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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未开始就已绝望,所谓画地为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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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红色的纸能做什么?
一张写了“喜帖”两字的红纸呢?
老实说我也不在意它能有什么用,但如果一张写了“喜帖”的红纸上再写上“李慕伦”和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的心撕成碎片,然后再狠狠地蹂躏我的眼睛,让它们炙痛地淌下眼泪。
空气安静得仿佛要窒息。
目力所及一片水雾般的朦朦胧胧,眼眶热了一阵紧接着又热一阵,细微的水摔碎在纸上的声音莫名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我拿着喜帖的手不知何时竟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轻薄的纸,努力地举到眼前,用力地眨了眨眼希望能再确认一次喜帖上的名字,却是徒劳,只是又为脸颊上添多了几道灼热,使得眼前更是模糊。泪水好像是在阻止我愚蠢的一厢情愿,越是想要看清,越是疯狂地涌出,让我几乎无法分清,是我在逃避还是生理如此。
终于,我颤抖的双手再也拿不住那轻薄却重如千斤的喜帖,随它坠到地上。它的旁边是原本装着它的白色信封,上面明晃晃、白纸黑字的“给亲爱的宸——慕伦”。
想起自己刚才从信箱里拿出这信封时,惊喜又高兴的模样,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和更深的绝望。
我拼命睁着眼睛,环顾着只有我一人的公寓,突然觉得平时自己最喜欢的黑白装修竟是如此地苍白,又无力。
然后我只记得,我跌跌撞撞地来到卧室,钻进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轰隆的引擎声振动着空气,飞机的机翼划过天空。
伦敦——深圳
我推着放着大大小小行李的行李车走出航站楼,抬头望向暮色苍茫的天空,突然有种很不真实,又久违的感觉。
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回来了。抛下伦敦的生活,把公寓交给那边最好的朋友Least,就这样回来了。我想给慕伦一个惊喜,或者说我想看看在他没有为我做任何迎接准备的情况下,他这几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伸手拦下一辆的士,司机很识相地打开车后箱并且下车帮我把行李放进去。我微笑着道了声谢谢,然后进钻进车后座,把李家的地址告诉司机,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一路上,我只是全身放松地靠在座背上,头偏向一边,望着窗外。
深圳这座年轻又繁华的城市与伦敦的繁华让人有种百般思绪无法言语的感觉。我有些庆幸窗外的事物在我离开的着两年里变化大的不多,我还能认出大多数的楼房。直到窗外掠过的楼房变为我最熟悉的,我才扭过已经有些微感不适的颈项看向前方。
翠庭山庄,十二栋。
的士长驱而去,脚边堆着行李,我伫立在这栋精致的豪华别墅前,久久不动。
这里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就好像我从未离开过一样。从这里开始,又会发生什么,我已经不愿去想了。
直到我察觉天色已晚,才挪动着布子按响了门铃。很快,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一个年岁不小的微胖妇女走了出来,我一眼便认出是戴妈。
“戴妈!”我淡淡地笑着,招招手。
戴妈瞧见我,先是表情顿了一下,接着就激动地赶紧走过来打开铁闸门,握起我的手,连连说着:“上官少爷你可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是啊,我回来了。”我笑着抱抱这个给予过我太多照顾的妇人。
“上官少爷,我们赶紧进去吧,夫人看见你肯定也高兴!”放开拥抱,戴妈拎起我腿边的几个行李,催促着我赶紧进屋。
我点点头,拎上剩下的行李先走了进去。
“戴妈,是什么人啊?”
刚踏进玄关,可能是疑惑戴妈去开门怎么还不回来的李伯母从厅里走了出来,这么问着。
“伯母。”我放下行李,笑着迎了上去。
“小宸!”
又是一个温情的拥抱,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李伯母身上一直不变的香水味,对我来说如同母亲的味道。
戴妈也跟了进来,关上门,问我今晚是不是留在这,我点点头,又说道我会在这住一阵。李伯母和戴妈似乎都很高兴我能留在这,李伯母拉着我在沙发坐下,戴妈则把我的行李都拿上二楼,我以前的房间。
一坐下,我便四处看了看,发现慕伦和伯父都不在家,便问:“伯母,慕伦和伯父还没回来吗?”
“他们一会就回来了。对了,小宸,你是为了慕伦的婚礼才特意赶回来的吧?真是累着你了。”
我心中一疼,目光闪烁了一下便连忙笑着说道:“也没什么,慕伦的婚礼比什么都重要,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参加的。而且我也想这里了,想回来住一阵。”
“是吗,你伦敦的工作没关系吗?不过慕伦该高兴了,你们俩快两年没见着面,电话和电子邮件什么的,哪比得上见面来得好。”
“我的工作在哪都可以做,所以不碍事。”我笑着,点点头,却不让人察觉我笑中的苦涩。就是因为我不在慕伦的身边,才没法一点点地被伤害,而是接受累积起来的沉重打击。
突然,我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一定是慕伦和伯父回来了。”
我立刻起身走向玄关,心跳也逐渐加快。
当打开的门后,是那个能够轻而易举左右我心绪的男人,我的心忍不住就是一阵痛疼和高兴,那种极度该死的心情。
“宸?!”
看着他惊喜的喊出我的名字,我强忍着眼眶的湿润,一把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慕伦拍着我的背,把我轻轻地拉开,玩笑地责怪道:“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给你一个惊喜。”
我大大地笑道,眼神不经意越过慕伦的肩膀,才发现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娇小美丽的女人。我立刻就猜到这个女人是谁了,但只能隐去眼中深深的悲痛和嫉妒,微笑着伸出手,道:“你一定就是慕伦的未婚妻,金熙雅小姐吧,初次见面,我是上官宸。”
金熙雅伸出手握上我的手,也露出了漂亮的微笑,用好听的声音说道:“你好,我经常从慕伦那里听说你。”
看着金熙雅那自信美丽的模样,我更加觉得自己是多么不必要又多么罪恶的存在,我,如何比得过她?一切就像是上天注定,让我输得一塌糊涂。
所以……我从她的幸福里面,偷走一点点、一点点的时间,也不算过分吧……
“以后就请你好好照顾慕伦了。”
“我一定会的。”
微笑,我要微笑。即使我要微笑、微笑、微笑,直到笑到身心破碎,我也要继续微笑,保持风度。
吃完饭后,我又跟大家在客厅诉说了很多这两年在伦敦的经历。谈笑之间,慕伦和金熙雅总是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那美好的景象耀眼得令我不得不移开视线,否则心就几乎要被灼伤了。
然后直到九点,慕伦得送金熙雅回家,我们久违的其乐融融的谈天才告一段落。我把她一直送上慕伦的车,不断摇着手和她道别,直到车消失在道路的另一头。我垂下手,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中,想要克制住不断涌上心头的伤感。
如果那个女人能坐着这车远离我和慕伦的未来,只是一个小小的过客,该多好?只是她偏偏不是那千万个过客中的一个。
尽管我巴不得她立刻消失,但我还是得和她搞好关系,毕竟她就要成为我的嫂子了,我不想与她的关系太过僵硬而使慕伦在我们之中为难,我不想给慕伦带来一丁点的麻烦。
只要慕伦的身边有一个属于我的位置就好了,从不敢奢望太多……
长长地叹了口气,捋过头发,又按着眼球揉了揉,最近眼眶总是说热就热,说红就红。
回屋后,我其实很想上楼窝在自己的房里,但是我也能够料得到李伯母还有很多话想跟我说,话题我也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于是我做到李伯母身边,她笑得很是欣慰:“小宸,熙雅是不是一个好姑娘?慕伦能有这样一个好媳妇,我和你李伯伯都很高兴呢。”
“是啊,他们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呢,真让人羡慕。”我配合地点点头,无视心中绝望的呐喊。
我只能无能为力地在一旁,注视着他们接受上天祝福的结合,同时将自己的感情藏得越深越好,绝不能见到阳光。
“羡慕的话你也赶紧找一个好归宿啊,慕伦已经安定了,我可就担心着你了。”李伯母嗔怪地拍拍我的手。
“伯母,我还不想那么早结婚呢,而且有这个心也没那个缘啊,我还没有什么喜欢的女人。”我佯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特别暗暗加重了“女人”这两个字眼。
我有喜欢的人,只是可恨我们之间谁都不是女人。
“也是,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李伯母并没有察觉什么,同意地答道。
突然感到莫名的疲倦,只想赶快逃离一切人的视线。
“伯母,为了倒时差我昨天一天都没睡觉,现在有些困了,想先上去了。”我逃离似地起身匆匆上楼,竟然不敢多看我最敬爱的李伯母一眼,似乎那样就会将我拼命隐藏起来的东西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
“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我来不及去怀念这间久违的房间带给我的回忆,就走进浴室连衣服也懒得脱就站进浴缸,把开关拨到冷水打开花洒。冰凉的水当头浇下,除了那一瞬间的寒颤,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变得像水,像这水一样冰凉。水成功地把我刚才因慌张而闷热发胀的头脑冷却下来,但是冷静下来,那无止尽的寒冰色的感情就汹涌而来。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正在干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亲眼见到现实所带来的冲击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却不知道那些自我慰藉不过脆弱得一推就倒,还剩下满地的残渣,时时刻刻讽刺着我。
那深深的痛苦和嫉妒几乎将我的身躯冲破,去伤害我所爱的人。这种濒临崩溃的状态,太危险了。
可是我何尝不知找个借口待在伦敦,不见慕伦就好,自己独自伤心就好,可是想见慕伦的心情又该如何了断!
我知道,他应该拥有最美好的人生,拥有最纯洁的爱,拥有一个最美满的家庭和拥有最真挚的祝福。
但我更知道,这一切我都无法给予他,这对我有多残酷。
这受了诅咒的爱,该如何如何斩断!
谁能拿去我的心,让我不知道疼痛!
谁能夺走我的思绪,让我不再想他!
而那个谁到底是否存在!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一拳,一拳,一拳。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拳击打着浴室的墙壁。墙壁发出了“咚”“咚”“咚”的悲鸣声,一阵阵剧痛把手麻痹,我仍然继续,直到手臂脱力。
粗重的呼吸声混合着噼里啪啦的水声充斥着并不宽敞的浴室,我关掉花洒,把耷拉在额前的头发捋到头上。几下扒掉湿哒哒黏在身上的衣服丢在一边,又把开关拨到热水,打开花洒,细细致致地洗起澡。
既然未来已经无法期望,那么我便把现在从上帝手里抢来的一分一秒过好,让我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想起来的时候,能够稍微有点欣慰,即便这回忆也是带刺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