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的事》许云书

11、猪肺汤

　　11.
　　陈憬渊说不清什么时候心底藏了这把火，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早就把那一颗心烧成了纪淼的模样。

　　十几岁的人，在发现这份喜欢的时候，最先学会的反而是克制。

　　克制那份一见到对方就想跳到她面前打招呼的心情。
　　......
　　克制自己一天早中晚三回点进对方的空间、个人资料界面。

　　还为此充了个黄钻会员。

　　每次删除自己的访问记录时候，心里又有些不舍。
　　想让对方知道，又不想。

　　他总担心着一切动作会惊扰那个总小心翼翼的女孩，所以连带着自己靠近的动作都习惯性变得轻手轻脚。

　　陈憬渊比高三生还要期盼着这场考试结束。
　　就等着这个暑假，细水长流般一步步靠近喜欢的女生。

　　还刚踏出第一步，刚挨着个边，就看到了发给自己的下场红牌。

　　不过......
　　还有路给他徐徐图之。

　　陈憬渊垂着眼，往锅里放了几块冰糖，慢悠悠地搅着锅以防糊底：“你课上完了？又用什么借口偷溜出来的？”

　　陈憬仪还沉浸在刚刚的猜想里，满脑子想的是，如果自己弟弟真干了不道德的事而被打了，她到底该不该出手，应该帮哪边？
　　虽然是自己亲弟弟......
　　但这破坏别人感情确实该打。

　　“你放心，我先努力保密，如果东窗事发了，一定会第一个帮你打120的。”陈憬仪咬咬牙，坚定地宽慰陈憬渊。

　　陈憬渊扭头看了眼她这一幅勉强的神情，冷笑了声：“按你这个架势，你不大义灭亲给我倒油，我就谢天谢地了。”

　　再说了，万一他这是为民除害，救人于水火中呢？

　　陈憬渊深知自己姐姐的脑部大戏，无奈地朝她摆摆手：“圆锥曲线弄明白了？补你的数学去，别的不用你掺和。”

　　“我还不是给你送情报才来的吗？一会儿学姐男朋友接她出去约会呢！”陈憬仪撇撇嘴，似是已经看到了自家弟弟无疾而终的暗恋结局。

　　房间里头，纪淼还纳闷这学妹上个厕所怎么跑了这么久，趁这会儿功夫，她又从习题册里翻了几道题出来，准备等会儿给她加个时。

　　陈憬仪刚从弟弟那吃瘪回来，正郁闷自己的一番好心无处可使，迎面又对上了恼人的数学题加量，更是悲从心来，恨不得身穿陈憬渊，替他出了手，然后让人饶过她的数学补习。

　　“都是这两天讲过例题的变形，相信你，一定不在话下！”

　　“你看，现在思路多清晰呀，说明你本来就聪明，就是之前没好好听课而已。”

　　纪淼瞧出人一回来就哭丧个脸，赶忙又哄了几句。陈憬仪这才捧着草稿纸喜笑颜开，都不用她催，低头又兴致勃勃地往下写了。

　　纪淼看着陈憬仪写对一道题就恨不得把辫子翘天上的状态，忍不住想偷笑。
　　心想着，不愧是姐弟，这需要人哄才学的性子一样一样的。

　　“姐姐，这么多够了嘛？”陈憬渊端着汤放在纪淼面前，“讲了一上午了，口干了吧？这汤清热生津，正合适呢，姐姐多喝点。”

　　纪淼捧着一碗都快溢出来的猪肺汤，迎着他那双专注的眼睛，那句“太多了”实在说不出口，只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第一口下去，干燥的喉管瞬间被熨帖得润滑。

　　她也第一次知道，橄榄和猪肺还能一块儿煮汤。

　　纪淼朝陈憬渊比了个大拇指：“真的好喝！”

　　收到满意的回答，陈憬渊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一边用公筷又给她夹了几筷子排骨：“下次再给姐姐煲别的。”

　　一旁他真正的姐姐，咬着筷子，看了又看自己手边的空碗，在心底叹了口气，默默自给自足装了一大碗汤。

　　纪淼笑着应下，只当客气玩笑话。
　　吃一次还说得过去，每回补课还连吃带拿就有点太不讲规矩了。

　　不料，陈憬渊已经在认真思索明日食谱，还回厨房拿出了自己的菜谱笔记本呢，翻着本子问她：“姐姐喜欢排骨汤还是鸡汤？”

　　那本菜谱本做得跟手账似的，不仅有原料和每一步步骤，还贴了张成品图，看着不像是从网上打印的，而是真自己做完后拍照记录下来的。
　　拿出去做哪家“bistro”料理的菜单都不违和。

　　只是这字吧，实在不太如其人，简直是往和本人的反方向跑。
　　还不如纪阔的小学生字清晰。
　　这凌乱的笔画看得纪淼忍不住想皱眉头，揪着人买十本练字帖。

　　陈憬渊兴致勃勃地给纪淼从第一页开始翻，翻到一半时才有些迟来的羞耻感。

　　当时记菜谱时候，经常时先从网上摘抄下来后，自己做的时候再调整调整，在厨房里记得匆忙，字就没那么规整。
　　他看自己的字是看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看到纪淼微蹙的眉头，才觉得自己的字真有几分拿不出手。

　　陈憬渊翻着翻着手的动作就快起来，中间连着好几页一起翻过去，恨不得立马翻到最后一页，赶紧把这丢人的字迹掩藏起来。
　　鼻尖都急出了汗。

　　以前怎么不把自己的狗爬字练练呢？
　　陈憬渊越翻越觉得沮丧，好似又落在了她八百公里外。

　　纪淼瞧见学弟发红的脸颊，原先的几分教导意都变成了笑意。
　　果然还像小孩儿。
　　这人还知道自己字不好看，居然在不好意思呢。

　　“好啦，哪有天天来蹭饭的道理，你做饭也累呀，明天我就要回家吃了。”纪淼笑着合上了菜谱递还给陈憬渊。

　　陈憬渊还以为她会念几句练字，原本的不好意思转眼又变成了失落。
　　心里的小人儿立马趴了下来，想打着滚抱怨。
　　怎么不在意我啊！

　　这餐饭里，陈憬仪是唯一一个吃得舒坦的。
　　她本来就不挑食，吃什么都觉得喷香，尤其陈憬渊难得下厨，她之前想吃还得割让零花钱，这次简直吃了个爽快。

　　加上，还有八卦看。
　　陈憬仪时不时左瞧瞧右看看，边扒着饭边乐滋滋地观察着陈憬渊变来变去的情绪。

　　难得看他吃瘪，简直爽快死了！

　　在不熟的人面前，纪淼总是不会说拒绝。
　　她胃口小，向来吃不了多少，今天因是在学弟学妹家，顶着陈憬渊期待的眼神，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吃不下了，更不好拒绝陈憬渊的夹菜。
　　加上别人请吃饭，剩菜也很不礼貌。

　　等到这餐饭结束，纪淼感觉食物都堵到了自己嗓子眼，连胃都撑得有些难受。
　　只是面上还带着笑，一直到告别出门后，她才急急去门口药店买了盒健胃消食片。

　　纪淼看了眼店里的时钟，距离季平康和她相约的时间相差无几，她索性给季平康发了消息，让他来这门口接她。

　　刚发完，她才看见微信里林愿的消息，先前她俩聊了会，纪淼和她说在陈憬仪家吃饭之后就没聊了。

　　愿愿：今中午菜好吃吗？
　　愿愿：真没想到，这学弟居然还会做饭。看着倒像个五谷不分的，果然人不能只看表面啊。

　　一桌大餐的照片纪淼倒是没拍，只能给她简单描述描述，还好纪淼作文写得不赖，逗得林愿给她甩了好几个流口水的表情包。

　　愿愿：我们跟他打了这么久游戏还出来聚餐好几回了，都没听他说过会做饭，还是你有口福啊。

　　想到这，纪淼又想起那本字迹难辨的菜谱，心想着这卷面得扣多少分啊？
　　150的卷子，卷面就得扣去一半了吧。

　　“姐姐，你怎么在药店门口呀，在等车回家吗？”

　　果真不能背后念叨人，刚想完，这人就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本就在神游的纪淼更是被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她肚子沉，真得蹦一蹦。

　　纪淼下意识把药盒往身后藏了藏：“嗯呢，等朋友来接。”
　　才刚进入名义上的恋爱关系，却没真实感受到恋爱状态，她对于介绍男友这件事还有几分羞怯。

　　刚费翟给他发消息约他出来上网，陈憬渊顺带来门口扔个垃圾，刚出小区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背影，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了她手上的药盒和身旁的药店。
　　他连垃圾都忘记扔了，急得直接拎着垃圾袋冲到了纪淼身后。

　　可到了人面前，陈憬渊又止了步伐，看到纪淼收回手的动作，犹疑自己问出口会太过界。
　　他只好笑着问了句别的：“朋友刚叫我出来玩呢，没想到正好遇上了。”

　　纪淼觉得二人还没熟悉到方便去问对方的行程，也就没再问，只笑着说了句：“这天能被叫出门，也是真朋友了。”

　　刚说完，她手机铃声就响起了，街边也驶来了辆打着双闪的车。

　　陈憬渊脸上原先的笑意在看到车牌的那一刻就已经淡下去了，难得在纪淼眼前露了几秒冷脸。
　　怎么又是他？

　　不过纪淼也没留意，她急忙忙按下接听键，边朝陈憬渊挥挥手无声地说了句“我先走啦”，边对着电话里应道：“嗯嗯，我看到你的车啦，就来。”

　　陈憬渊再一次站在车外，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主副驾驶座上的二人。
　　只是这一次，他站得更近了些。
　　也看得更清楚了些。

　　副驾驶的安全带有些卡顿，季平康弯过身来替纪淼扣上。
　　二人的姿势，更像是在车里接了个吻。

　　陈憬渊咬紧了后牙才憋住心里的那把火。

　　车没开走，二人似是在车里又聊了什么，陈憬渊注意到季平康偏过身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眼神看不太清，但表情姿态他看得分外清晰。

　　好似漠不关心看向局外人的表情。

　　季平康转头对纪淼说了句什么，逗得二人一起笑了会，他才将车驶离路边。

　　草。
　　陈憬渊讨厌站在车外。
　　更讨厌他和她的亲密无间。

　　最讨厌的是自己没有资格。

　　憋着这股火，陈憬渊提着垃圾袋用力地往垃圾场里抛。
　　听见那撞击声后，他还想再往里扔几个易拉罐。
　　但起码理智回来了一半。

　　陈憬渊扭头又倒回药店，向店员问道：“方便问下刚刚我姐姐来买了什么药？”

　　店员听他说是姐姐，加上药品也大众，还笑着逗他：“健胃消食片啊，刚刚吃什么好的了，吃撑成这样？你姐姐差点连健胃消食片都吃不下了。”

　　“谢谢啊。”陈憬渊心里更堵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烟盒。
　　这段时间他的烟瘾跟燎原之火一样，烧得他心痒痒，好不容易决定戒几天，又被人勾得来回蹿。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纪淼要这样对她自己。
　　又没人会怪罪她，吃不下了怎么不说呢。

　　陈憬渊越想越觉得心疼，一路上尽琢磨话语去了，一直走到网吧门口，才在心底斟酌好字句来给纪淼发消息。

　　载舟覆憬：姐姐，下回吃不下了直接和我说嘛，给你们做饭是想让姐姐开心，不想让姐姐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