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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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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通公司在平南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百货公司,每日里四层店面都是满满的人头,底楼的金笔柜台最近新招收了一批才中学毕业的女学生做售卖小姐,开了平南城的首创先例,这几天更加是被挤的水泄不通,许多人来买上一支金笔,只是为了一睹年轻售卖小姐的芳容攀谈上一两句话,连平南城里的知名文人都纷纷来买笔捧场。金笔的销量连着几天都攀升了一倍有余,大通公司的经理都没有想到效果这样好,越加的督促那些女孩子卖力工作。
金笔柜台本来两个售卖当班,这几天又都加了两个来应付如潮的客流,饶是如此,四人还是忙得不停手。尤其是叶宛丘那里,许多客人都是慕她名声而来,专门要从她手上买一只笔。大通公司召的售卖小姐都是妙龄少女,叶宛丘更加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现在只薄施粉黛,已经是貌压群芳,报纸上当初报道大通公司这一批的售卖小姐时尤其夸赞她美丽端庄,称之为平南第一的美女,还专门配发了照片。这固然引得人潮不断,不过也招来许多登徒子,专门来一睹美人芳容,流连在柜台前面不肯离去。
“宛丘,有人找你。”同一层楼面的张小姐自人群里挤到柜台边,指一指公司大门口道。
叶宛丘正给客人开票,扬头望了一下道:“我马上就去,谢谢你。”她开了票又交代同班的姐妹替她照应,忙忙的自柜台后面走另外一条通道出公司去,却听见柜台前面一阵哄叫,几个年轻的男子在那里道:“我们是来找叶小姐买笔的,她怎么走了。”同班的黄小姐早见惯了,微笑道:“一会叶小姐就会回来,您要买什么笔,我也可以来介绍。”那几个男子嘻笑道:“那我们等叶小姐回来再买。”她无奈的叹一口气,如果不是大通公司给的工资比别处高上许多,这几天经理又允诺她更加多的工钱叫她每天来当班,她并不愿意来干这份抛头露面的工作,可是家里需要钱,她没有办法。
叶宛丘绕到公司大门口,邻居丁伯仍旧愣愣的瞧着那门,她上去招呼了一声道:“丁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自幼就父母双亡,被舅舅抚养长大,现下舅舅久病卧床,舅母又是目不识丁的旧式妇女,唯一的表弟还在学校念书,她倒成了家里的主心骨,但凡什么状况都是她在做决定。如今她出来工作,只好托付左右的老邻居们,有了什么事情替她照看一二。
丁伯听见招呼才转身过来,说了一句:“宛丘,这里好热闹。”又道:“你家里现在来了几个人,说是你表弟学校里的老师,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你舅母央我来找你,叫你快点回家去。”
叶宛丘听了一下子张惶起来,她知道弟弟梁民达年少轻狂,做事很不小心,可是学校里派老师到家里却从来没有过,他是舅父母唯一的孩子,若出了什么事情真真是不堪设想。她忙道:“丁伯,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和经理请假,麻烦你先回去,叫我舅母不要担心,我立刻就回来的。”
送走丁伯,叶宛丘急忙跑到四楼寻到经理,急急道:“宋经理,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我要请假立刻回去。”宋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听了这话立刻道:“不行!”叶宛丘见他当场回绝,更加的着急,道:“宋经理,我这几天天天来当班,今天只是要提前半天走,麻烦你通融一下,今天的工资我可以不要,我必须要赶回家去。”宋经理皱眉道:“宛丘,不是我为难你,可是再过两个小时汪市长要陪同廖将军来百货公司视察,一楼这里现在名声在外,你必须留下来,绝对不可以走,今天我可以给你加倍的工资。”叶宛丘急得无法可想,道:“经理,我不是要工资,我必须回家去。”正好桌上电话铃响,宋经理接起电话向她摇一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她不肯放弃,仍旧等在旁边。宋经理接着电话只不停的说是是,片刻他挂了电话对叶宛丘道:“算你运气好,汪市长和廖将军今天不来了,你和同班交接一下再回去。”
叶宛丘道了谢,赶忙下楼去交接,那起等在柜台前的登徒子们又轰然起来,她亦顾不上,换下公司制服拿了外套就往外面赶。她雇了一辆人力车回去,车夫已经跑得脚下生风,她还是觉得慢。到了门口她匆匆付了钱便往家里面走,他们租的是一幢三层楼的第三层,虽然说是一层,也只有两间房间,一间做了客厅兼给表弟回家时住,一间给她舅父母住,顶楼天台上搭了一间小小的铁皮屋子,虽然是冬冷夏热,她也算有个独立的栖身之地。三层楼的楼梯又窄又黑,旁边还堆了邻居不少的杂物,她是走惯了,踮着脚尖一路跑到三楼。
那间客厅其实也很紧窄,现在多来了几个人就挤得不行,因此门都大开着,叶宛丘才走到门口就看见房里面陌生的三个人坐着,舅母梁太太陪坐在一边,只是不停的抹眼泪,看到她来了忙迎过来道:“宛丘,这几位都是民达学校里的老师,他们说民达出了事被抓起来了。”说着又呜呜的哭起来。她抓着门框稳住自己,问道:“我是民达的表姐,我姓叶,民达究竟怎么了?”
屋里面坐着的几个人看见她出众的姿色,都愣了一愣,年轻的两个老师更是眼都不眨,年长一些的那个老师咳嗽了一声道:“叶小姐,梁民达因为和几十个同学闹事游行,被当局抓起来下在监狱里,我们也是才知道的消息,所以赶快过来通知你们一声。”叶宛丘只觉得脑中轰然的一响,不由闭一闭眼,表弟的胆大妄为她是知道的,却不料竟然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去,她睁开眼往诸人脸上一一扫去,眼神里含了恳求的意思,一面轻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民达他现在在哪里?”两个年轻的老师坐不住,站起来道:“因为昌元的廖总长今天视察平南,梁同学和另外几十个同学今天都往大东街去游行抗议当局的政策,与前来肃清街道的警卫冲突,被抓起来投在城东门的监狱里,我们也是才得到警局的通知。”
叶宛丘跨进门里,低头寻思了一会道:“那民达他们有没有什么危险?学校有没有什么办法解救他们出来?我是不是可以去看他?”那几个老师都道:“危险估计是没有的,但是在监狱里总归要吃些苦头,我们也问过,警局不同意学校去领回他们,估摸着也许要到廖总长离开平南才有办法可想。叶小姐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只好去东门监狱走一次试试。”那两个年轻的老师更道:“叶小姐,我可以陪你过去看一看。”那年长的老师又咳嗽一声道:“我们一会还要去另外一些学生家中通知,叶小姐若不便一个人前去,我们倒是可以过几日再约了往东门监狱那里去。”叶宛丘停了一下道:“诸位老师还有人家要通知,他们的父母,想必也是会极其担心的,我就不多挽留了,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到学校里来,希望诸位到时候能够多多的帮忙。”几个老师忙一口应承了,又写下联系的方式给她方告辞出去。
叶宛丘先进房去见舅舅梁发,梁发虽然久病不能起身,外面的话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也在房间里急得直叹气,见叶宛丘进来拉着她的手道:“宛丘,民达这孩子这样不懂事,可是他现在出了事情,好歹还是要救他出来,我现在病成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帮忙,只能委屈你出去问问办法,要用多少钱你都来和我讲。“叶宛丘见他又急又气,胸口发喘,忙安慰道:“老师方才说了都没有危险的,舅舅你不要着急,我一会就出去看看,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她出了里间又坐在桌子旁边愣了半晌,梁太太仍旧只会在一边哭泣,她想来想去还是要去东门监狱一次才能够放心,于是站起来对梁太太道:“舅母,你先不要哭了,我现在去东门监狱,先看看能不能见民达一面再说。他只是游行,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要关他们几天煞煞气焰。”梁太太听她这样说方好一些,抽泣道:“宛丘,我不懂外面这些事情,只有靠你了。”
叶宛丘答应了才出门去,已经是深秋的时候,满街的金黄落叶,被狂风一吹都旋起来飘到人身上,似翩翩蝶舞一样。她心里着急,又看天色将晚,只顾虑着赶到东门监狱的时间,哪里顾得上看这些,急火火的穿过马路要到对面去坐车,她走得急了,却没看见自左边来了一辆开得极快的黑色汽车,差点与她相撞,还好司机刹车得及时,车子滋的一声停在离她一尺多远的地方,她骇得脸色惨白,怔望着那汽车竟然不知道再走,那司机探出头来要骂,看见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的美丽少女,愣了一下才喃喃骂了句又缩回身子去。她醒过神来回头要走,那车子后面的门倒开了,走下一个年轻男子来,很是彬彬有礼的道:“这位小姐,刚才有没有吓到你?”她虽然着急,也只好转身对他道:“我没有事,谢谢。”那男子看清楚她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旋即道:“小姐赶路这样着急,是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过去。”她亦看回过去,见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一身西服,容貌虽然不是最英俊的,可是神色里清朗英气,象是很有教养的样子,便道:“我是要去东门监狱那里。”那男子微微一笑道:“正好我也往那里去,不如我送小姐过去,也当是惊吓了小姐的赔罪。”叶宛丘望了望远处不见有公车的影子,看他又不象轻佻男子,想着自己又这样赶时间,咬一咬牙道:“那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