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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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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第四间雅座开了窗望下去,正巧是一个死胡同,黑瓦白墙背后许是个大宅子,树影绰绰约约遮了个七七八八的,里头看不清楚。一株腊梅花斜探了一枝芳香,淡黄的花儿绽在枝头,陈沛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闻着那寂静味道,带一点清冷。
“东风袭人啊。”王振容胡抹了一把脸,桌上的酒已经喝了个大概。陈沛之的故事也讲了个大概,较之和陈远说起匀珠,他自己显然也比较享受和兄弟说起她。不管是她的好,还是她的小性子,他或是讲着讲着叹气,或是忽然就笑了起来。
陈沛之以为他会评论一番,谁料礼秀什么都没说,却只是感叹了一声,似是有的没的,只为抒怀。陈沛之看着他有些不解,又有些了然。也是,感情的事情,听人说又有什么意思呢?冷暖自知罢了。他看着礼秀笑问,“不说我了,你和如玉呢?打算完婚么?我听说,她姑父姑母也同意了,照你家二老的急性子,应该是成了吧。”
“你说这么快,好是不好?”王振容抬头反问他,“我到底是觉得快了些,怕是我太急了。她本来淡淡的,我看也没怎么对我就特别青眼有加,突然就热络起来了,我既喜欢,又怕吓着她,还怕她想些有的没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一想起这事儿我就觉得乱。”
陈沛之看着他,懒懒地坐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桌上还剩了最后一壶酒,他拿来烫上了,夹了一筷子熏鹿肉,才慢条斯理道,“你的顾虑倒是真有那么几分意思,我早叫人偷偷去打听了,她姑父姑母待她并不好,本来小户人家也养不起那多出来的一张口。如玉不嫁你,也要嫁别人去,还未必比嫁你嫁得好。她家里头热络,自然是正常的。我知道你总有些担心,担心她像其他姑娘一样,图你点什么。但话又说回来,我既然没做那君子,往坊间寻消息去,也有我那做小人的好处。她姑父姑母人不怎样,到底不是从小带大她的人。她的性情与她们又是不一样,我也略知一二,你要是信得过兄弟我,倒不妨真真儿放宽了心,娶她回来,亏不了你。”
王振容本来想自己乱揣度如玉品性,自觉羞赧,不便出口。如今被沛之三言两语说了个明白,是愧又嫉,只道他想得这么周全,忍不住笑骂道“要是我不相信兄弟你,倒真以为这是你看上的姑娘,这般上心呢!”
陈沛之哈哈大笑,直指着他说小心眼,好久才解释道,“家里那个老头子总说跟她投缘,想认个干女儿,都提了好几回了。我哪能随随便便就认个妹妹来?再加上听说跟你这小子好事要成,自然要去四下细细了解些。怎么说,以后不是妹妹就是弟妹,当然要好好看个清楚。我为你把关,你还不放心?”
王振容砸吧着嘴,赞他细心。“我想着吧,对个弟妹就这幅样子了,对那姑娘,你得什么样。”
陈沛之想起匀珠来,又想起自个儿常常对着她无可奈何的模样来,犹自低头笑道,“溃不成军的样儿。”
王振容看他,好是疑惑。“你不该把一颗心都放她身上?”
“就是一颗心都放了那上头了,全身上下都像是成了她的,不归我自个儿管了。我哪儿顾得上天南地北春夏秋冬,这不做了这么多没脑子的事,悔不当初——”陈沛之失笑,“悔不当初啊。”
“悔不当初遇着她,还是悔不当初,没把那姑娘抢回来做你的压寨夫人?”
陈沛之见礼秀把他说成了强盗头子,笑得不行。“你这话可别叫她听见,她凶得很,厉害得很,只怕不是抢她来当我的压寨夫人,却是我要鞍前马后地宠着她护着她——嗐,不过女人就得宠着才行。”
礼秀更是乐不可支,“哎哟,这个未来的嫂子真是了不得。活生生把你逼成了个小男人,大爷们都不知哪儿去了。你可别告诉我你要把京城这祖业都抛弃了,跑去跟她长相厮守去。”
陈沛之单手支着下颚笑,“还真有这个打算。江南确实美,美得不思归。”
王振容决定不再跟他说起匀珠,一说就没个完,陈沛之简直变成了隔壁巷里的二傻,脸上好似笑得能开出朵花来。他饮尽了杯中酒,终于决定了,“冬至那天我就去如玉家提亲,至于成亲——要不要等你回来一起成亲?你总得回去一趟把人给接来。”
陈沛之摩挲着下巴,笑得甜不甜奸不奸的,一看就是打着坏算盘,“我不急,你先吧。匀珠……我怕吓着她……”
“指使我就横冲直撞,自个儿倒畏首畏尾了。”礼秀不满抗议,“说什么怕吓着她……我看是你自己还没调整过来,还没被嫂子整服帖,趁着自己还有抵抗力,逃上一阵是一阵。”
陈沛之听到他说他逃,忍不住笑了。有点意思,他想。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匀珠喜欢逃,他就顺着她给她空间,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不去寻她,就是想吊一吊她,叫她别逃。可扪心自问,真的只有这样吗?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逃?何尝不是?近乡情更怯。他怕去得太急,把他的心事也泄露得太急,他也怕,也想逃,逃得一会是一会,因为他预测不了,接下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沦陷,什么样的结果。暧昧这种东西他本来以为接受不了,作为一个男人,喜欢她,就该告诉她,可事到临头,他竟然也缩了。
他转头去看礼秀,“我真的在逃?是不是很没……很没……”
“很没种。”王振容看着他笑,突然想起那天他说起的小时候的事,拾起了记忆,他用了当时那种语气告诫自己的好兄弟,“男人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女人等了又等?不够爷们。”
陈沛之释然,该死,他就知道自己全身上下都不归自己管了。这么傻的事他居然做了一件又一件,还以为自己英明神武,其实活该是个懦夫。素来别人都夸他做事条理分明,知晓轻重,现在竟然当局者迷,要不是被人一次次敲醒,真是枉了这几十年岁。
“你冬至提亲么……”陈沛之笑着抬头,“被你一说,我等不及了。今天我便去跟爹说,明儿我便去了,只是路上才能得你的好消息——待我回来,给你和如玉一个好嫂子,给爹个好儿媳,明年小满,我娶她,我一定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