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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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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翰飞还想嘴欠的打趣个不停,斜睨到一抹熟悉的胖子走向这:“你舅又来找你唠嗑了,我先溜了,一会儿网吧见。”
说完,脚底一踩油就弓腰缩背跑进教室去了。
“这小兔崽子,天天跟个大黑猴一样乱窜。”楼仁民也走到这了,心情很好的笑笑:“嘉名啊,这次你考得还行,很稳定,我听说你都有绰号了,万年老二?你咋想的。”
也不知道是夸还是暗讽人。
贺嘉名斜靠着门框,没个站姿得提肩笑了下:“老舅,每次考完都非得找我谈一下人生理想吗。”
“下次我考第三名得了。”
“你敢。”楼仁民凝神色,严肃说:“今天下午你先别走,跟我回家吃个饭。”
“不去。”贺嘉名说。
楼仁民黑下脸来:“你又耍上小孩子脾气了。”
“老舅。”男生打断他,低头敛了下眉心,他不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痴,当然看得出来楼仁民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关心他,但是吧……
他摇摇头,叹气直白地说:“说真的,你别管我了,养我那么多年了,你不累吗。”
楼仁民怔了怔,眼前这个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起,长得比他要高上许多了。
长大的同时也变得有责任心和生出了强大的自尊心。
更懂得了礼义廉耻,说到底,还是心里有愧罢了,所以才会想要自己住,尽量不给唯一在身边的舅舅添麻烦,也做到了只尽孝心,而不打扰,究竟一个少年要经历多少打击和自我否定,才会说出那句。
你别管我了。
楼仁民是个脾气暴,但眼窝子浅的人,他万分的心疼,他何德何能,怎么就把这个孩子教育得那么好了。
“你说你……你这胡说什么呢。”楼仁民万分心痛,教室门口有不停出来的家长和学生,他扯着男生的手拉到走廊去。
贺嘉名就由他拽着,听话地跟着走到没人处。
楼仁民背对着他,先抹了抹眼角的泪,贺嘉名站在后面,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没说话。
“我告诉你昂,你是谁,你是我姐的儿子,我是你舅。”楼仁民说:“我不管你,谁管你,我现在是后悔……你要是叛逆点,学习差点,不听话一点,天天抽烟打架,我还真不想管你,可是你……你怎么就这么乖。”
楼仁民又一连长叹好几声,又从裤兜子掏出一团纸巾擦起泪花,不太想在后辈前掉面子。
缄默片刻,贺嘉名仰起头来,看窗外那紫粉色的云彩,喉结艰涩地动了动,他吐出一句装轻松的话:“那我再学坏点?”
“……”楼仁民扭过身,往他肩膀上给了一拳:“那我就从这跳下去你信不信,你要是敢学坏,我老脸往哪放?你记住,你是我的骄傲,你必须给我有出息,听到没。”
贺嘉名笑了,低头点着脑袋,顺从道:“好好好。”
“还有你妈……”楼仁民欲言又止,见男生脸色平淡,语气放柔了点:“你别管她,她就是那个脾气,她一个女人家也是受了委屈,都是被你爸气跑的,才不愿意回来,还有,你爸找过你没,我听说他有未婚妻了?你见过没 ”
贺嘉名嗯了声,大手撑上腰说:“他让我去见一下,我没去。”
“别去,不许去昂,他什么意思?不知道你马上高三了吗,没个当爹的样。”楼仁民气愤骂了好一通:“你放心,你爸妈不管你,我管你,我把你从小管到大,以后我再给你介绍个女朋友,让你结婚生子,一定让你过得比有父母的孩子还要幸福,老舅也是你的家人。”
说着说着,老楼又性情上了,先把自己说得眼红脖子粗,最后手拍上男生的肩膀,宽慰道:
“晚上你跟我回去,你舅妈也很想你,还有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妹俩,你帮我辅导一下,这俩小混蛋,一个数学考了46分,一个考了九分,快把你舅妈气哭了,顺便陪我喝一杯。”
男生垂下眼睑听完,轻笑声:“喝酒啊,我未成年啊。”
“你想得美,老样子,你喝牛奶。”
“多大了,还是可乐吧。”
“也行。”楼仁民又疑惑欸了声,捏上他的臂膀说:“你这胳膊咋那么硬,你小子还练上肌肉了?”
“闲得无聊锻炼一下。”
楼仁民的小眼睛里都是崇拜:“回去脱了给我看看,还没见过呢。”
他说:“行。”
楼仁民又嘱咐说:“不许耽误学习。”
“……”
贺嘉名笑笑,再三保证了不会,然后楼仁民说:“我还有个会要开,你先自己玩,我结束找你去。”
他嗯了声。
楼仁民看了眼手腕的表,就匆忙走了。
十分钟后。
宋翰飞约着贺嘉名来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
宋翰飞游戏都快开始了,扭头见这哥没什么反应,连电脑机子都没开,嘿了声,一边帮忙开机,一边催道:“想啥呢,跑网吧发呆呢?”
“没什么。”他也没多说,握上鼠标陪着玩了两三局。
又输了一次,宋翰飞不爽了:“你干嘛呢,游戏都不会打了。”
这哥说:“没意思。”
宋翰飞一眼看出他心情不好,化身贴心小棉袄:“你绝对心里有事,说吧,老楼跟你讲啥了,又骂你了?”
贺嘉名从桌上捞起罐装雪碧,两指曲起刺啦一声扣开:“不是,可能是太感动了吧,也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老楼对我越好,我反而压力越大,我怕给不了什么回报。”
宋翰飞愣愣,提出质疑:“老楼那脾气,能对人多好?”
“这么说吧,从我妈出国把我扔给了我外公,我外公又去世后,我舅就把我接回家养了,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买的。”贺嘉名像是没骨头窝进椅背里,仰头喝了口汽水,喉咙辣得能冒烟:“我算是他半个儿子吧。”
宋翰飞摩挲下巴:“老楼仁义啊。”
他哼笑一声:“是啊,可是凭什么呢,我爸妈都不管我,我又凭什么非得赖上他。”
两人从初中就认识,许多事宋翰飞也听贺嘉名说过。
以前小,贺嘉名从不去考虑这个现实的问题。
后来长大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拖累了老楼?
是他父母刚离婚那会儿,两人事业都在起步阶段,生活费不带给的,算是把他就这么扔了。
老楼也不是个富裕的家庭,养两个子女就够拮据的了。
有一次暑假,贺嘉名打完球回家看到老楼在和舅妈拿出存款来,计算着这个月要花多少,吃多少,用多少。
零钱加在一起,也不过就几千块钱,从那一刻起,贺嘉名突然就意识到他不仅是父母的累赘。
无论他跟谁,都会是个压垮人的大包袱,只不过有人想丢掉,有人想背在肩上。
那一年暑假,贺嘉名瞒着老楼去网吧挣外快了,他未成年,许多老板店里怕罚款不要童工。
他游戏有天赋,就在网吧帮人打分,后来被老楼察觉他早出晚归,一路跟踪他。
正好逮到了被人簇拥着的贺嘉名,那会儿,他在游戏圈和周围网吧都有点名气了。
好像,他天生就该出名。
当时把老楼气得头一次发了火,让他走,他乖乖穿上衣服走了。
回到家,老楼指着他举了半天鸡毛掸子也没舍得打他。
然后那天,贺嘉名从房间拿出了一个铁盒子倒出来一堆零钱,足足有上万。
老楼傻眼了。
更让他傻眼的是,贺嘉名说他不想学了,有电竞公司想签他,他要去打职业赛。
那天,是老楼第一次动手打他,手抖着大骂他不要前途了是不是?
他说不想要了。
当时怕是觉得他真走了歪路,老楼给他爸妈打电话带着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一遍,说这孩子要是真辍学,这辈子就毁了。
他毁了,那他老楼就去跳楼去,身为一名教师,他也没脸呆在这世上了。
那番话骂醒了他爸妈。
也骂醒了贺嘉名。
从此,他父母每月乖乖给点生活费,贺嘉名也听老楼的话,为他争了口气,考了中考状元。
出分那天,老楼高兴得一挥手去了餐厅订饭,办升学宴,当晚喝完又大哭了一场,说现在还后怕,是真怕他走了歪路子。
后来,为了偿还这份养育之恩,贺嘉名把他妈打来的生活费都取出来,换成现金给楼仁民。
楼仁民呢,专门都存在了一张卡里,在他16岁那年都给他了,说养他用不了那么多。
后来,有一次他舅妈生病,老楼为了凑手术费借遍了全校老师,就是不要他的,说什么是小孩子的钱,让他好好攒着。
最后还是贺嘉名自己做主,跑去给医院交了钱。
那天,老楼一个快两百斤的胖子抱着贺嘉名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哭,哭他那么懂事,哭为什么会摊上一对自私的父母。
并且从那天起,老楼对他的教育就更严厉了,还曾发过誓,一定把他培养成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的天才,要让他走保送路线,平平安安的有一个辉煌的未来。
可是,爱太浓,太沉重,太纯粹,对贺嘉名而言,就变成了一种另类的压力和束缚。
他总会在深夜去想,他有什么资格去让楼仁民为他花费那么多心思去养育他,培养他。
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他还依然记得那天,老楼为了他的前程打他的那一耳光。
那是真响亮,也照亮了他迷茫的前路,一直到今日。
“兄弟。”宋翰飞想来想去,精准地说出他想不通又别扭的原因:“有没有可能,老楼对你好就没想过你报答,而你自己的配得感太低,你从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话落,宋翰飞快被自己一番话说服了:“我天,我太有才了,我竟然分析出来了。”
贺嘉名眉毛扬扬,捏得罐装瓶身发出清脆的响:“好像是吧。”
“我说对了吧。”宋翰飞一脸担忧地按上他肩膀,说:“你要小心了,像你这种自卑的心理,容易被小姑娘一颗糖就给骗走了。”
“不会吧。”
“真的,别不信。”宋翰飞:“你以后眼光高一点,别女孩子对你好一点点,你就恨不得以身相许了。”
“滚吧你。”贺嘉名嗤笑一声,摇摇头不信这个邪,忽然,脑子里无端浮现出来一张素颜如凉白开的脸,是白穗子。
他把汽水喝完了,噼里啪啦捏扁丢进了垃圾桶,丢下句:“走了。”
宋翰飞:“干嘛去,再玩会啊。”
“老楼请我吃饭。”贺嘉名问他:“来不。”
“我才不想找骂呢。”
他哼哼笑两声,没说什么话。
瞅着那哥真走了,宋翰飞又重开了一把游戏,一秒后就关了。
他揉搓上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但所有人都比他家好太多了。
没又多久,宋翰飞自觉没意思也关机,捞起校服穿上往外走了。
天色早就暗下去,路边梧桐树的树叶掉了一地,树杈子光秃秃的很丑。
灰蒙蒙的雾气看不清小路,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谁少年时。
不曾迷茫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