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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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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山华在昌元的宅子不下四五处,招待廖浚洋和叶宛丘的是城郊外的别院,四月正是初春的好时候,从昌元出来一路柳絮飞舞沿途草色新翠,到了赵宅别院外更是见到芳草如茵桃杏盛开。一到门口下人通报进去,赵山华立刻携太太出来迎接。廖浚洋笑道:“赵会长好会享福,挑的这么一个好地方。”赵山华满脸堆笑,道:“我这里不过是暴发户造的丑宅子,人家都说墙新树小画不古,就是我这种人住的地方了。”廖浚洋道:“赵会长过谦了。”另一面赵太太也已经挽着叶宛丘嘘寒问暖。
赵宅别院是西式两层楼,进去一个极大的客厅,已经有男男女女数人在那里喝茶说话,见了廖浚洋都站起身来。赵山华指点着一一介绍过去,都是由他任会长的昌元经济委员会会员,亦都是昌元城里颇有名望家财的士绅。几个人都携了太太或者姨太太过来,女眷们也纷纷上去同叶宛丘相见。众人坐定,赵山华又让换过一次茶才开始寒暄说话,渐渐话题便说到时下换选与这一次廖浚洋上西北高原的事情。
赵山华赞叹了几句西北高原之异景后道:“听说总长这次去,和缅族订下协议,解了北方的后患,可算是大功一件。”
廖浚洋道:“这件事情,却还不是我一力可以促成的,协议虽然定下,可是缅族素来是游牧民族,一应军火军饷都需要我们代为筹措,也是棘手的事情。军火虽然是我家本行,可是军饷上还得有赖于行政署。”说着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头去喝茶。
赵山华道:“有总长在,又关乎于边陲安危,这件事情估计也应该不很难办才是。”
廖浚洋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行政署那里积弊已久,很多事情不见得有你我想象的简单。”
赵山华听了笑道:“这政治上的事情,我们不好多嘴,不过这关系到国家安危存亡,行政署如此,未免要叫人齿寒。”
廖浚洋点头道:“财政部的批文回复四骈六骊的倒是文采好,可是于实际无补,文部长也是老矣……”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赵山华微笑颔首,道:“不过财政是一国大事,文部长谨慎小心,向来也是不肯错一步的,也怨不得他。总长只好多费些时间了。”他与财政部部长文殊明向来是对头,此时却话锋一转替他说话,廖浚洋不由望他一眼,也点头道:“赵会长说得不错,虽然事务紧急,可是也只好这样了。”
另外一边赵太太早同着几个太太姨太太开了两局牌,几个女人软声娇语的已经打了几圈下来,叶宛丘素来不习此道,虽然牌桌上几位太太合心齐力的送她牌吃,算下来还是输了不少。她见廖浚洋这边谈话稍歇,便笑道:“你过来替我看看,每次都输,怪没面子的。”廖浚洋放下手里茶盅走过去,下人立刻搬了把椅子过来,他坐在叶宛丘后面,伸手揽着她一面替她摸牌看牌,叶宛丘又不时回头跟他轻声说笑,上首坐着的赵太太看他们那种耳鬓厮磨的亲热样子不由笑道:“这可不公平,你们两个打我们单个的。”右手边坐着的另一位太太也笑:“不过也难说,人家心思不在牌上,我们倒该赶紧趁机大杀一把。”叶宛丘笑道:“我实在是打不来牌,不能算在里面。”赵山华此时也站到赵太太身后,道:“既然这样,不如饭后我们玩沙蟹,西洋牌的玩法,十分有意思,况且学起来极快。”
赵宅的别院占地广阔,饭厅也是十分宽敞,最妙的是对着院子的一整面墙都镂空了镶着专门从国外运来的大幅水晶玻璃,对着窗外如画春色,桌上精心烹制的佳肴倒不那么诱人了。“到底是赵会长会享福。”数人一进了饭厅都纷纷啧叹不已。
“春光竞发,万物相竞,这人世也和万物自然是一样的,每到春天,总叫人欲把旧貌换新颜。”廖浚洋坐下来也感叹道。
“总长还是英雄年少的时候,我们这种人,就只好羡而望之了。”赵山华也一笑。
“赵会长年富力强,何必做这样的感叹,何况我一向听说赵会长有意为国家出力,不是那种隐士派的。”
“那不过是随口胡诌的,不好当真,这些国家大事,哪里是我辈可以置喙的。”赵山华道,“我只要做好安分守己的生意人就是了。”赵山华平时总是不满文部长所为,又处处觉得自己能力更胜一筹,今天却频频发此等话语,连旁边相陪的人也颇为讶异。
“不过如今这样的时代,赵会长还做如是想未免迂腐了,财政是一国大事,又与商界息息相关。赵会长这样的人才若不肯为国家做事,一是国家的损失,不能得好的人才,二也是商界的损失,不能与政府相沟通,导致政策不能符合贯达。”廖浚洋微笑道。
赵山华往廖浚洋看了一眼,停了一下,却不再接口下去,只是吩咐立刻开席。
廖浚洋皱一皱眉,也就不再说下去。
饭后众人回到客厅,下人早预备好大圆桌和一副西洋扑克牌放在客厅中央,赵山华向来精于此道,当下把牌的规则一讲,这沙蟹的打法并不甚复杂,最讲究的其实是揣摩对手的心理。叶宛丘和几位太太几轮下来,互有输赢,她看着下人洗牌发牌,笑道:“我听说这个牌戏在国外,打到最后,大的输赢竟然可以有几十万上百万,十分刺激紧张。又不比我们的打牌,一定要看牌的好坏和大小,若是心理上不够坚强,再好的牌也要输掉,象我们这样的小数目,实在不算什么。”赵山华站在赵太太身后笑道:“正是这样,这沙蟹跟牌跟到最后,下的筹码就十分可观了,尤其最后一搏,全然是在赌心理。”叶宛丘回头对廖浚洋道:“我从来没有看你打过这个牌,不如你和赵会长打一局,一定很精彩。”
廖浚洋一笑,道:“赵会长是牌场高手,我比不过的。”赵山华道:“总长胸怀天下,运筹千里,应该比我高明才是。”赵太太在一旁也笑:“你们两个就玩一局,我们几个女人家,总是这上面及不上你们的,让我们也开开眼才对。”赵山华是赌场老手,早就技痒,当下对廖浚洋道:“只要总长愿意,我就奉陪。”叶宛丘随口道:“景风,你和赵会长,难道还和我们一样赌这样的小钱,不如下个大注才有意思。”
廖浚洋望住赵山华道:“本来今天来拜访赵会长,就是有事相商,赵会长也知道缅族那一年的军饷尚无着落,若是经由财政部,必然赶不及开春和E国的抗衡,我素闻昌元经济协会诸位都是热心国事的人,所以想请赵会长出面先暂借半年的军饷。现在不妨就拿这件事情下注。如果我赢了,就请赵会长答应我这个要求,如果赵会长赢了,那我也可以答应赵会长一个请求。”客厅里的人,全然没有想到他说出这个要求来,不由都一愣,赵山华双目灼灼盯着廖浚洋,沉吟不语。叶宛丘首先一笑,轻声道:“倒是我的不好,扯出这样的建议来,也太为难赵会长了。”赵山华想了一会,道:“总长这个建议倒真是一个大注,不过既然总长敢下这个注,我也不得不敬陪,就这么定了,洗牌。”
他们两个以军政要事下注,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众人都站到桌边来观战。赵宅的下人发下牌去,廖浚洋手上明牌是J,赵山华手上的明牌是9,两个人神色平静,都吩咐再跟。下人又发了一轮牌,叶宛丘坐在廖浚洋身边观牌,等他翻起第三张牌后神色不由一喜,赵山华何等精明,虽然廖浚洋不动声色,叶宛丘却是新手,见她这样神情,便约莫估计到那张牌必定还是J。他手上虽然也有一对9加一张花色牌,但是牌面却比J要小,他思虑片刻便吩咐再跟。这已经是发第四张牌,桌边众人只见他们两个人神情都平淡无波,眼神却都在仔细捕捉对方神色的细微变化,这一注价值千万,更牵涉到军政局势,众人暗自都寻思料必无人肯提前认输,一定是要发满五张牌比拼结果,可是此刻亦不由紧张起来,屏息静声的瞧着两人。
廖浚洋翻起第四张牌,眉毛微微一挑,旋即便回复平静,只见对面赵山华也拿起第四张牌,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此时客厅里大家都悄无声息,只听见这笃笃的叩桌声。“赵会长还要不要跟?”廖浚洋把牌一合,倒扣在桌上。赵山华看着手里的牌许久,突然将牌往桌子中央一丢,笑道:“我认输,手上牌不及人,总长的要求我答应了,半个月内替总长筹集到军饷,如何?”廖浚洋也将牌推到桌子中央,笑道:“多谢赵会长承让,会长肯为国出力,这份好处我自当铭记于心。”
从赵宅别院出来,已经是傍晚,路边柳条细细微风轻拂,叶宛丘望了窗外一会,回头见廖浚洋闭着眼养神,便轻轻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笑道:“今天这一仗也算打下来了,总算可以轻松几天。”廖浚洋“嗯”了一声,道:“今天也要谢你才对。”叶宛丘道:“谢我?我今天这几句话说与不说并没有什么差别。何况我说的时候,可是紧张得手里都是汗,赵山华这样的老狐狸,什么看不出来呢。”廖浚洋摇摇头,“有些话,还是得你说,赵山华就算知道我是迫他和我赌,也不能很驳你的面子。”叶宛丘转一下眼睛,道:“不知道赵山华手里最后是什么牌,看他今天早上和中午那个样子,倒是没想到居然会认了输。”廖浚洋笑了起来,“他手里什么牌并不重要,他是老赌家,下人洗牌也是多少练过的,他手里的牌不会差。只不过最后他下了决心把宝押在我和军部的身上,赌这次换选我会赢罢了。”
叶宛丘想了一会,道:“他也只有这样赌,总之行政署那里现在暂且也看不出会提拔他,文殊明坐在财政部部长的位置上,政府里便不会有他的份,他就算押行政署赢,也未必有人记他的情,是不是?”廖浚洋点了点头,“就算他要置身事外,他手里这样大产业,因为不能攀上行政署的关系,很多好处都轮不到他,他也未必甘心。我今天中午几乎是许了他财政部的位置,他想明白过来,当然就愿意认输了。这千万军饷其实不过是问他借的,若半年后换选胜利,他坐了财政部的位置,自然要拨这个款子给军部,又回到他手里。他既卖我面子又叫我欠他的情,何乐不为呢。就算万一……”廖浚洋停一下,“就算万一失利,军部总是我的掌控,军需品上批给他多些,时间稍久,也就可以弥补得回来了。”
叶宛丘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道:“那好,既然这样谢我也是应当的,你打算拿什么来谢?”廖浚洋见她眉眼含笑,双唇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光泽,扭头过去轻啄了一下,笑道:“拿我自己做谢仪成不成?就怕你不收。”叶宛丘双手一推,嗔道:“你自己知道就好,快快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