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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画山画水,心中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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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热的春末很快就过去,夏日就将来到,红娘便愈加地嫌那鞋子闷热而烦人,间或,趁人不注意,便悄悄解了鞋子,于百花丛中荡着秋千,试图用那一瞬间的清风散去足尖的热气。又或,在小溪中与玉树嬉闹着,玉足扑腾着水面,溅起一阵阵的水花,开心极了。
只是,再没遇见过那张君瑞,倒是有些可惜。她居然想见见他了呢!
脑袋一歪,胡思乱想:这算不算是想念?
天气越来越热了,红娘终于受不了,每日便去那小林子里乘凉。这不,她挂在了那粗壮的树枝上,借着繁茂的枝叶遮阳蔽日,无聊地吐着信子。正惬意,忽闻树下传来了脚步声,便睁了眼看去。
咦?那模样,那神态,这不就是张君瑞么?她一下子兴奋起来,紧紧盯着了下方的人。但见他踌躇着,看着眼前出现的两条小路,不知该往哪儿去。忽而,有东西掉落于他的头上,于是诧异的抬头——是树上的枝叶。他疑惑了,怪哉,这又不是秋日,怎的落下这一截枝叶?
正思虑间,冷不防肩上被人一拍!他吓了一跳,手中的布袋立时掉落地上,从里头散落出好些东西来。张君瑞猝然转身,便看到了灿烂笑着的红娘。他一时没认出来:“姑娘?”皆因上次在夜里相见,且已过去了好几日,便有些淡忘了。
自见了崔莺莺,他哪里还记得其他的女子呢?
见他如此糊涂,红娘不悦了:“张公子,我是……”她忽而住了口,不肯亲自说出,只期盼着能让他想起。
而那张君瑞,想了想,但见眼前的女子明媚妖娆,机灵率真,便忆起了:“啊,是红娘。”他一笑,又是温柔极了。
红娘也笑了,为她方才没有亲口道出姓名而开心,为她今生的首次使用心计的成功而开心。她看一眼地上的东西,似乎都是些画画用的工具,便弯下腰捡起,而张君瑞也回过神来,匆匆弯腰要捡——他们竟都擒住了那支不听话的笔。
微微怔愣,两人皆抬眼看向对方——距离极近的,他可以看到她有多美,她可以看到他的双眸多清澈——若是,能够一直如此清澈,该多好?
一支笔,竟让他和她如此接近,悬在空中,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抑或,便如此?它可是那鹊桥么?不,红娘不要,鹊桥两头的夫妻二人,一年才一次相见,多痛苦呀。
张君瑞首先反应过来,他一松手,那支笔便落在了红娘的手中,再不是那连接二人的桥梁。他有些尴尬,又匆匆拾起其他的物件,欲重新装入布袋中。
红娘有些失望,她手中依然拿着那支笔,朝忙着的张君瑞问道:“张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张君瑞头也不抬,细细整理着他的物件:“听说,林子前方的景致不错,我想去画些画,好拿去卖了,维持生计。”
他直起身子,脸上并无不自然,是的,他确实需要钱,他没享受过那般的荣华富贵,自然不会有那对往昔的感慨,也就不会有对比之下的尴尬。再者,红娘也不是他心中的仙人,也就不存在不便启齿。
他忽而想起了什么:“红娘,你怎在此?我方才未见到人呀!”
红娘用绢扇扇扇风,说道:“就在你右侧的不远处,你没注意罢了!”心道,若是让你瞧见我那巨大的蛇身,还不得吓死你?
又防着他追问,便说道:“张公子,我知道如何前去,我带你走吧!”说着,便自顾自地向前走了,让张君瑞来不及拒绝,便跟了前去。
一路上,两人言语不多,张君瑞在她身后跟着,眼前的林子幽静深绿,而红娘轻快的身子,犹如空中飘来的一抹瑰色花瓣,轻灵而甜美,间或吹起的一阵风,将她的裙摆微微撩起,转瞬即逝的凝脂是世间美丽的风景。
他慌忙挪开了视线。
不多时,便走到了林子的边缘,可以看到,前方的小溪儿潺潺流过,浓绿的草地更是可人,这一方天空下,干净而美丽。红娘站住了脚,体贴道:“张公子,若是在日头下,怕是会晒着,不如,便在此画吧?”其实,她还真是怕那热气,也许对普通人来说,都还好,可偏生她是条冰凉蛇呀,冬日怕冷,夏日怕冷,真是无用呢!
张君瑞想了想,也是,便朝她感激道:“多谢红娘,那便就此别过!”
红娘睁大了眼:“我说了要走么?”
脸色一沉:“你是不欢迎我?”撅嘴失望的模样,哀哀动人,真叫人不忍心。
张君瑞忙道:“红娘误会了,我是怕你有其他事要忙着,若是,若是无事……可在一旁。”他有些羞涩,却见红娘极开心的模样,心中便暗道:那崔莺莺温婉大方,行为举止极为得体,怎的贴身丫鬟却如此放浪呢?
可要他讨厌,却也讨厌不起来,这样的一个娇美人儿,如何拒绝得了?美丽的皮相,总是男人的最爱,他们无法抗拒这诱惑,有美人相伴,是男人面上的荣耀。即便不爱,即便不喜欢,也可以保持着暧昧,只为了那蠢蠢欲动的征服欲。
女人呢,若是聪明些,便能明白,那么,要作何抉择,是留是去,抑或用那美丽和心计,吊着男人的胃口,都是她绢扇掩盖下的心计。
可惜,红娘不属于这一类,她只是想留在张君瑞的身边,她分不清这感觉,只是觉得喜欢,便去拿。至于拿的过程中,是否会受到其他的阻扰,或者付出怎样的代价,却不是她会在事先想到的。
是的,也许她日后能明了,却不是今朝。
于是,便正要学着张君瑞的模样,盘腿坐下——猛然想到了崔莺莺的嘱咐,眼珠子一动,便婀娜多姿地半跪着,看那张君瑞的一举一动。且说这张君瑞,却是个心细的主呢,看他笔下的描绘,拖曳出一条清澈的小溪儿,又点出了点点翠绿,眼前的一切,便都跃然纸上。
红娘看着,便忍不住将身子往前倾了倾,不经意间,那温柔乡的些许绮丽,便散发了出来。张君瑞不自然地往一旁挪了挪,笔下也有些慢了下来。未尝过情欲的他,规规矩矩地过着他的穷书生生活,自然就不能接受这暧昧的气氛。
天空竟暗了下来,未及,稀稀落落的雨滴便从天而降,于是,两人忙收了物件,往林中躲雨去。谁知这雨竟不满足似地,渐趋强劲,这林子也遮挡不住,眼看就要将两人淋了个透底。红娘玉指虚空一指,便有一把油伞静静躺在了林中,她假意咦了一声道:“张公子,这有伞呢!”又快走几步,拾了起来。
那张君瑞一边抵挡着雨水,一边犹豫道:“莫不是谁人忘了在此?可不好拿吧?”
迂腐,红娘暗自翻了白眼:“总不至于为了把伞跑回来呀!张公子,先撑了吧,那画湿着了就糟了!”她也聪明了,知道找寻对方所担心的物件来做理由。
是呀,人,总是自私的。
果然,张君瑞便打住了话头,红娘微微使劲,那油伞便就此打开,于是,这一方天下,便站着了两人。张君瑞,略微往一旁移了移,红娘看在眼里,压下心头的不悦,说道:“小心布袋子,别弄湿了。”
张君瑞便站定了位置。
红娘在他身旁,比他低了半个头,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墨香味儿了,于是,眼角偷偷瞄着,但见他的脸颊上,有水珠滚落,依依不舍地留恋着,不甘心地落下了。若她是那颗水珠——咦,那最终岂不是仍要不甘心地落下?
或许,这便是命定的?
胡思乱想着,已经快出小林子了,再往前些,便是大道,走上个百步,便能回到普救寺了。张君瑞忽而站住了脚,红娘不解:“怎了?不走了?”
他腼腆道:“红娘,再往前走,人便要多了起来,我看,不如分开走吧!”
红娘不乐意了:“你是不愿意和我一块儿走?”她长得不好看么?嫌丢人么?
张君瑞慌忙解释:“决不是,只是我怕人多眼杂,这风言风语传了开来,毁了你的清誉。”其实,也存了私心的,怕那天仙瞧见了,不好说。
说,好似多情了,不说,心底却是不舒服的。
红娘狐疑地看着他,竟察觉到了他有未说的心思,她心中一时不快,无从发作,只将那伞猛然往他手中一塞:“那你便拿着吧!”张君瑞还没来得及出声,她已跑了开去。
快快的,便不见了影子。好似在逃避一般,逃避那让自己不开心的理由。
怎办?皱了皱眉,张君瑞只好独自前行,一边思量着找个机会把这伞还给红娘——他给忘了,这伞,似乎也不是红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