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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大当家的小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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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打了。”
面前的男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大手紧紧拽住了墨引的衣摆。
墨引感受到腿上的阻力,回头一瞧忍不住勃然大怒道:“蹄子撒开!”
她不是个心软的,眼下这男人的脏手拽着了她最爱的衣裳,更叫墨引心头升起一股火来。
“再不撒手剁了你。”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剔骨尖刀,恶狠狠的盯住男人。
孟衔月终于忍不住赶到她面前一脚踢飞了男人,男人向前翻滚了几圈,再没了声息。
墨引袖口一抖,一根银线便穿过了她身后那正往屋外爬去的男人的肩胛骨。
一声凌厉的惨叫便突兀从地面上拉起,绕梁三尺而不绝,硬生生掰开屋内所有人的耳朵灌进去,吓得孟衔月抖了个哆嗦。
墨引嘴角噙着冷笑:“我说你能走了吗?”
孟衔月后退半步,这样杀意外露到有些失控的墨引,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一座途径的小村庄,遇着了几个对她好些的村人,便叫她在今晚失了分寸。
那么屠门之仇呢,她又真的能放下吗?
孟衔月摇摇头,压下心底那丝不安的苗头。
她上前一步,将手掌轻压在墨引的肩上,沉声道:“总要留些活口好打探消息。”
墨引这会儿子是杀疯眼了,她平日里最注重整洁的金钗子如今沾染上了几丝血迹,她竟也丝毫未曾注意到。
孟衔月一顿,手下极快的替她轻捻去那抹血色。
随后若无其事地走近那趴在地上呻吟的男人。
男人身上衣着不差,孟衔月蹲下来,刀柄拍了拍他的脸,道:“喂,听不听得懂北方官话?”
她倒也并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自从进入这里以来,遇到的活人还没有一个能听得懂他们方言的。
然而面前的男人在听到她的问话后,居然在生死关头发起愣来,饶是孟衔月看到他这样子,也不免有些恼了。
正准备喊阴沉着脸的墨引过来翻译,谁曾想身旁的男人却小心翼翼的出了声。
“你......你是开封人?”
这话语调太熟悉了,以至于孟衔月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待她脑子转过弯儿来后,断妄与墨引也来到了男人面前,几人将男人团团围住。
孟衔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不是这的人?”
男人一看到墨引来了,吓得连进的气都没有了,一张嘴只会嗬嗬的吐气。
墨引没了耐心,拧着眉头抬脚就往男人肩胛骨上踹。
“没死快说话,要不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这句话用的是北方官话。
墨引还有这样的一面吗?孟衔月站起身来,朝着断妄打了个眼色。
断妄轻轻摇头,他与墨引接触的也不多。后来将门内几人救下之后,疗养遣返之事都是一七在负责,他几乎没怎么过问过。
毕竟仇人之间,还是少见面比较好。
孟衔月瘪着嘴把目光转回去,戳了戳墨引的肩膀,脸上挂着个谄媚的笑道:“好姐姐诶,你先把他身上的线松开可好?我看过了,这人草包一个,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一瞥见墨引不满的神色,她眼睛滴溜一转,又开口道:“我晓得你不满这群人,我问问话后就随你处置,好不好?”
“毕竟这群人在这为非作歹这样久却无人出面管辖,实在是可疑得很。”
墨引听了这话,微微低头思忱了一番,便一言不发的从男人身旁向后退去。
她在不远处站定,一翻手,那细线便有了魂儿一样乖乖的顺着她的指尖收了回来。
“这一招妙啊。”孟衔月砸吧着嘴赞叹道。
断妄闻言去瞟她:“想学?”
孟衔月眼里闪着明亮的光,止不住的点头:“想学想学,这还是墨引前辈第一次在我面前用这招呢。”
这幅样子没来由的叫断妄想起三七曾养过的一只狗来,那狗见了骨头,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想到这,他没忍住笑出来,惹来孟衔月一个不明所以的白眼。
脚旁的男人还有几分气,孟衔月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来,拔开塞子就照着男人的肩膀撒下去。
药粉才触及男人皮肤,这人便忍不住疼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别动啊!”孟衔月恼怒起来,这好好的药粉叫他这样一折腾浪费不少。
男人还在不住的打滚,孟衔月边嘟囔着有那么疼吗,边找准位置就对着男人的脊背踩下去。
啪啪两个巴掌甩在男人脸上,看着一个大男人眼眶里泛起泪花,孟衔月皱起眉头,咬着牙低声威胁道:“再喊一声疼我就立马杀了你。”
男人立马疯狂点头,后面果然也没再喊再动了,孟衔月满意的将药瓶塞回衣裳里,随即扭头笑着喊墨引上前来。
墨引揉了揉不知为何微微酸痛的肩膀,应了一声。
男人冷汗涔涔的被几人五花大绑在凳子上,孟衔月从他磕磕绊绊的回复中,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切。
原来这一片地方曾经是极为富庶之地,地势辽阔贴近河流,身后又是大片山峦,称得上是山珍海味样样俱全。
可惜好景不长,自前些年来,战事便连绵不断,很多人还没有弄明白究竟是同哪里交战,便通通被扭着送上了前线。
男人不是上前线的那一批,他是同上前线那一批人打仗后逃到此处的逃兵。
“难怪你的北方官话这样流利。”孟衔月恍然之后又皱起眉头。“你一个北方逃兵,如何能同这群人厮混在一起欺压当地百姓?”
男人犹豫了一下,便全盘道出。
原来他才来的时候,这山头的大当家还没在这里称霸。见男人骨瘦如柴一脸菜色,便从家里取了些食物来叫他吃。
一开口发现他不是这里人,男人以为自己完蛋了,却没曾将大当家也没将他上报给官府,只是偷偷的将他藏在自己家的柴房里。
甚至教他学说当地方言。
这是如今那满脸刀疤,面容可怖的大当家的?孟衔月挑眉,微微吃了一惊。
可好景不长,在如今这个世道,不吃人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比战火先一步烧来的,是贪官的手。
新上任的官吏勾搭上了朝廷命官,于是便在村子里作威作福起来,今日要一升米,明日就敢要一个银镯子,村里的百姓可谓是叫苦不迭。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当家的爹娘在此时却意外染上重病,家里虽说还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撑着,可是爹娘却还是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
于是大当家终于有一天夜晚,一个人拎着一柄长刀走了。
次日清晨回来后,他一语不发,只是沉默的坐在院子里擦刀。
男人从屋内出来,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怎么起的这样早?”
闻言,背对着他的大当家身形微顿,嗓音里似有哭腔。
“阿磬,爹娘走了。”
额头重重的磕在冰凉的地面上,男人恍惚间只觉得这几个月的遭遇就像是黄粱一梦。
身旁的大当家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的在他身旁磕响头,梆梆作响。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吵闹间男人捕捉到了大当家眼底的一抹怒色。
他出门向着街坊询问情况,大家这才七嘴八舌的说那贪官死了。
死了?男人心下诧异,不知为何不安的心乱跳。
脑袋发昏的回到院中,大当家仍是沉默着坐在院子一角不说话。
“我们走吧。”男人艰难的从舌尖挤出一句话来。
大当家置若罔闻。
“你迟早会被官府发现的,趁着坏事还没发生,快走吧。”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同今早大当家一样的哭腔。
大当家扭过头去,嗓子干裂如烈日稻田:“走?往哪走?”
“随便哪里都可以。”男人急切的奔到他身边拽起大当家。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人拽起来:“我们去山里,我娘说南方的山,林子又高又密,里面最好躲人。”
“打猎摘果怎么着都能活,你要是不想动,我就去砍些树造房子,反正我上战场前也是个木匠。”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淡。
孟衔月听得几乎入了迷,她催着男人继续讲:“后来呢?你们二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男人环视一圈,眼神有些怀恋的落在已经冰凉的大当家尸体上。
“后来?后来的故事很没看头,官府的追杀不久便消失匿迹了,但阿书也不再是那个阿书了,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刚开始是以虐杀猎物为乐,后来就......”
“你为何不制止他。”断妄终于忍不住厉声道。
男人扭头看向这个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男人,抬眸轻轻“啊”了一声。
“我知道你,大名鼎鼎的断妄长老。”
断妄一愣,孟衔月先一步问出他心中的疑惑:“你怎么知道他?”
谁料男人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带起了他五脏六腑的震颤,于是他的笑声便埋在了咳嗽下面。
“整个大宋,谁还没听说过你断妄长老的威名?”
“要说那早死的孟揽星是山贼死敌,那你断妄大人,可就是我们的这群恶贯满盈之辈的榜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