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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毒殇 ...

  •   见田甜睡了,刘鸨母索性将她的饭吃得一干二净,然后跟我说我住的地方太过寒酸,反正再过几天便是评花榜,不如今晚就搬到凝春楼里去住,也省得日后折腾。
      凝春楼的看守更为严密,刘鸨母摆明了是要看紧我。我颇感无奈,却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吃了饭,刘鸨母收拾碗筷出去,说要给我布置一下新房间,顺道再把新衣服拿过来。正巧段玄将药煎好了送过来,料想刘鸨母已经看出什么端倪,我对段玄说道:“明日申时,知府请我过府,戌时是千户大人,三日后是左布政使。”
      我喝着药,很慢,一口接着一口。药微苦,辛酸,我的心本来就酸涩,此刻便更难受了,眼泪再次簌簌落下:“我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却是作茧自缚,徒劳惘然。”
      “船到桥头自然直。”段玄伸手抚住我的脸颊,用拇指帮我擦掉眼角的泪,“楠儿无需忧虑,今夜我便带你出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我的目的达到了,却依旧感到忧虑,更因自己没有真诚待他而歉疚:“若不成功,岂不是会连累了叔叔?”
      “无碍!”段玄满眼尽是怜惜,略带羞涩地对我说道:“楠儿可否莫再叫我叔叔,这岂不是让我白白蒙受□□之冤?”
      当初称段玄为叔叔,只是一时兴起。这看似亲昵的称呼,实际上有和段玄保持尺度的寓意。我从未想过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后,能再次觅得有情人。身在明朝,除去外在的因素不说,若我哪天突然回到原来的世界中,与相爱的人天各一方,岂不是会很痛苦?
      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感,不论对任何人。我这样的女子,经历了太多的是是非非,不可能再像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去纯粹地爱一个人。即便如此,我的心还是因他而悸动:“我改口便是了。”
      段玄含笑:“不知楠儿称我为夫时,是什么样子。”
      我的脸蓦地发起热来:“日后自见分晓。”

      酉时刚过,段玄便借别人的手将假死药送了过来。据段玄说,此药服用后,会浑身长出类似天花一样的丘疹,就算尚有气息,别人发现了也会草草处理。只是苏醒后,会有一些副作用,浑身奇痒难耐,不能沾荤腥,不能受风寒。三日期限一过,丘疹自会消失。
      我担忧自己会破相,但想要离开这里的心却更坚定。仰着头,端起药碗,正要将汤药一饮而尽的时候,田甜却醒了。
      “姐姐……”她似有话要说,却不再言语。只是用那双小而亮的眸子看我,隐隐透着不舍。我的心又是一阵抽搐,那口药最终没有喝下去。
      若我不在,刘鸨母答应得再好,也还是会拿田甜出气吧。虽然段玄会留在这里照顾她,但也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我决定冒一次险,利用假死药的特性,让别人先认为田甜因出天花而死,而我亦受感染而亡。虽然经过一段时间,发现别人都不得,难免惹人怀疑,但亦可以解释为其他疾病。
      我问她:“甜儿,你真愿离开此地么?”
      田甜虽然傻了,但也有清醒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地点头,害怕而充满期待。我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又问:“若能离开此地,即便是死,你也愿意么?”
      我需要知道她的决心,若因此而怯懦,那她骨子里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将来跟着我必定吃不了苦,成为累赘不说,还有可能在我背后捅上一刀。
      田甜怯怯的,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接过碗将药喝下。她说就算死,也要离开这里。我从未料到一个孩子竟有这么大的勇气,震惊之余,心中暗暗决定将来要好好待她,栽培成我的左膀右臂。
      药是极苦的。田甜的眉毛拧成一团,停歇了好几次,终于将药汁喝完。过了半个时辰后,药效发作,田甜身上开始出红疹,最后沉沉地睡去。

      我看一切准备妥当,便起身去找段玄。
      见到他的时候,段玄正满头是汗,从藏娇阁另一侧正门的方向急急忙忙往我这里赶。我将让田甜喝假死药的事告诉了他,让段玄先带她离开此地。段玄略作沉思,便随我一同回到住处。
      段玄见到田甜,大惊,急忙为她诊脉。然后他拿出银针,去刺田甜的穴位,田甜却毫无反应。段玄满头是汗,一字一句,竭力克制自己的悲伤:“囡囡,夭亡了。”
      我犹如晴天霹雳,急忙去看。田甜的嘴唇和指甲发乌,瞳孔涣散,心跳呼吸均已停止。我正思索是不是因为那碗药的缘故,刘鸨母却如阴魂不散一般,带人破门而入。

      她命人将我和段玄捆起来,语气尖酸:“老妇平日里对先生尊敬有加,你若真喜欢良女,为她赎身便是。犯不着私通了之后,因被发现而杀人灭口吧。”
      段玄义正言辞:“我与楠儿什么都没做。”
      “没有?”一人將我的围巾用铁钩勾着,现了出来。刘鸨母指着段玄的鼻子,理直气壮道:“昨夜先生与良女回来后,良女丢了围巾,我今儿个可是在先生房里搜了出来。”
      假死药变成了真死药……那条围巾昨夜落在朱同脸手中,现如今却变成了我和段玄私通的证据。朱同脸究竟想做什么?昨夜后悔放了我,今日便采用更卑鄙的手段置我于死地么?
      刘鸨母又捋起我的衣袖,将我那被人强行洗掉守宫砂的手臂扭过去给段玄看:“良女的守宫砂也消失了,先生又该作何解释?”
      用守宫砂去判断女子的贞节,并不科学。段玄在其他女子的身上做过实验,也不信这一套。我有两次曾把那守宫砂洗掉过,未免刘鸨母起疑,还托段玄为我重新点上。
      料到是有人故意陷害,段玄的态度却分外平静:“刘妈既已认定,又何必多费唇舌?直接将在下送至官府便是!只是此事关乎人命,关乎楠儿的名声,刘妈信与不信,都请放楠儿一马。她只是弱女子,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这最后一句,听得我心酸。仿佛段玄知道我在利用他,也清楚我被朱同脸强~暴了一般。我无地自容,为自己之前并不十分相信他、也不愿向他敞开胸怀而懊悔。

      “你以为承担所有的罪名就完事了?”
      以刘鸨母的个性,若能诈得钱来,一切自然好办。她一脸的凶恶之气,从腰上抽出一根随身携带的竹条,抽在段玄的身上,“你不过是个穷书生,算哪门子鸟!良女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献给达官贵人的东西,就这么让你毁了,你就是整条命也不够赔!”
      那竹条的末梢扫在我身上,火辣辣地疼。我满腔怒火,为段玄抱不平:“你这摇尾乞怜的母狗,蛇蝎心肠的烂娼,讨不到狗粮,便想咬人,阴谋嫁祸吗?!段先生虽是穷书生,却比你高贵有气节,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小心你不得好死,下了地狱之后,刀山油锅,再让小鬼勾掉你的舌头!”
      我这话倒是震了刘鸨母一下。她暴怒,用竹条连抽我的脸:“想不到你这丫头勾人的本事厉害,骂人的本事也不弱。你不是咒老妇下地狱,不得好死吗?那是死后的事——老妇现在就要看看谁更烂,谁摇尾乞怜!”
      刘鸨母说完,便让那些龟奴拖我过去好好收拾。看到那些丑男人脸上淫亵的笑容,和污黑的咸猪手,我挣扎反抗,却因手脚被束缚而显得徒劳。
      眼见着刘鸨母要将那肮脏的手段施在我身上,段玄忽而挣脱掉绳索,身若游龙,从刘鸨母手中夺下竹条,以竹条为剑,攻那些龟奴身上的要害,三两下就将他们制服。
      我在庆幸之余,忽然发现他的招式——是我曾见过的那茅山道士的除魔三招。只是段玄功力不够,心存仁慈,使不出其中的威力。
      段玄,是那道士的徒弟。我愕然,心中百味,苦辣酸咸。

      众人倒在地上,呻吟。趁着他们尚未恢复元气,段玄速速解下我身上的绳索,拉起我就往外面跑。
      我和他翻墙,跑到了大街上。原以为能逃出升天,谁料到刘鸨母是铁了心抓我们,很快便有更多的人马,分成两路,前后夹击,将我和段玄堵在了一条小巷当中。
      来人皆带武器,敌众我寡,胜负早已界定。段玄不急,反而对我温和一笑:“楠儿的脚应该再大些,如此便能跑得更快。”
      火光相映,分外倾城。我看着段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道士的徒弟,亦是我的仇人。他的师父欠我的债,他即便对我再好,我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说:“叔叔还是一个人走吧。我这样的女子,不值得叔叔因我丢了性命。”
      段玄护住我,摇头:“碧落黄泉,只有两情相悦,没有值不值得。今日不能与楠儿同生,与楠儿共死也算心满意足。”
      我给了他一巴掌,怒吼:“谁要与你同生共死?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人生?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段玄震惊之极,眼神复杂而受伤:“一直以来……都是在下自作多情么?”

      来人上前攻击,段玄手无寸铁,很快便败下阵来。一人手持一把大刀,不由分说,从段玄背后向他砍去。段玄没有防备,眼见着就要亡命于刀下,那个茅山道士突然现身,将刀化为齑粉,又向离他最近的人施了个定身术,抓起段玄腾空而起。
      段玄拉住我的手,想带我一起走。那道士不愿意,劝他不要为一青楼女子枉送性命,却被段玄打断。
      又有人上前,抓住我,还想将段玄从半空中拉下来。双方僵持不下,段玄悬在半空,就像拔河的绳。我心如乱麻,只能快刀斩,将自己的手从段玄的手里抽出,尽力让自己显得无情:“是,一直是你自作多情。”
      一滴泪落在我的手背上。那道士挥起除魔剑,吓得抓段玄的人急忙缩手,瞬间将段玄带得老远。
      段玄悲伤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我不信。”

      我被人重新带了回去。刘鸨母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正欲对我动用私刑,我说:“奸夫另有其人,刘妈妈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吗?”
      田甜的尸体已经搬出去,不知去向,只留下记忆的残影,等待着时间的湮灭。手再次被缚住,我艰难地将那枚金锭从怀里掏出,丢给刘鸨母:“那个人姓朱。”
      刘鸨母接过金锭,两眼立即露出贪婪之色,放在嘴边咬了咬,又用袖子擦掉上面的口水,摸了半天,看了半天,左顾右盼见旁边站着其他人,生怕被抢了似的赶紧塞进怀里。她虽怒,却因得到钱财而抵消了大半,眼珠一转,问道:“哪个姓朱的?”
      脸颊肿痛难忍,心中难受至极。我不语,闭着眼,用关节抵住下关穴,让她自己琢磨去。
      经历这么多事,我的心力早已虚耗大半,更因得知段玄是那茅山道士的徒弟而倍受打击。我不知道能否继续活下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为八道报仇,找到那支碧玉簪,然后回家——不甘心就这么任人屠宰。
      “不可能啊?”刘鸨母将那些手下打发出去,沉吟道:“他扔你进了瘦西湖,又怎么会——是了,你那人命官司还是他摆平的。”
      刘鸨母忽然想起这档子事,两眼放光,上下打量着我:“看不出你还留了一手。”
      我冷哼:“刘妈妈知道那人的身份吗?”
      刘鸨母一脸迷茫:“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到扬州城的采办,不过看上去有些来头。”
      “他是个王爷。”
      我说,心中已经生出一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毒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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