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向阳花木易为春》林之书

1、一

　　稚气地童声问道：“妈妈，我不可以不去爸爸那里吗？”
　　中式庭院的长廊上，女子俯身摸了摸女孩的头：“不可以哦，因为妈妈快要死了。”
　　因为女子近乎脱线的直爽，女孩已经过早明白了死亡，就是妈妈再也不能抱她、亲吻她，陪着她，和她一起玩、一起笑。
　　女孩咬着下唇，说不出别的话来，忽然如同一阵风掠过，她猛地落入一个更加有力的怀抱。
　　“我的乖乖小女儿终于见到你了！真是好可爱好可爱。我是你爸爸哟。”语音轻佻的声音的主人抱着她热情地蹭了两下，然后举了起来。
　　受到了出乎意料的欢迎，女孩不由意外，怀着小小的喜悦和未退去的忧虑，她说：“爸爸你好，我是绿蒂。”
　　这是她和父亲的初次见面。

　　她本以为这个据说风流到下流程度的父亲会很排斥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五岁女儿，他却出乎意料的很喜欢她，而既然妈妈以“想要一个小孩但不想结婚”为由带球跑，她对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父亲当然没有丝毫怨怼，于是父女两人相处得很愉快。
　　处理了一些后续问题，爸爸很快带着她踏上往意大利的飞机，到达身体血缘另一半的故土之后，她情不自禁地抓紧了父亲：“爸爸，我们去哪里？”
　　“爸爸我浪迹天涯，四处漂泊，所以在意大利也没有房产，我们暂时住在爸爸现在的雇主那里哦，夏绿蒂。”
　　“我是‘绿蒂’。”女孩向又把自己抱起来的男人抗议。
　　“哎哎，我明明告诉过你母亲我姓夏马尔不是姓夏，不过算了，乖乖女儿喜欢的话怎样都好，‘绿蒂’就作为昵称吧。不过乖乖宝贝对别人说的时候要记住，你的全名是‘夏绿蒂夏马尔’。”
　　“那爸爸叫什么？”
　　虽说小孩子的概念里经常不知道父母的名字，但根本没有想到自我介绍一下的爸爸倒也不愧和那个脱线妈妈是一对。
　　“小绿蒂还不知道吗？爸爸叫‘Dr.夏马尔’，是意大利超有名的医生！”
　　“不是黑手党吗？”对于妈妈曾斩钉截铁地告诉过自己的父亲的职业，夏绿蒂深信不疑，不由反问。
　　“黑手党里也有医生嘛，爸爸我的代号是‘三叉戟’，很帅吧？”
　　丝毫没想到跟这么小的孩子说黑手党有什么不好，夏马尔不等回答就有热情地把小女儿埋进了怀里：“就跟小绿蒂可爱的程度一样帅！”

　　到达所谓雇主的家夏绿蒂才知道那里竟然是一座城堡，城堡主人对自家爸爸的客气程度也让夏绿蒂惊讶了一下，她很容易就被安排进夏马尔隔壁的房间，接着各种生活用品流水一样送了进来。
　　至于夏马尔，“爸爸是有远大志向的人，不会只呆在一个地方，所以要经常出去，小绿蒂放心爸爸会经常来看你的，这个城堡的小少爷和你同岁你们应该会相处得很好，想爸爸不要害羞一定要打电话！”
　　留下这么一段话就不知所踪的夏马尔，夏绿蒂如此鉴定：一定是去泡妞了。
　　好在就他被妈妈甩掉后又被甩了五年的记录来看，应该也不会很快给她找一个继母。

　　夏绿蒂第二天才见到夏马尔提到的小少爷，很出乎意料的，这个静雅可爱的男孩敬仰她父亲。
　　“啊、夏马尔医生的女儿……”他近乎惊叹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失礼了，慌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夏马尔医生会有……”
　　看来还没因为憧憬失去判断力，夏绿蒂想，“没关系，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小少爷明显对她的母亲极为好奇，忍不住问：“你妈妈…不和你一起吗？”
　　“她在中国。”
　　“能够和夏马尔医生，嗯……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简单的第一次见面，夏绿蒂就决定开始喜欢这个小少爷。
　　“你可以叫我‘绿蒂’。”

　　小少爷的名字叫狱寺隼人，典型的日本式名字，和他的家庭环境有点格格不入。他的爱好也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弹钢琴。
　　“不过我的愿望还是成为黑手党哦。”一日的练习结束后，面对夏绿蒂的称赞，狱寺隼人很严肃地说。
　　“是吗……我不想成为黑手党。”
　　狱寺隼人惊讶了：“为什么？你不是夏马尔医生的女儿吗？”
　　“没人规定黑手党的家属也必须是黑手党吧？”
　　“是，不过……”狱寺隼人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又失望又违和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小女孩沉静地说：“我想成为医生哦。”
　　“……因为夏马尔医生吗？”
　　“不是，要更早。”在知道爸爸还有医生这个副职之前，在知道妈妈会因为生病离开之前，她就有了这个理想。小孩子说不上什么理由，只是觉得，可以治好人，似乎是一份很好的职业。

　　和小少爷一起的日子过得不错，似乎对方从来没有同龄朋友，因此认识了夏绿蒂很高兴，连练琴都拉着她一起。让她没什么时间去回忆母亲。
　　四个月后，一向神出鬼没，而每次出现都热情得过分的夏马尔，再次出现时告诉她，他已经准备好新家了。
　　新家是夏马尔正经买了房产准备的，不大的带庭院的二层小楼，风格中西结合，看着很温馨安定，让夏绿蒂对夏马尔的看法稍稍改观了一下。
　　狱寺家城堡建在山中，新家就在山下，并不算远，但小孩子一个人从城堡过来也不大可能，狱寺小少爷对此很失落，但也没有说一句让她留下来的话。狱寺家主人很大方的表示可以让他经常去找夏绿蒂玩，他才又高兴起来。

　　不过这个经常推迟到了很久之后，夏绿蒂在等到他之前，先听说满六岁的狱寺隼人开了第一场个人钢琴演奏会，轰动了所有来宾，迅速在黑手党世界扬名。
　　夏绿蒂对音乐没什么鉴赏力，但也觉得狱寺隼人的钢琴很好听，倒有几分为他高兴。几个月后他终于在保镖的陪同下来玩时，气色却不怎么好。
　　“演奏会太累了吗？”夏绿蒂把一碟新学会的点心放在狱寺隼人面前，关切地问。
　　这一句话让狱寺隼人的脸色彻底阴暗下来，忧郁地看着面前的点心：“不是累……我以为我真的会死掉呢，恐怕对饼干都会产生心理阴影了……”
　　他犹豫着几乎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然后长舒口气：“绿蒂，还是你好……你最好了……”
　　狱寺隼人扑在桌子上，近乎呻吟：“老爸太过分了！姐姐好讨厌！有毒饼干好可怕……”
　　夏绿蒂察觉到他连称呼都变了，从前都是很高兴地叫 “爸爸”，现在语气也开始不客气起来。看来真的打击很大啊。
　　夏绿蒂支着手肘听狱寺隼人倾诉他的苦难生涯，然后问：“你有没有说过呢……这些话，有没有对你爸爸说过？”
　　他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喃喃地说：“……我不想他……”失望？生气？还是单纯不想违逆他？但狱寺隼人没再说下去。
　　夏绿蒂察觉到了他的茫然，不再提起钢琴饼干一类的话题，转而讲述夏马尔告诉她的一些经历见闻。
　　——即使有了居处，夏马尔也不时常在家，只是电话更殷勤了些，每天至少一通长长的love call，有时候夏马尔一边说着甜言蜜语——绝不是用错名词——夏绿蒂一边还能听到听筒那边的咒骂声和枪击声。独居的夏绿蒂只雇了打扫卫生的人，一边就着父亲的藏书和笔记开始自学医术，一边加强了原本就不错的神经和厨艺。
　　狱寺隼人呆了不久就被保镖提醒该回去练琴了，看到狱寺隼人一瞬间阴郁下来的神色，夏绿蒂有些忧虑地说：“你会开始讨厌钢琴吗？”
　　她记得他在黑手党的城堡里弹钢琴的样子，他毕竟那么喜欢。
　　狱寺隼人怔了怔，表情温柔起来：“不会。”
　　夏绿蒂点点头，塞给他些点心和一大瓶胃药。

　　后来狱寺隼人又来了几次，每次都只呆了很短的时间就又被保镖送回去，每一次他的精神都不大好，夏绿蒂看到他的样子都有些生气，忍不住说：“你非得这么听话吗？至少好好抗议一下。”
　　狱寺隼人低声说：“……他不会听的。”
　　这时候夏绿蒂就有某种预感了。

　　果然，一次他在走之前悄悄对夏绿蒂说：“绿蒂，我决定了，我要从城堡里逃出来！”
　　他说这话时眼里有少见的张扬的神采，夏绿蒂都没有吃惊，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然而很久都听不到他的消息，夏绿蒂向已经辞去狱寺家家庭医生的夏马尔询问，才知道狱寺隼人因为屡次出逃失败被禁足了。
　　夏绿蒂想了想，做了一堆点心和新型胃药托夏马尔带给他。
　　夏马尔拿着包裹笑得有些玩味：“小绿蒂真是温柔的好孩子，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夏绿蒂思索片刻：“请说，我等他回来。”

　　又过不久，夏绿蒂见到了在两倍保镖陪同下的狱寺隼人，她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她这儿吃过饭后狱寺隼人精神了些，开始诉苦，提到他姐姐时表情都阴暗，夏绿蒂才知道他姐姐对他已经有必杀死的效果了，不过狱寺隼人这是心理问题，她也无能为力。
　　唯一的喜讯是，由于狱寺隼人坚决的不配合态度，他的父亲已经放弃再让他办钢琴演奏会。
　　但他夹杂着咒骂的倾诉还是让夏绿蒂吃惊，比起刚认识的时候，狱寺隼人的性格显然已开朗很多，难不成这一番出逃攻防战对他也是有些好处的吗？
　　夏绿蒂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很明白他完全没有放弃离开那座城堡的想法，提议：“不如你向爸爸学点什么吧。”
　　狱寺隼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因为钢琴演奏会的取消，和近段时间的安分表现，狱寺隼人又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他充分利用这点时间，向辞去工作后开始经常在家的夏马尔学习各种格斗技巧，虽然夏马尔不肯收他——一个男生为弟子，指点也相当潦草，但在狱寺隼人自己的天分和努力，以及夏绿蒂的帮助下，他的进步还是飞快。
　　夏绿蒂在这段时间也开始了关于武术的修习，不过方向与狱寺隼人相反，她学的是如何逃命。
　　夏马尔教她在各种攻击下逃命的方法，随手做出的各种示范，让夏绿蒂为自家爸爸的多才多艺程度吃惊。
　　但无论夏马尔怎么诱哄，她都不肯学用枪，反而是狱寺隼人对此没说什么。
　　她想，他们可能都非常明白对方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