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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六章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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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弯,一个不大的茶馆安静的坐落在那里。略带些古风的装修在周围一片利落现代的门面的反衬下有些不起眼,却又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安心的感觉从那朱红的木门上隐隐透了出来,中式传统建筑对于中国人总有一种家的召唤力,即便其实年轻一代都在钢筋丛林中长大,血液中烙印却不可磨灭。
茶馆对面是一家咖啡馆,两家都用了落地玻璃,彼此遥遥相对。
一边是塞纳河畔的悠闲,一边是家般的安心稳暖,倒也相映成趣。
一个有着沉静微笑的持者记下了沈醉的安吉白片和纹音的绿牡丹后,送上几盘小吃。而在等待茶送上来的空当,沈醉随意的窗外打量着,原本漫无目的的目光突然一滞,停留在某一点上,确切的说,停留在某个人身上。
程守……
程守和斐文。
程守和斐文。他……早该知道的……
那张朝夕相对的面庞,那双一直追逐着自己的双眼,此刻正面对着另一个人,注视着另一个人,用一种他最熟悉的专注神情。那,曾经是自己专属专注神情,现在却被给与了另一个人。
平地生雷。
心强烈的抽痛着,不再是隐隐的钝痛,仿佛利刃刺入心脏,痛彻心扉。
有一股冲动想狠狠的质问程守:
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记忆终于如同洪水猛兽冲破了闸门,汹涌的奔腾而出。第一次图书馆的偶遇,林□□下的理想,夏日星空下的耳鬓厮磨,还有……还有那一场只进行到一半便被意外打断的告白……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假装忘记!
又怎么可以在现在统统浮现?!
十年!十年的纠缠不清,为何此刻却断得如此决绝?
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漫长的让他以为自己有一辈子可以去挥霍。结果时间到了,铃声响起,故事结束了。
是谁的错?
他的小心翼翼错了吗?
程守的体贴错了吗?
斐文的动心错了吗?
错的究竟是谁?
可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事情来得太突然,来不及化妆就被镁光灯射中,赤裸裸的表情无处掩藏。
巨大的悲哀破闸而出,气势汹汹的无法阻挡,泛滥肆意。
在沈醉意识到之前,就已把他逼到角落。
没有抽泣,呼吸也平稳的没有一丝紊乱。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这不就是意料中的结局吗?
在他沉湎于犹豫的时候,程守做出了选择,而他也不再背负选择的负罪感。
程守离去,却依旧维持良好的朋友关系。然后,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伪装的朋友中就会成为真正的朋友。程守可以觅得自己的真爱,他也可以继续过他安稳而平凡的生活。在偶尔心痛的时候,可以以朋友的名义,看到他,守着他,然后,大家都安全了。不会有惊涛骇浪,不会有形销骨立,平平静静,安安稳稳。
最好的结局。
可是,痛。
撕裂般的,无法抑制的心痛。
心痛得让连呼吸都变成奢望。
为什么预想中最好的结局却如此令人窒息?
胸口撕裂般的心痛,不再不确定自己想要得究竟是什么。
离开还是留下,这个问题沈醉问了自己十年,然而,就在他沉湎于挣扎的时候,结局突然莽撞的出现了。
他在选择间迷惑了太久,忘了选择的前提是程守的痴情,忘了他的迷惑就是最大的伤害,忘了程守其实也是一个隐藏自己的高手,忘了其实在这个迷惑中受伤最深的是程守,他忘了太多……。程守的爱太温柔,把他宠坏了。他其实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而现在,程守终于厌倦了无休止的等待和他的任性。
沈醉失神的望着对面的身影,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纹音忧心不已的目光。
解铃还须系铃人,叹口气,抄起装桢精美的菜单在沈醉身后夸张的动作着,很快吸引了对面的目光。
虽然隔着两道玻璃,程守还是清楚地看到了沈醉的神情。
悲哀,一种赤裸裸的悲哀,刺痛了他的眼。几乎是本能的,程守猛然站了起来朝这里跑过来,椅子倒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引来了许多好奇的张望。而沈醉也几乎在看到程守跑过来的同时,转身就往外走。
为什么离开?沈醉没想这个问题。
离开,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沈醉飞速的拦下一部出租,疾驰而去。而程守,也迅速尾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不到三分钟就丢下一片混乱,相继消失。被留下的只有两个人的同伴,纹音和斐文。
纹音望着对面那个男人,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微妙的维持着一种表情上的空白。而斐文,却毫不介意对她友好的一笑。然后,端起面前已经有些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微酸的苦涩在舌尖弥漫开来。
只不过是一段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恋情,一段也许可以让他解脱的恋情。
斐文闭上了眼,仔细的品尝着冷掉得咖啡,一如他的心情。
“先生,去哪里?”
“随便。”
“……好的。”司机从反光镜看了后面一眼,又是一个情场失意人,不由在心中暗暗摇头,这种照顾生意法还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僵硬的坐在车上,思绪完全不受控制的四处蔓延。
“沈醉…我喜欢……”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在还没有那么多的沧桑,总是沈稳的伴在自己的身后,仿佛不管什么时候回过头去都能看到宠溺的笑容。
“沈醉!”几经凄厉的呼唤打断了未尽的话语、也打乱了命运的轨迹。
常常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候程守坚持把那句话说完,自己会不会多一些勇气去面对?会不会多一些坚持?会不会幸福的长久一点?
幸福啊……沈醉终于疲倦的闭上了眼睛,终于承认其实从来没有过幸福的存在……从来没有……那一切的幸福不过只是掩饰两人之间坚冰的可笑道具。欺骗了那么久,欺骗的不只是别人,连自己都差点被骗了。其实一直都明白程守的执著程守的痴情,一直都明白自己对他从来不只是朋友,从来不是……尽极掩饰,却依旧无法做到普通朋友。是他的私心,尽可能的贪恋他的温柔,仿佛飞蛾扑火……即使知道这样只能让彼此受伤更深,却被那样甜美的滋味诱惑,无法回头……
“先生……先生……先生!”司机的呼唤终于让沉静在自己世界中的沈醉回过神来。
“怎么?”
“后面那部车子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司机的话音方落,几乎是仓皇的,沈醉望向后视镜。
冷峻的面容此刻因为怒气而愈加阴森,常年皱眉而在眉心刻下的浅浅痕迹显得分外明显。
是他。
真的是他。
在那一刻,沈醉悲喜交加,只觉得世上所有的表情都过于苍白。
他终究还是追了出来。就像过去的十年一样,从来不会让他独自一人伤心,无论怎么样艰难困苦,永远都在背后,安心沉稳的守候着自己。
十年的酸甜苦辣其齐齐涌上心头,一时竟无语凝咽。
长长叹一口气,罢了。
自己终究是放不下的。
“先生?先生?”
“就在这里停车。”
“啊?噢。”
不顾交通规则的在路口停车,尖锐的刹车刺破了黄昏的薄暮。
收过车资,司机还在感慨,果然这种客人最麻烦……
不过……回头看一眼,一直跟在后面的车子也想起了尖锐的刹车声,苦命的同行……不过,成全一对有情人也算公德一件吧。
六七点钟的光景,路上的行人依旧如织。夕阳已经斜斜的坠下,仲秋的寒意开始渐渐蔓延。
沈醉在前面慢慢的走,程守也在一边不紧不慢的跟着。
一前一后,一米的距离,比朋友近一点,比爱人的远一点。
半晌.
“我们……究竟算什么?”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
“只要是我希望就可以吗?”
“只要是你希望就可以。”
“你不委屈?”
“委屈总比心痛来的好。”
步子不知不觉地停下了,原本一前一后的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
“你会宠坏我的……”沈醉微合着眸子,几乎是叹息着说出这句话。
程守不答话,只是宠溺的微笑,微微露出了那颗小虎牙。宠坏其实是一个带着长久意味的词,长久的宠爱、几近无条件的溺爱,才会有宠坏这种后果。如果这个人给自己这个宠坏他的机会,才是上苍对自己最大的恩宠吧。
天色一点点地暗去,晚风有些凉。路上的行人步伐匆匆,神情冷漠一如夜风。
沈醉畏缩的缩了缩肩,下一秒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几乎是本能的犹疑了一下,却终于没有挣扎……不再挣扎。
默默的放松身体,让彼此依偎的更舒适。
“如果……”
“如果什么?”
“……不……没什么……这样就好……”放松了的唇线终于忍不住上扬,勾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今天的风太乱,灯太红,沈醉的改变太过惑人……
“沈醉……”程守的声音突然低的有些危险。
“什么?”抬头却正好对上程守迷醉的眼神。
一个吻,一个迟到了很久很久的吻。
轻轻浅浅,却带着灼热的热度,烙在唇上。
来来往往的路人一如既往的冷漠,偶尔好奇的目光也淹没在匆忙的步伐中。
冷漠,有时候反而是一种保护。
“为什么?”
怀中拥着此生最珍视的人,程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为什么什么?”
“为什么……吻我?”等待的太久,久的让人不敢轻易相信。问出这种几乎是弱智的问题,背后却是一颗不安的心。
“十年时间,你还不够明白吗?”
“我只是……只是想再听你说……”
“再?你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
把自己埋进温暖的怀抱,沈醉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怎么可能不记得?”
只是,当时年少的两人,从未想到一句未竟的话语竟然要用十年来说完。
“程守……”
“嗯?”
“你是个超级白痴!”
依偎的胸膛传来了一阵猛烈的震动,“嗯,我是个白痴,那你是什么?”
“我是个笨蛋,超级笨蛋。”沈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干净,却严肃的说着些几近撒娇的傻话。当然也有两个傻子为了这些傻话傻笑就是了。
“一个白痴和一个笨蛋的爱情果然会比聪明人之间的长久很多。”
猛然抬起头,心急的撞上了程守的下巴,两人都低低的哀叫了一声。沈醉却顾不上这些,“再说一遍。程守……再说一遍。”
“有一个白痴爱着一个笨蛋,爱了很久很久………………我爱你。”十年,十年的心意终于出口。程守一反往常的坚决,清晰的爱语,不再带半点犹豫。
“程守……” 多情的眼眸温润如水,仿佛稍一触及,就会如水般倾泻开去。沈醉紧攀着爱人,低低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沈醉的挣扎,他知道;沈醉的心结,他明白;沈醉的心意,他晓得。
所以,程守只是宠溺的收紧了怀抱,“笨蛋……我会等的。”十年都等了,好不容易沈醉开窍了,怎么可能放手?哪怕是另一个十年,自己也会等下去,一直一直的等下去。
开始等待是因为满怀希望,希望能等到这个人能够不再被那个恶梦纠缠的那一天,然后等待变成了习惯,时间的无情渐渐磨去了希望,剩下的只是习惯而已,习惯等待。在然后,终于厌恶起了等待,却……找不到离开的借口,无法放弃的等待,已经不再怀有希望。而现在,在触手可及的幸福面前,他又怎么可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