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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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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故事是需要离奇发展滴,人物是需要暧昧不明滴
睡美人孤寂的沉睡了一百年,王子的吻远在天边,而疲惫的人近在眼前。顾蒸蒸觉得脸上被太阳晒得温暖而惬意,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病床边上趴着个人,她想说话却意外的发不出丁点声音,只得用力去推了推。
曹阳惊觉的直起背,三五秒后又把腰弯了过来像是迫不及待,握住蒸蒸纤细冰凉的手抑制不住的流出泪。恍惚中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偏过头去抬起小臂擦了擦,侧过脸咧嘴就笑了:“你可算是醒了。”
蒸蒸先也是咧嘴笑,而后死死的皱眉头,她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一句也问不出口。一场天灾,一出人祸,昏迷了七天六夜,死里逃生之后她变成了哑巴。
从此以后,人人当她残障人士对待,看她的眼神掩盖不住排山倒海的同情。来探病的人都真心的安慰说:“被海水冲到岸边上已经是奇迹了,只要能活着回来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顾蒸蒸茫然点头。她的表达范围已经仅止于点头和摇头。
饿不饿?点头。
困不困?摇头。
今天感觉好不好?摇头。脑袋还是疼?摇头。那是背疼吗?点头。
仿佛世界都变得简单起来,只剩下点头或摇头。可她心里难受,莫大的惶恐与逼仄的焦虑日复日的压迫着她幼小的坚强,致使在某一刻信仰终于崩塌,绝望感在体内随着血液奔走,一点点吞噬了她天生的乐观,执信的美好。
她歇斯底里的把所见之处能破坏的都摔碎了。养鱼缸、陶瓷杯、体温计、遥控器……她只想大吼大叫,而屋内始终只有了无生气的稀里哗啦的声音。
童年的朋友握着她的手,眼泪一片一片的流。“蒸蒸,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们讲童话故事吗?你最喜欢讲海的女儿,每次边讲都要边哭呢。”小伙伴终于泣不成声,“你还说,美人鱼……美人鱼也是……后来啊……”
蒸蒸点头又摇头。每次讲都要哭,却还是想讲,自认为再讲一次就能讲出不一样的结局,在那个不一样的结局里,她安排哑巴美人鱼把真相和爱意都写信告诉王子,后来王子和美人鱼相亲相爱,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外婆说:“我们的蒸蒸啊就是一条美人鱼,因为爱上了王子心甘情愿的变成了哑巴,将来等你和王子相爱了,巫婆的咒语就能解除,到时候蒸蒸就又能说话了。乖宝,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抱着外婆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决堤的悲伤全数换做无声的泪滴。那之后,过了一段敏感焦躁草木皆兵的日子。再然后,就释然了。因为变成了哑巴不得不休学,这样一来就不必回到城市里去,可以继续吹海风阵阵,听海浪涌涌,出了那么大的事没有留下丝毫的阴影,反而更加依赖大海。然则说释然也不尽然,在事故发生了九十一天之后,当她又一次见到了秦岸时才知道自己心里有些东西从没放下过。那个人削瘦了许多,越发显得高挺,可双眸依然旷达而宁静,蕴着一片沉敛的海,一片风平浪静的汪洋。
他问:“你都已经恢复了吗?”
蒸蒸点了点头。
他又问:“哪里留下伤疤了吗?”
蒸蒸摇了摇头。三个月的时间,让她变得稳健成熟,其实仅是因为不能说话,表象上显得比较有城府了些。而她的心里早气得要爆发,非常的想揪住他的脖领质问:你都跑哪去了?!我辛辛苦苦帮你捡石头被浪卷走,差点没了命,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好吧,石头最后也是不见了,不必谢谢我。但是,早一点冒出来说一句关心的话,这个总可以有吧。还有,还有……她委屈得想要跳脚,想要打人,想要冲过去咬他一口。
倒是秦岸先走到她的面前,试着问:“可不可以让我搭你的船再去一趟岛上?”
顾蒸蒸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我想去取些岩石标本,你知道上次的那些都……”
话没有说完,他也不敢继续讲下去,因为顾蒸蒸抓住他的胳膊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无比专注狠绝,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么一件事情了,好像跟那块肉有深仇大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咬下来,才得舒坦。秦岸死死的闭着嘴巴,面部肌肉逐渐僵硬。
终于咬出了高^潮,幼兽顾蒸蒸在血腥味的刺激下罢了休。他的小臂上留下了一圈伤口,口水和血水打成一片,看起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蒸蒸抬头望向秦岸,心里有些不踏实,眼神便不能理直气壮。
他皱眉,认真的讲:“很疼。”
蒸蒸盯住他目不转睛。
他说:“你上次缝针的时候也没咬这么狠啊。”
她依然牢牢盯着他,瞬也不瞬。
秦岸叹息了一声,又问:“这下解气了不?”
蒸蒸勉强点了点头,眼珠子稍稍错了一下位便扯得鼻子有些酸涩,声带出了问题以后,仿佛泪腺就异乎寻常的发达了起来。
“那么能载我去岛上了吗?”
真是个不会跑题的好同志。顾蒸蒸翻了翻白眼,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冲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他招招手,示意:怎么不跟上来呢?
秦岸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还在流着血的牙印,也是疼得吸了一口气:“这船票可真是贵啊。”
蒸蒸在心里又高兴又心疼。到船上后,左顾右盼翻翻拣拣,最后低下头目光停留在身上那件外婆的粗布裙子上。学着武侠片里的经典模式用牙齿把白裙子撕下一条宽边,举到他的面前。
“这是做什么?”秦岸不解的问。
二话不说的顾蒸蒸根本也是说不出话来,抓住他的胳膊就开始捆。
秦岸哭笑不得:“蒸蒸,伤口还没消毒呢。”
简直不识好歹,口水最卫生了,消个鬼毒。顾蒸蒸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撅起嘴巴松开手,说不清是因为心虚的歉意还是积攒的委屈,别扭得莫名其妙。颠颠走到船尾去,双脚撒在船舷外。很小一艘船,轻微的波浪都能引起大幅度的摇晃,她这样一动作,几乎是要翻将过去。
秦岸扶住失去掌控的方向盘:“你过来,那样太危险了。”
顾蒸蒸不肯回头。
他又不动声色的威胁说:“天冷了,水很寒的,万一掉进去当心抽筋。”
顾蒸蒸坐得更偏了,几乎半个身子沉在水中。凉,凉得整个神经中枢都作起祟,牵扯得肩膀和后背隐隐作痛。
隔了半晌,秦岸再度开口:“你看,我流了那么多的血,确实需要包扎一下,我一只手还要扶舵盘,你肯不肯来帮个忙?”
多么理想的台阶。为何要摇头说不呢?她走过去,指手划脚着:你臂弯这里怎么有一道这么深的疤,上次咬你的时候没看到啊?
秦岸听不懂她的咿咿呀呀。拍拍她的后脑勺,语重心长:“再不要冲动的犯傻了,标本没了还可以再取,人没了要怎么办呢,以后不要顶风作案了,知道吗?”
什么叫顶风作案?顾蒸蒸瞥白他。
秦岸说:“哦,也不许总翻白眼,这个毛病得改一改。”
接下来的一周,顾蒸蒸每天都给秦岸当船夫,载着他到岛上去,看他把各种纹路各种颜色的岩石都撬下来几片装袋。她坐在一旁帮他贴标签。有时候举着石头在他背后张牙舞爪的演默剧,他权当不知道,却总能在她玩得最最兴头的时刻回过头,蒸蒸次次被吓得定格在那里,霎时满脸的英勇就义。
秦岸眨眨眼,不动声色的问:“在玩什么?一二三,木头人?”
七天之后,该做的收尾工作都做完了,秦岸把最后一块需要采集的标本封装好,吸气耸肩:“终于完成了任务。”
蒸蒸歪歪头,眼中充满疑惑。
“对,我明天就该走了。”他答。
从哪来回哪去是不是。蒸蒸低下头,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些天真是很谢谢你,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他补充道,“不去远了。我住的招待所旁边就有饭馆,我很喜欢那家,你喜欢不?”
顾蒸蒸摇头,在他的大掌心里写:不吃海鲜。
他问:“那,你想吃什么?”她的长发被阵阵轻风吹得摇曳不定,偶尔拂过他的面颊,轻柔细微得像是个不得触碰的美丽泡沫,哪怕是动一动心思都会即刻消失不见。
她咬着嘴唇仔仔细细的想,终于想好了,低头写:欠着吧。
秦岸拍拍她的后脑勺,摇头轻笑,声音温暖又温柔:“要欠到什么时候呢?下次见你可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蒸蒸背过身就颠颠跑去开船了,她觉得特别烦躁,泪腺怎么能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消停一会好不好,给我最后再留点面子好不好。她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泪水铁了心的要往下掉,一颗两颗,背后是秦岸走来的脚步声,一步两步。真真催得人心早日荒老,恐怕隔日要生出华发,蒸蒸僵直着脊背,一边开船,一边流泪。秦岸刚想开口问,你这又是怎么了,她忽然想到了出路,一头栽进了水里,眼泪融进海里无影无踪。
乍然发生的意外,令秦岸的一颗心来不及突突,本能一般冲下去捞人。她这一个猛子扎得特别深,十月底傍晚的海水又凉又昏暗。他不顾一切的寻找,拼命的向她靠近,可总也抓不到。终于在她冷得失去知觉前揪住了她的脚,再也不肯撒手,拽到身边,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前抱出了水面。世界从咕嘟咕嘟的状态,变回了醒明清晰的模样。秦岸揉搓她冰凉煞白的脸蛋,焦急的问:“还好吗?冷不冷。”
“冷,好冷。”顾蒸蒸终于有理由哭出来,哭出声音来,哭着哭着自己怔愣住了,简直不可思议。她的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海波荡漾的色彩,不由哽咽着问:“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我能。”秦岸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想要自己快些镇定下来,只有把她死死的抱在怀里,“蒸蒸,你能说话了。”
“秦岸。”
“嗯,我听得见。”
“秦岸,秦岸。”
“我在。”
湿淋淋的回到家后又大哭了一场,边哭边笑,蒸蒸问外婆:“之前您说过什么来着?”
“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说我们的蒸蒸是一条美人鱼。说你啊因为爱上了王子心甘情愿的变成了哑巴,将来等你和王子相爱了,巫婆的咒语就能解除,到时候蒸蒸就又能说话了。就像现在这样。”
对,王子和美人鱼相爱了,巫婆的咒语解除,美人鱼又能唱歌又能说话了。被妈妈接回家去的前一天,她一个人跑到岛上看日落。那里始终安然惬意,闭上眼只有水浪和海鸟响应和的声音,睁开眼满满都是被彩霞映衬的天与被天色映衬的海洋。
“把我的歌声带走好不喂,只求让我的父兄顺风水,
把我的祝福带走好不喂,只求让我的父兄载满回,
把我的跪拜带走好不喂,只求让我的父兄平安归。”
她躺在小船上,静静的想:秦岸的胸怀和看起来一样,宽大而有力,他的心脏也是扑通扑通的跳,不是哗啦哗啦,也不是咕咚咕咚。就是在他的怀里,找回了自己丢失的声音。可是他真的爱上我了么?另外啊,下次再见他将会是猴年马月呢?
蒸蒸坐起身,冲着大海放声高喊:“喂,秦岸,你还欠我一顿饭,你可不要忘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