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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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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以后，艾俄洛斯总是习惯开着车，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城市打转。
他并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想要遇见的人，没有要买的东西，没有要在意的事。
他或许是在找什么。
有的时候，艾俄洛斯会觉得自己是一条鱼。本来应该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遨游，现在却被困在树海里被扼杀自由，盲目地绕着一个点，做着周而复始的圆周运动。
这样的生活你可以说是平凡，也可以说是枯燥无味。可是股子里的安逸分子并不会鼓动他去做什么改变，于是虽然无奈虽然厌烦，他也只有一直这样下去。
就像一只在树海里徘徊的鱼。
（一）
艾俄洛斯在结束了傍晚例行的绕城一圈后，有些闷地回到家里。
打开门，理所当然地接收到寂寞的空气。弟弟艾欧利亚住在学校，一星期只回来一次而已。其他的亲人都在乡下呆着。
所以他会很习惯地独自摸索着打开电灯，独自在厨房里张罗简单的晚饭，守着电视，然后睡觉。
只是今晚有略微的不同。才刚脱掉外套，几乎可以视为摆设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的思维似乎有些停滞，然后才懒懒地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你好。”
“是艾俄洛斯吗？”电话那头传来久违的奶奶的声音，只是透着焦急，还有一点哭腔，“你快回来一趟，爷爷不行了！”
所以现在艾俄洛斯正开着他半个小时才刚分手的车，向乡下的老家驶去。
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老实说，于他已经有点模糊了。就连一向疼爱他的爷爷的脸，也和一闪而过的路灯一样，忽明忽暗，在深深的皱纹中淡掉了。
他忽然自嘲地笑起来。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没心没肺，除了自己的事什么都不在意呢？
或许，他根本连自己的事都不在意？只有在弟弟放假回来的时候，才能稍微感觉到自己还是有温暖的，还是在关心着别人的。
夜已经开始加深了。艾俄洛斯揉了揉太阳穴，用力踩下油门。
匆匆忙忙地赶到老家，却被告知爷爷已经暂时度过了危险期睡下了，艾俄洛斯虽然疲惫也还是松了一大口气。奶奶明显的红肿的眼睛让他实在不忍再问有关爷爷病的事，只好胡乱地吃过晚饭准备出去走走。
“对了，艾俄，”出门前奶奶忽然叫住了他，“爷爷前阵子说过，如果你回来了就去阁楼里看看。如果有喜欢的东西，就自己拿走吧。”
艾俄洛斯一呆，随即想起还生活在这里的时候，阁楼一直都是他最向往的地方。可是无论他多么想进去看看，爷爷都会斩钉截铁地拒绝，顺带还要加上一句：“你现在还太小，等再长大一点再说吧。”
那么，现在终于可以打开那扇纹理总是歪歪斜斜的门了吗？
他放下手中的外套，带着一抹期盼的笑，向楼上走去。
打开阁楼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艾俄洛斯突然开始怀疑爷爷的话。这里面真的会有什么值得他带走的东西吗？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进来过了，地板早已布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都会带起的轻轻的尘埃，在手电筒的光束里飞舞着。所有的东西都被蒙上一层白布，整齐地堆放在一起，只有模糊的轮廓。艾俄洛斯的手电筒的光一一扫过它们，兴趣缺缺地继续往前移。
扫了一圈又一圈之后，光束终于停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看起来像是油画的东西上。
一样蒙着白布一样的不显眼，可是在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地板上的时候，这唯一的在墙上的东西就颇有点故意要引人注意的嫌疑了。艾俄洛斯鬼使神差般地停住，伸手就想去把它摘下来。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猝然停住了已经快触到布的手。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呢？若要比谁更缺少艺术细胞的话，艾俄洛斯有自信方圆几百公里内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少。可如今他居然想把这玩意儿取下来？
犹疑了半天，那只右手就这样不断地在空气中挥舞着，在摘与不摘之间循环往复。最后，终于敌不过难得的艺术细胞难得的好奇心，他乖乖地把那状似油画的东西从墙上取了下来。
手指尖在封口处游来游去，却始终没有打开。怔怔地盯了它好几分钟，艾俄洛斯心里只想着见鬼了见鬼了他真是活见鬼了然后抱着它出门关门回房间。
不过即使是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情况也依然没有改观。艾俄洛斯一边为不明的未来担心着一边抱着枕头远远躲到房间的另一角，继续思考着自己的反常以及猜测着里面究竟会有什么东西，千变万化的表情就像个在猜礼物的孩子，傻乎乎的可爱。
当然最后你尽可以相信我们的艾俄洛斯先生在经历了诸多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心理斗争与挣扎，在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次以至于差点要把拖鞋磨平之后，带着突然从心底涌出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理那幅画，抱着枕头上床，睡觉去也。
“艾俄，爷爷他醒了，想见你一面。你起来了吗？”
门应声而开，得到一夜不充分休息的艾俄洛斯带着惺忪的睡眼，到了爷爷房里。
这一场大病让他的爷爷看起来愈加苍老了，连坐在旁边的奶奶原本还有一半青丝的头发也全白了。艾俄洛斯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伤感情绪，一时间竟有些想哭出来。
但是成熟的大人是不可以那么容易就落泪的。把心里所想的如实反应在脸上是孩子们才有的权利。他强打起精神，尽量带着一丝微笑走到爷爷床边。
“爷爷。”
爷爷闻言睁开眼，浑浊没有神采的眼睛在仔细打量了他很久以后，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艾俄，你更像个大人了。”
“恩……”艾俄洛斯轻轻点点头，仍有些神思恍惚。
“你……昨天晚上去阁楼了吗？”
“咦？”
“去了吗？”爷爷的声音里满是急切。
尽管不明白爷爷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他还是如实答道：“是的。进去了。”
“那……那你拿了什么？”爷爷的表情愈加急切了，甚至加进了些许害怕的成分。
“是挂在墙上的那幅……大概是油画的东西吧。”
爷爷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般，眼神不动地紧紧盯着艾俄洛斯。
“爷爷，那个东西怎么了？”艾俄洛斯的身体不禁有些前倾。难道它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的话，我等会就放回去。”
“……不……不用了……”爷爷说着，似乎又沉浸到自己的思绪里，“宿命啊……这就是宿命啊……无论多久都不会改变的宿命啊……真是命中注定…………”
“爷爷？”
“没什么……没什么……艾俄，你什么时候回城里？”
“……过几天吧。毕竟也很久没回来了。”
爷爷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话，艾俄洛斯有些意外。
“早点回去吧，带上你昨晚选中的东西……”爷爷转过脸，看着窗外清新的天，“如果有什么问题……再告诉爷爷吧……爷爷是老骨头一把的了，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爷爷……”
艾俄洛斯还想再问清楚，却见爷爷闭上了眼睛。他只好站起来，微微躬了躬身：“那，我先出去了。爷爷，请好好休息吧。”
回到自己的卧室，艾俄洛斯的目光又再一次落到墙角那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上。为什么爷爷会对他选中这东西这么吃惊？它到底是什么？宿命……又是什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那么急着让自己回去呢？
困惑地抓抓头发，昨晚挣扎了一晚上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墙角，开始拆包装。
撕开一层，再撕开一层，继续撕开一层，终于露出了油画框的一个角。艾俄洛斯难免有些兴奋，连手都有些颤抖。在终于把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纸撕掉后，油画也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目。他却像是遭到个晴天霹雳般，怔怔地看着油画——
暗红色的天鹅绒帘幕之下，一个男人悠闲地倚着椅子扶手，懒散的视线带着一丝笑意看向前方。湛蓝的长发柔顺地贴着曲线完美的脖颈，黑色的长袍，流水一般滑过整个暗红静谧的空间。带着些许忧郁的眉，以及那摄走了艾俄洛斯所有心魂的，湛蓝色眼睛，深邃如同大海，眼里的温柔绵绵无际。
那是多么温暖的双眼啊……
……而且，似乎在哪里见过……
“艾俄，还没好吗？这样坐着很累啊！”
“就好了就好了，你忍耐一下嘛！”
“哼，让你也试试看，你就不会说得这么轻松了！”
“好啦，乖乖地别动。”
“什……”
“拜托了，撒加，别动。就快完了啊……”
撒加……
撒加…………
撒加………………
艾俄洛斯眨眨眼，眼眶不知为何竟有些湿润。
为什么会想哭……
为什么脑子里会突然出现这些话……
……撒加，又是谁呢？
他专注地看着那蓝眸，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一些影子。可是所有的记忆突然间都变得模糊了，班驳地看不清。只有那抹蓝是那么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心痛。
在出神地看了画中人很久以后，艾俄洛斯终于注意到右下角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漂亮的银色颜料勾出了四个花体字——Saga。
“Saga……是……撒加吗？”他不确定地想着，手指下意识地抚摩着油画上微微凸起的质感。是作者的名字呢？还是画中这个人的名字？
“撒加……撒加……”艾俄洛斯几乎是无目的地轻喃着，呆呆地看着窗外，全然没有注意到油画中那俊美男子嘴角突然浮现的笑容，以及即将到来的，颠覆以往一切的新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