兢兢的,很多时候连正眼都不敢瞧,现在终于敢了,细想一想,他也不过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人。

      朱寅叫人来,挑拣着问了牢里那些人的情况,一圈走下来,又听了狱卒们的闲言碎语,再走出来时,已斜阳夕照。安嫔跟着他往回走,嗫喏着在他身后轻轻道,“这样的地方,全国还不知有多少处……”

      朱寅知道她的意思,终于什么也没说,拍了拍她的肩,沉默地对着火炉。

      与此同时,做着同样的事的人,还有陈沛之。

      陈沛之带着匀珠先去看了礼秀,再一同去监牢里见了如玉。礼秀眉头紧锁,无计可施。“我恨不得住在这儿了,只是他们不让。”

      陈沛之忙斥他这话说得荒唐,他若跟着住进去了算什么?那对如玉来说才真叫暗无天日呢!礼秀摇头直叹气,道理他总是知道的,只是实在急得没法子。匀珠顺着他瞧的地方看过去,守卫的人本就生了一脸凶相,此刻正低头取着钥匙,一言不发的模样确实叫人望而生畏。陈沛之问礼秀可有偷偷塞了银钱,礼秀自是苦笑点头应了,只说这银子都快抵上付绑架赎金的了,偏生就是没个见效的,好歹能换得他天天过来瞧上一眼。

      杜匀珠不知道如玉生得如何模样,对礼秀,她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这许多年,自不是什么以貌取人之徒了,知道礼秀是沛之的朋友,她本来就心生亲近,初见礼秀倒也不觉什么。只是对如玉,她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安,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眼下她人还在牢里,又还一面都没见过,她现在想这些,自己都觉得没个落脚的,这想来想去,也不过是一阵瞎想。

      陈沛之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想着心思呢,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她的手捞过来握在手心。杜匀珠的手暖暖的,这叫他很放心,她素来很晓得照顾自己,不叫他担心的。她感觉到陈沛之的动作,侧头对他一笑,狱卒哗啦啦地开了门,恰巧叫他们进去了。礼秀自是第一个快步而入,陈沛之拉着匀珠跟上了他,他熟门熟路地绕过了一扇扇门,终于停在一个监牢前。陈沛之和匀珠一齐看过去,还好,里头关的人不过是精神落魄些,倒是没什么伤啊痛啊的,看来礼秀砸的钱也总还有些效。

      一路上难免听到有的已受了审讯的犯人在哼哼唧唧地呼痛呻吟,此刻见她几人虽然潦倒却也安好,陈沛之也放了心。礼秀和如玉已经说上了话,好一会如玉才抬起头看见沛之。

      “沛之?你怎么……”

      如玉既然看到了沛之,也看到了匀珠。这里灯昏沉暗黄,她只觉得苍白冰凉。如玉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叫嚣着,她还是放不下陈沛之的。不然为什么她看到他牵着一个小女人,会心口又涩又痛,又苦又酸?可除了这之外,她甚至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去嫉妒,去吃醋,她现在应该是爱礼秀的不是么?事实上,她心里,也有了礼秀,不是么!她觉得自己龌龊极了,可耻极了,如何能下定了决心去爱礼秀,却又在此刻对着沛之想流泪下来呢?如玉想对自己大吼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她做了什么呢?她听礼秀说过,沛之喜欢的女人是个青楼卖笑的姑娘,礼秀说,只要沛之自己喜欢,就行了。可她不能这么想,她没法平衡地看这件事,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在牢狱幽怨愁闷,又一直没见着那真人,如今这牢笼之外,她与她,隔着那木栅栏,她楚楚动人,她却衣冠不整,她觉得被羞辱了,霎时就觉得鼻子一酸,不知从何说来。

      杜匀珠看到如玉的一霎也愣了,她没想过这如玉会生得这般标志,即便是在牢狱中,即便她只穿了最素的常服,头发上半点首饰也无,仍是星眸闪烁,云鬓叠乌。更令她惊讶的是,她的眉眼里,瞧着礼秀固然是一片关怀,可当她的眼神转向了陈沛之,杜匀珠看着如玉的眼神,心里有如敲响了一口响钟。

      女人心,只有女人最明晰。

      杜匀珠没由来地觉得有些慌乱,她清清楚楚地在如玉眼里看到了爱,至少是爱慕,至少是倾心,是绝对绝对绝对地——无法释怀。她现在知道心里那糟糕的预想是什么了,她转头去看陈沛之,陈沛之也看着如玉,她略微心定了一些,她清楚地知道,他对她,和对自己的感情,总是不一样的。那便好,那便好了,杜匀珠在心里默默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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