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体里的水》顾惜之

5、四

　　“我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现在不就挺好。”唐海舒听到玉龙说要好好工作多挣钱养家时便这样说。可数数抽屉里的钱，自己也不禁叹两声。数出两张票递给丈夫：“去给露露买一袋奶粉，跟上次那种一样。”
　　“嗯。”玉龙把钞票叠了塞进裤袋里，失神了一会，问：“海舒，你后不后悔跟了我？”
　　“我悔，我悔死了！”她眉毛挑起，眼波放肆地与他的目光缠绵。
　　“咳，咳。”他是内敛的人，总不惯妻子大胆的调情，“你悔，你跟别个好了。”
　　她从拖鞋里抽出素足踢他：“我以前好歹算校花，跟了你才变成黄脸婆！你看我的皮肤，又黑又粗。如今我倒想跟别个人家也不要了，你负责！”
　　“好好，我负责。”他过来挨她坐了。摸着她清凉厚密的长发，忽瞥到干枯分叉的发稍，他不由眼圈一红，叹了口气：“也真怪我。你这样的女孩子是莲花，在江南才长得鲜嫩水灵。西部这么缺水的地方，苦了你。”
　　妻子干脆蜷进他怀里：“苦了我，就对我好一点，知道吗？”
　　“我晓得。”他笨拙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其实啊……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
　　“啊？我……”
　　“这里的蓝天、戈壁、沙漠、雪山，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坐火车一路来，看高山变成了平原，植被越来越少，最后满眼苍凉的黄。可我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新疆是这么大……”她环住丈夫的脖子，“还记得我们搭汽车经过天山脚下那片向日葵花海吗？金黄金黄的，扬着脸盘子笑，你可以感觉到它们都是活生生的，蓬勃茁壮。我试过好多次了，就是画不出那么有生命力的向日葵。玉龙，看着我，我是向日葵……”她甜美地对丈夫的脸笑着：“我是向日葵……”
　　他抱紧了妻子的肩。
　　“说真的，刚来的时候真被这里的情况吓了一跳。每天要走那么远去提水，土地干成那样，看到片绿都稀罕。海拔高，饭也难煮好，夜里还听见顶棚上跑……”
　　“你夜里叫得那样，我还以为进色狼了。”
　　“人家只穿着睡衣你就冲进来了，还不是色狼？”
　　“还不是来救你！”
　　“结果赶来的王老师他们就把你当色狼抓了吧？”
　　“哈哈哈哈……”两人一齐笑倒在沙发上。
　　“好啦，我去给露露买奶粉。你就再用奶粉喂一阵，差不多该断奶了。”他站直身子，向门外走去。回望，依稀看见当年那个倔强的女孩子，不要别人帮忙，愣要自个砸煤、扛煤、架炉子、生火，甚至壮起胆子拿铁棍追赶满屋子逃窜的老鼠。

　　唐海舒望了望窗外苍蓝而干涸的天空。要是下场雨就好了。上海。那扑面而来的。清清凉凉的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