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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新年 ...

  •   从牢里出来,雪似乎又大了几分。
      不知是该回宁王府,还是去慈宁堂,我索性踩着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随手抓起一把雪,团了个雪球,向跟着的丫鬟扔去。她缩着膀子,若木鸡般呆呆地受着,任由雪球砸在头上,碎屑溅进衣服里。
      登时索然无味。
      段玄变了,我也变了。以前我还跟朱同脸说“不自由毋宁死”,后来却甘居人下,安然若素。而段玄早已对我失去信心,即使我做得不对,也不再发表任何异议。只因为君子一诺千金,他才舍不得放弃我吧。
      如今——

      不知不觉到了腊月。喝过腊八粥,吃过灶糖,又在除夕那晚守过岁,便到了新年。因为这是朱同脸其母丧期过了(服丧按二十五个月算)的第一年,自然过得极为热闹。王府各处都挂满了彩灯,又是贴春联窗花,又是放爆竹烟花,还用丝绸做成各色花朵系在已经衰败的植物上。
      一大清早,宁王这一系的小孩全都穿门过院,向大人们一一磕头拜年,索要压岁钱。
      几个未出阁的闺女不像男孩那般外向,矜持地行过礼,也不肯多言。倒是那楚儿,由于像她娘那般爱吃,趣妃根据我的建议,在楚儿过年的新衣上缝了个口袋,跟个小袋鼠似的,装满了干果。她从口袋抓了一把给我,却从我身旁的果盘里抓了三把塞进去,手中另拿了两个橘子,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分给他们,轮到朱拱橼时,不禁笑骂:“去!你都半大小子了,好意思收么?”
      朱拱橼与我嬉皮笑脸:“庶母,我不是还没成亲么?也不算大。”
      自从决定婚事,朱同脸便试着将一部分事项交给朱拱橼处理,并教他一些交际处事的手段。朱拱橼日渐成熟起来,做事也有了分寸,是块经得起磨砺的好料子。
      “小滑头!”瞧他懂事,我自然也高兴,将红包交给他,“拿去存着,做些正经的事,怎么着都好。”
      “我会存着到明年给将来的弟弟发压岁钱。”朱拱橼笑纳,瞧着我那高高隆起的小腹,问道:“庶母,弟弟什么时候出生?”
      “快了,就这一两个月。”我问他:“你是不是盼着我生弟弟,万一是妹妹呢?是不是就不待见了。”
      “不会。”朱拱橼说:“若是弟弟,我便教他读书识字,习武狩猎。若是妹妹,我就可以保护她,将来为她找户好人家。”
      这话说得我笑逐颜开,心花怒放:“拱橼真是懂事。”

      接着轮到朱拱栎,这小子左顾右盼,心思根本没放在上面。半天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张起那花瓣似的粉嫩小嘴,竟也香甜起来:“祝庶母一帆风顺,二龙飞腾,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
      他想不起来了,抓耳挠腮:“九九?”
      我忍俊不禁,问道:“九九什么?”
      他有些紧张,脱口而出:“九九归真!”
      “我又不当尼姑和尚,归什么真?”我笑岔了气,连忙叫丫鬟过来揉肚子,“再说一次,若还不对,庶母可就不给压岁钱了。”
      一听这话,朱拱栎立马包起嘴来,两眼汪汪,极不情愿地看我。朱拱橼悄悄提醒他,他这才得以继续说下去:“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万事如意。”
      我将红包发给他,“也祝你快快长大,当一个翩翩君子,鹏程万里,春风得意。”
      朱拱橼在一旁假装嫉妒,讨乖巧:“庶母,你祝福他的话,竟比对我说的要好。”
      “这些你不是已经有了?”我笑道:“难不成我要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朱拱橼悻悻然:“那倒不至于。”

      朱同脸出去与同宗的叔伯兄弟施礼道贺,接近午时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我叫人去做碗醒酒汤,又将备在暖炉里的热水提出来给他洗脸。
      “这些事楠儿你以后就不要做了。”朱同脸眼生怜惜,连忙接住水壶,将水倒入盆中。接着他脱掉吉服,拿起洗脸巾浸进水里,湿了绞干,享受般地敷在脸上,“真舒服。”
      “不做这些做什么?”我笑笑,等他将洗脸巾取下,我便接过去拧掉水,叠整齐了搭在盆架上,“我又不是什么身娇肉贵,风一吹就倒了,做这些事就当活动筋骨。”
      “小心变成劳碌命!”朱同脸打趣道,开始与我唠嗑:“这酒真不能喝,若不是我刚才装酒疯,只怕现在还回不来。”
      我嗔怪:“那你还喝?”
      “这是应酬。”他又倒杯水将口漱了,凑过来亲了我一下,“我不是怕你生气,已经尽快赶回来了么?”
      “算你有良心!”我被他哄得高高兴兴的,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水迹,开口道:“王爷,你是不是该给我发压岁钱?”
      朱同脸哭笑不得:“你还要压岁钱?”
      “怎么不要!”没到这里之前,我还可以死乞白赖地向父母长辈要压岁钱。如今却身在异乡,为人妇为人母。我马上要生孩子了,虽然朱同脸已将产婆奶娘打点好,然而没有父母在身边,总觉得寂寞不踏实。“压压岁,不是活得长久么?何况又不是给我一个人的。”
      “这理由不错!”朱同脸笑道:“你想要什么?本王都会尽量满足你。”
      我说:“我要素妃手上的那枚戒指。”
      朱同脸一头雾水:“什么戒指?”
      “不是你给的吗?”我说:“就是放在书桌上,王爷上次过寿辰、布政司梁宸送来的贺礼。我一直想要来着,但瞧着贵重,生怕王爷有要用的地方,就一直没拿。”
      “你怎么不早说?”朱同脸懊悔道:“我以为你瞧见了会自己去拿,后来当你不待见,本王就随手给了她。”
      我亲吻着朱同脸的嘴唇:“王爷找她要回来吧。”
      此招对朱同脸十分受用。只是素妃实在难缠,且关系到面子问题,让他多少有些为难,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万不会和素妃打交道的。“这好像不太合适。若楠儿你真喜欢,我可以命人造个更好的给你。”
      我一脸固执,非要将素妃的气焰打压下去。我可是记仇的,忍到今天就是为了有充分的理由,“我只要这个!”
      一听这话,朱同脸便知我是铁了心肠,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只能另觅他法:“亦或是楠儿你自己去要?”
      “万一她气了,踹我一脚,或者掴我一巴掌呢?”我欠了欠身子,贴着他的胸口,顺道握住他的手放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让他意识到这是个很严重的错误,“弄不好,孩子没了,我也没了,你就——”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朱同脸赶紧捂住我的嘴巴,另一只手抚着我的后背,略带调侃道:“本王为了楠儿,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现如今不过是枚戒指,这就去要回来。”
      看他这模样,就像要上战场的斗士似的。我乐得不行,心里念叨着“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们要翻身”,一面起身将自己为他缝的衣裳拿出来,笑容满面:“王爷穿这个去吧。”
      浅浅的蓝,没有多余的纹饰,略略有些紧身,是平民百姓的式样——或许将来,他可以穿着它,混迹在人群,得以逃脱。
      他将衣服换上,笑道:“好。”

      朱同脸出去好长一会儿才回来,却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他一脸愧疚地跟我说:“楠儿,我还是开不了口。”
      “算了。”我早知道他会这样。为了整个家庭的和谐,即使心在我这里,也会劝我做出让步。若他是吴桥,也许——没有也许。
      “楠儿,你再要些别的吧。”朱同脸瞧我一脸落寞,说:“对不起。”
      “不必道歉。”我将手指覆在他的唇上,笑了笑:“你也有为难之处。”
      想到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我说:“王爷,我想做饭吃,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要。”朱同脸含糊地点头:“楠儿你做什么?”
      我回答:“金丝穿元宝。”
      我到隔壁的小厨房,和面、切菜,煎炒烹炸。朱同脸两眼温存,过来给我帮忙,“楠儿,我将玄道长放了出来,今晚让他到府里吃饭。”
      “好啊。”心里有种酸胀的感觉。那日别后,王斌因故意杀人未遂,却又情有可原,再加上其母求情,被流放到山西户所充军;而段玄则独自呆在牢里至现在。我去看过他几次,但他不愿见我,摆明了要与我划清界限。我也不再强求,只是叫人端些好饭,送些衣裳,让他不受冻挨饿而已。
      我将煮好的面和饺子捞入碗中,问他现在是备酒,还是备解酒汤。
      “汤。”朱同脸回答:“楠儿,如果……还是算了。”
      他欲言又止,像是隐瞒着什么、想告诉却又说不出口似的。朱同脸替我将碗端回卧房,放在桌子上,夹起一个饺子就要喂我,“楠儿,张嘴。”
      我有点无语:“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是。”他点头。
      我失望之极,借花献佛也不带这样的。我缴械投降,道:“这礼物,你还是留到明年给颜儿吧。颜儿可以天天吃到父亲亲手喂的饭,一定很高兴。”
      “楠儿,”朱同脸一脸幽怨,眼中带着柔情蜜意,似在撒娇讨好一般,说:“本王举得手都酸了,你再不吃,我就喂给别人了。”
      要挟我。想必他是知道我要抢素妃戒指缘由的,却故意不为,想看看我生气的模样,以此取乐。我偏不让他如愿,开口道:“不过是枚戒指,你都不肯;喂颜儿吃饭,想必亦不会肯;让我做正妻,就更不可能了。不过随你的便,我不在乎。妾嘛,就是有这点好处。哪天你厌烦了,将我转赠他人,我正好可以换换——”
      嘴巴被那个饺子塞得严严实实。朱同脸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问道:“换什么?”
      “口味……”感觉就像他拿刀片我一样,心扑通扑通乱了秩序。我忙不迭地咀嚼吞咽,却被一硬物硌住。吐出来一看,竟是素妃手上的那枚戒指。我赶紧改口,兜回去:“我说呢,这饺子口味怎么这么怪?”
      没想到朱同脸真肯为我拉下脸来,我立马心花怒放。不过好端端的戒指,包在饺子里也太煞风景了。那里面可含有重金属,吞下去会死人的;还有这饭,真希望有个仪器,能检验一下是否重金属超标。“这戒指你洗了没有?”
      “洗了。”朱同脸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楠儿你知不知道刚才的话很伤我的心?”
      “我郑重地向你赔不是,无心之言,不要气了好不好?”我将戒指泡进水里清洗擦干净,戴在左手小指上,然后用筷子串起饺子,再夹起面条,喂到朱同脸嘴边,“只要你不气,我就告诉你个秘密。”
      “这让我怎么吃?”朱同脸张着嘴,一脸难为地看着送到嘴边的食物,噗地一声笑了,道:“什么秘密,若不吸引本王,今日便不原谅你。”
      “是关于戒指的来历。”我胡乱地打发,想到什么说什么:“据说左手无名指上有根血管直通心脏,人们称它为爱情之脉。将戒指戴在爱人的左手无名指上,用心承诺,就仿佛两个人的心脏连接在一起——所以王爷你以后千万不要乱送人戒指,知道吗?”
      “这就是所谓的秘密?真会糊弄我。”朱同脸还是很好哄的,跟吃串烧似的咬住饺子,问道:“不过楠儿,你不是说该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么,却为何戴在小指上?”
      “笨!”我忍俊不禁:“我不是手指胖了,戴不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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