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 Amber》丹羽雪乃

4、第 4 章

　　米莉一次又一次重复地按下通讯键，屏幕上却依然是一阵灰暗。大天使号的舰桥里安静极了，带着一丝让人屏息的沉默。所有人都等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斯兰不安地握紧了拳头。他从没想过一个小时居然会这么漫长。即使是在第一次大战期间接到埋伏作战的任务时，他也没有觉得等待战机来临是件多么痛苦而急需耐心的事。

　　可是他现在没有耐心了，一点都没有。头上和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是他没有感觉。那些被麻痹的神经已经传递不了任何的疼痛。他现在只想听到那个声音，只想。

　　米莉终于停止了动作，叹了口气。那声叹气声虽然不大，在安静的舰桥里却突兀到清晰。她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背影僵硬的男人身上。

　　“不行。”她轻轻地说着，仿佛太过响亮的话语会击溃那个男人，“信号全无，联系不上。”

　　仍然只有沉默在弥漫。那些飘散开的思绪，此刻变得异常的粘稠而纠结，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阿斯兰低着头，柔顺的蓝发垂到了他的眼睛下，手指无力地耷拉在扶手上，指关节泛白。

　　是他的错……如果他刚才能拼命阻止她就好了，如果他能马上追出去就好了，如果他在密涅瓦号上的时候能稍许改变真对卡嘉莉的固执看法就好了，如果……如果他根本没有投身战场，是不是也不会演变到这番地步？

　　奥布的军服还穿在身上，可是他是不是……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再看到这个国家的……

　　现在不能再待在这里……他意识有些朦胧。必须自己一个人，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里……

　　“阿斯兰……”身边的少女怯弱地呼唤着他，可是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不想回应，不想搭理任何人……

　　就算只有现在，他也想一个人待着……

　　“阿斯兰君。”肩上突然多了一份力道，令阿斯兰条件反射地回头。玛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后，勉强微笑着问，“现在还什么都不能确定，所以不要想太多好吗？”

　　阿斯兰沉默着，翡翠色的眸子里只透出了茫然。

　　一直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是想要守护重要的人的信念。即使曾经与基拉和卡嘉莉严重分歧，他也依然相信他们会有彼此谅解的那一天——他只是想获得力量，来好好守护他们罢了……

　　可是现在呢？一直想要守护的人突然消失了，就像突然溶入了空气，甚至让他难以反应……将来要守护什么？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人的他还能守护什么？

　　人在失去了目标以后，就只剩下了茫然。前方的路似乎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茫茫原野。何处都是路，却又何处都非路。

　　“阿斯兰君。”玛琉微微加重了力道，“虽然这样做可能对你的身体不太好，但是你愿意去那个岛那里看看吗？我想，现在还是先得到一个准确的事实比较好……毕竟，卡嘉莉小姐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她停住了，收回了手。

　　阿斯兰沉默地回视着她。透过玛琉的肩膀，他看到了其他人一样担心的脸。

　　……是的，现在还什么都不能确认……

　　他不相信他就这样失去她了……他不敢相信，也不甘相信！

　　“玛琉小姐，”他站了起来，将颤抖的五指收拢在一起，紧紧地抵着掌心，“能借我一架‘空中霸王’吗？”

　　“当然。”她微微一笑，“请去吧。”

　　“阿斯兰君，请务必在确认之后立刻返航。现在的局势很不稳定。”玛琉温和地道，“而且，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我明白了。”阿斯兰攥紧了手中的控制杠，切断了通讯。米莉打开导航系统，笑着说：“别担心，那位坚强的公主大人不会有事的。”

　　“谢谢。”他短促地点了一下头，又将视线调回前方的出行通道。为了能让空中霸王顺利起飞，大天使号特意潜行到很难被扎夫特军雷达捕捉到的奥布右后方，浮上了水面。

　　“进路CLEAR。空中霸王一号机，请起飞。”

　　“阿斯兰·萨拉，空中霸王一号机，出发！”

　　凭借着米莉给他的方向坐标，阿斯兰很快就找到了最后能捕捉到拂晓信号的小岛。那个岛并不大，也没什么植物，光秃秃的一目了然。阿斯兰驾驶空中霸王在上空盘旋几圈确定无碍后，才降落在岛上。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也没有拂晓。这个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平静。只有两道显示MS曾经在这里停放过的痕迹。他有些疑惑地将四周扫了一遍，心底忽然升起了新一轮的恐惧和不安。

　　他不愿这么相信……可是除了这个，就再没有什么能解释了……

　　阿斯兰缓缓地抬手按下通讯键，声音干涩而迟缓：“大天使号，这里是空中霸王一号。我想，卡嘉莉她是被……劫持了……”

　　卡嘉莉醒过来的时候，后脑仍然有麻痹的痛感。她试着转了转脖子，却只换来扩大的疼痛。

　　“唔……”她轻轻□□了一声，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了？

　　“醒了吗？”身边响起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卡嘉莉勉强转过头，看到一个女人表情忧虑又冷硬的脸。

　　“塔丽亚舰长……密涅瓦？”

　　塔丽亚似乎很无奈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阿斯哈首长。”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她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试图摆脱后颈的僵硬，“是谁……”

　　她停住了，愣愣地看着塔丽亚身后那双鲜红的眸子。

　　想起来了，是真……

　　疑惑和愤怒只是一瞬间的事。卡嘉莉迅速地收好表情，口气强硬地问：“请问，贵舰的驾驶员劫持奥布首长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了塔丽亚和真眼中流露出的惊讶，却仍然摆出一副冷淡的表情。

　　是她自己决定了要用自己的力量守护她的国家，所以她，不能再软弱了。

　　“塔丽亚舰长？”

　　“抱歉，”女人微拧眉心，抱歉地笑笑，“这是上级的命令，我们只是执行而已。”

　　“上级？”卡嘉莉下床站了起来，直视着比自己高出一些的深蓝色眸子，“狄兰达尔议长吗？”

　　“是的。”塔丽亚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议长有话想和您谈谈。”

　　“谈谈？”她挑起了眉毛，几乎是要冷笑了，“我很好奇。议长想让我用什么身份和他谈？如果吉布利鲁的事，找赛兰父子谈不是更好吗？”

　　“奥布的首长不是你吗！”真忍不住插话了，“为什么总是在推卸责任！”

　　“真！”塔丽亚及时制止了他。卡嘉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面前的塔丽亚脸上。

　　“我想，议长还不至于在这么大的问题上认识不清，”卡嘉莉冷笑着道，“奥布首长在婚礼上被劫持至今未归这件事，地球和PLANT的人都应该知道了吧，他为什么还要找我谈？”她看了真一眼，接着说：“不知道议长阁下究竟是真心为了和平要和我和谈呢，还是要阻止我回去夺回政权以免打乱他的计划呢？”

　　虽然卡嘉莉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需要保持冷静，可是自身冲动的性格却不是经过一两次的自我克制就可以轻易改变的。尽管知道在敌方的舰上这样说没有好处，她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

　　真是令人不甘心……为什么议长每次都能找到这么完美的理由？为什么每次都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真面目？那些PLANT的人，现在支持扎夫特的人，还有面前的真，每一个人都是……！

　　如果阿斯兰没有看出来，是不是也不至于被追杀？

　　卡嘉莉真的有些愤怒了，对于那个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的议长。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完美存在的。当认定某一事物是完美的时候，也就喻示着这事物本身已经拥有了无可避免的破绽。

　　议长的话就是因为太过完美了，所以才忍不住令人生疑。虽然乍听起来符合每个期望和平的人的心愿，可是仔细推敲的话，又会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狄兰达尔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即使你发现了某些模糊的不对的地方，也无法确切说出问题究竟在哪儿。

　　真是一只精明又狡猾的狐狸！卡嘉莉愤愤地想着。

　　“对于这次的事件，我个人感到很抱歉。”塔丽亚抿了抿嘴唇，“但是希望您能明白。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好吧。”卡嘉莉收好站姿，有些尴尬地笑笑，“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和冒犯。”

　　塔丽亚微微一笑，“那么，您在舰上期间，将由我来保证您的安全。在议长与您交谈之前，请一直待在这间房间里不要四处走动。形式上，我还是要安排两个士兵在门口把守的。”

　　卡嘉莉耸了耸肩，表示理解。塔丽亚依然是充满歉意地道：“再次感到抱歉，委屈您了。”语毕，她转身走出了房间。真看了卡嘉莉一眼，有些忿忿不平似的，转身跟着走了出去。自动门关上的一瞬间，卡嘉莉看到有两个士兵站到了门的两侧。

　　“真是……这次上舰居然成了囚犯……”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下。

　　现在只有等着那个狐狸议长了……希望奥布不要沦陷才好……

　　卡嘉莉看了眼窗外远方硝烟弥漫的天空，再次叹了口气。

　　“中午11点37分，依照议长的指示，扎夫特军在炮轰击毁了奥布的宇宙港后，暂时撤退，准备发动下一轮的攻击。PLANT议会方面仍然正在努力和奥布政府取得联络，希望说服其交出吉布利鲁，但是奥布政府一方仍坚称，吉布利鲁并不在奥布境内……”

　　午餐时间，密涅瓦号的餐厅里人头济济。真和露娜以及雷坐在一边的角落里，闷声不响地吃着午餐。

　　或许说是吃并不恰当。真反常地沉默着，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着餐盘中的午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露娜看看雷，后者显然不想多开口的样子。眼见这个救兵无望，她只好自己开口：“真，怎么了？不舒服吗？”

　　“啊？”真回过神，愣愣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没什么。”

　　又是这一句……为什么不能告诉她？难道她就这样不堪信赖吗？

　　露娜的自尊心有点受伤，其中还掺杂了其他的一些不安。她努力装出一个温柔的笑脸，再次开口：“到底怎么了？说出来的话或许会比较舒服一些哦，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啊。”

　　“真的没什么。”真明显的心不在焉，懒洋洋地回答，“别问了。”

　　没来由的愠怒突然窜上了她的心头。

　　“不问就不问，随便你了！”露娜霍地站了起来，端着餐盘走到另一桌去，在两个少女身边坐下了。

　　“她怎么了？干吗发火？”突然被吼的真莫名其妙地看着故意笑得很灿烂的露娜，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对面的雷小幅度地耸了耸肩，没有作答。

　　“莫名其妙……”真嘀咕了一声，又回到先前的发呆状态中。

　　卡嘉莉的话，依然在他脑海中回放着。

　　『我想，议长还不至于在这么大的问题上认识不清。奥布首长在婚礼上被劫持至今未归这件事，地球和PLANT的人都应该知道了吧，他为什么还要找我谈？』

　　『不知道议长阁下究竟是真心为了和平要和我和谈呢，还是要阻止我回去夺回政权以免打乱他的计划呢？』

　　夺回政权？打乱计划？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奥布的首长不就是她吗？为什么还要“夺回政权”？

　　难道有什么，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随着这样的想法，一些记忆，开始逐渐复苏。

　　他记得第一次和大天使号相遇的时候，阿斯哈曾在MS里喊过“不要打”。

　　可是奥布军没有听她的命令……仍然采取了攻击……

　　想想也确实古怪……一个国家的元首竟然会在战争期间离开自己的国家，跟着一艘战舰四处捣鬼？就算那个女人再没脑子也不会做出这么没有道理的事吧？

　　“真，我先回房间了。”雷突然站了起来，手中端着已经空了的餐盘，“你也快点吃吧，小心太凉了。”

　　“啊？喔……”真呆呆地应着，目送着雷交还餐盘后离开了餐厅。

　　午餐……

　　不知道那个女人吃过没有？

　　等一下……她怎么样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去关心自己最讨厌的人有没有吃午餐？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等真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餐台前了。

　　“还要点什么吗？”厨房的大叔笑眯眯地问。

　　该死……“呃，那个，我想问一下，阿斯哈代表的午饭已经送过去了吗？”

　　真突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啊，还没有。我正准备让人送过去呢。”

　　“那……给我吧，我帮她带过去。”

　　“真是太感谢了。”大叔赶忙将卡嘉莉的午饭端了出来，“麻烦你了。”

　　“不……用……”真木然地接过餐盘，往走廊走去。

　　他到底在做什么……真觉得自己比刚才的露娜还要莫名其妙，竟然会做出这么难以置信的行为……他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去看一下军医？

　　要不是两手都端着餐盘，他真的会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定一□□温了。

　　“算了，还是拿回去吧……这样太奇怪了……”真嘟囔着，准备转身往回走。这种不合情理的事他才不要做——

　　“飞鸟君，这是阿斯哈代表的午饭吗？”

　　“诶？”真猛然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关押”卡嘉莉的房间门口。刚才和他说话的正是守门的士兵。

　　“太好了，我们还想着怎么还没送来。你快拿进去吧。”一个士兵立刻解开了门锁。

　　“啊？啊，好。”真茫然地应着，就这么走了进去。

　　自动门在他身后缓慢地合上了。真看着那个此刻显得有些纤细的身影，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听到关门声，正靠在窗边发呆的少女回过了头。

　　“真？”

　　他拉回了思绪，定定地看着那琥珀色的眸子。

　　“我有事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