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死的白月光她杀回来了》沪夏

72、劫刑场

　　季无名痛恨这个世界，痛恨并厌憎着。

　　蝇营狗苟，为碎银几两、为功名利禄，道义是粉饰太平的幌子，真情是逢场做戏的筹码，他就是看得太清楚了，这天地间的荒诞，早已刻进骨血之中。

　　日月轮转，四季交叠，敷衍的虚假从未变过。

　　他撒过很多次谎，有一些是不得不，有一些是习惯了。

　　为了活着，为了活得更好，他撒了太多次谎。对趋炎附势的权贵，装恭顺谦卑，对虚情假意的同僚，演推心置腹。

　　世道作呕、荒诞、颠沛，烂的人那么多，多他一个又何妨。

　　可他也知道，人本不该这么过活。

　　那天，杀犀牛怪那天，他碰到阿江那天，是第一个跑的。
　　但刺眼阳光下，阿江腰间那颗令人眩晕的珠子让他财迷心窍，又回去了。
　　就算人死了成了具尸体，他想个办法捞上来也能赚笔路费不是。

　　没承想他看走了眼，那不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只是个装饰腰带的鱼目珠。

　　鱼目混珠，季无名这阴差阳错，便把人给救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挟恩图报这件事他干得极为顺手，最重要的是阿江还时不时会失忆，说什么信什么，实在太好拿捏。

　　他怎么就以身饲蛇，丢了命啊。

　　也没承想到，有个人会这么蠢，蠢到就这么一步一步刀山火海也要救他。
　　多少次他都想，算了吧，跟阿江说实话，他没那么好，不值得，别救了。

　　可他太贪婪了，这世间，有个人愿意这样百般付出，不惜性命，不计后果地救他，他贪图这样的温暖。

　　像贪婪的毒蛇，纠缠、攀爬，至死不休。

　　“彭——”

　　焦煳气息弥漫，骨骼碎裂，发出吱呀闷响。

　　“季无名！”

　　江孜珏瞳孔紧缩，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身上衣袍被烧得破烂，凝实的肉身布满金色裂纹，淡金色灵力与暗红血迹慢慢渗出。

　　季无名转身，他气息混乱，快速道，“阿江，我来了。”

　　“你的脸……”

　　江孜珏的脸，不，如今是月漓的脸，也是她的本来面貌，五官比之前更为精致，除了那双眼睛。

　　有很多事想问，也有很多话想说，但如今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我救你出去。”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诛神台！！”魏清澜眼底杀意翻腾，诛神鞭在掌心嗡嗡作响，“速速退去！”

　　“季无名，你快走！”江孜珏立刻对季无名道，“既然身体找回来了，好好活着。”

　　季无名扯了扯嘴角，伸手帮江孜珏抚了下有些乱的发丝，手指触碰脸颊，是温热的触感，“我带你走，我们一起。”

　　他这副旁若无人的姿态触怒了魏清澜，“狂妄！”魏清澜怒喝一声，凝聚灵力，抬手挥出一鞭。

　　“小心！”江孜珏猛地将季无名往旁侧一推，自己却因铁链束缚，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鞭子逼近。

　　季无名仰头望向天际，乌云此刻已汇聚成巨大的漩涡，紫电在云层中疯狂穿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阿江，闭眼。”季无名在她耳边沉声道，气息虽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话音未落，他猛地松开压制雷劫的灵力。周身金红交织的灵力瞬间暴涨。

　　“轰隆——”

　　一声惊天雷鸣响彻云霄，漩涡中心劈下一道水桶粗的紫电，直直朝着季无名的头顶落下。周围弟子们纷纷后退，“他疯了，竟然主动引动雷劫！”

　　季无名不闪不避，任由紫电劈在自己身上，剧透瞬间席卷全身，本就布满金色裂纹的肉身仿佛要被劈碎，魂光震颤，鲜血顺着七窍喷涌而出。他死死咬紧牙关，双手快速结印，竟以自身为熔炉，强行炼化这股狂暴的雷劫之力！

　　“噗——”他喷出一大口血，却笑了，笑得染血的嘴角微微上扬，雷劫之力虽凶，却带着淬炼神魂，稳固肉身的奇效，更能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力。

　　“你……”江孜珏看着季无名，满目震惊。

　　他这是要借着天地之威，助她离开。

　　“以我之躯，引雷为刃！”

　　季无名嘶吼一声，周身紫光乍现，被炼化的雷劫之力与他自身的灵力交织，形成紫色雷龙，缠绕周身。

　　他原本紊乱的气息瞬间变得磅礴，魂体与肉身的裂纹在雷劫淬炼之下竟暂时稳固，淡金色灵力中多了几分雷霆的霸道。

　　魏清澜的诛神鞭已然劈至，却被雷龙迎面撞上，“铛！”的一声巨响，火焰与雷电碰撞，气浪席卷四方，魏清澜拿着鞭子的手被狠狠震了一下，虎口震痛。

　　“这是……天雷之力？”

　　化身雷劫乃是修士渡劫的生死关隘，稍有不慎都会魂飞魄散，季无名竟然能将其炼化，化为己用？

　　“他竟然能将天雷之力幻化成灵力？真乃神人！”
　　“这天雷与诛神鞭对上，究竟哪个更厉害些？”
　　“此人竟然炼化雷劫，必遭反噬！”
　　……

　　“无知小儿，竟敢擅闯诛神台！！还不速速退去！！”恒鼎真人不愿将无辜之人卷入其中，试图逼退季无名。

　　“此等宵小狂妄之辈！与月漓共谋，应该同罚才是！恒鼎真人莫要妇人之仁！”青鸾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今日，月漓必死！

　　“让开！”魏清澜喝道。

　　季无名罔若未闻，伸手，紫色雷电呼啸而下，他面目痛苦地扭曲，却仍不松手，吃力道，“阿江，你侧身一些，我把锁链打开。”

　　江孜珏侧过身。

　　雷霆之力形成雷刃，迅速劈下。

　　“乓！”

　　金属重器发出的声音，引得人心脏都在震颤，天地轰鸣，刑台摇晃。

　　江孜珏只见身侧迸发出刺眼的金光，手上的束缚之力却未减分毫。

　　季无名眼神一凛，“怎么会……”

　　“季无名，别引天雷了，你会魂飞魄散的！！”江孜珏深知他所用之法，只是自损的下下策，若是救不了她，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被费力了！我根本不是什么阿江！我是月漓！你与我，只是上百年岁月中，无关紧要的消遣而已，不值得。”

　　季无名笑着上前一步，只道，“阿江，闭眼。”

　　第二道紫电再次引入体内，这一次他不再炼化，而是任由天雷之力在体内肆虐，将全部力量汇聚于雷刃，朝着锁链再次猛地劈下！

　　“彭——”

　　紫色金色光束交织，如闪电在眼前闪过一般，迅速而夺目，一刹那间，天地摇晃，仙魔人界皆是动荡。

　　如此震撼天地的力量，那锁链竟然只有浅浅的痕迹。

　　怎么会？！
　　季无名目眦尽裂，整个人都充斥着血气。

　　魏清澜冷哼，“这是玄铁所制，与天地相连，天雷之力与其同源，二者相撞只会吸收，不会断裂，螳臂当车，不知所谓！”

　　说罢，一鞭挥下。

　　季无名本就魂体不稳，刚才迎天雷就已耗损大半灵力，根本来不及躲闪，被鞭子结结实实抽中后背。

　　“噗——”
　　他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像是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甩在诛神台外的石阶之上，“彭”的闷响，石阶被砸出一个深坑，季无名身体蜷缩成一团，骨骼碎裂吱呀声清晰可闻。

　　“季无名！”铁链死死束缚江孜珏的手腕，勒出深深的血痕，“走啊！！快走！我不用你救！你快滚！”

　　季无名没有应声，趴在地上，浑身抽搐，鲜血顺着石阶流淌，在地面汇成蜿蜒血河。

　　周围弟子们哗然，看到这惨烈景象，有人面露不忍，有人煽风点火，有人说着风凉话事不关己。

　　“还以为这人有什么能耐，无知小儿，蚍蜉撼树。”正传真人冷声道。
　　百叶真人趁机上前，“清澜，既然有弟子有异议，此时还需再查，依我之见，我们先将月漓关押再审，不宜再施以刑罚。”

　　青鸾看着季无名蜷缩的身体和江孜珏痛苦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听到百叶的话，立即道，“百叶，连你也要包庇月漓吗？你不记得我是怎么中毒，你当时是怎么被打伤的吗？”

　　就在这时，那团蜷缩的身影动了，季无名抬头看向天际，滚滚乌云从不远处袭来。

　　季无名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点抬起上半身，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他却像是无知无觉。他左臂无力下垂，显然是已经断了，只能靠右臂艰难支撑着，一步一步往诛神台上爬。

　　因为流血过多，每往上爬一步，都会在石阶上拖出长长血印。

　　“天雷……来”他低声呢喃，声音微弱坚定。

　　“他竟然还能爬起来？”弟子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引天雷入体，诸神鞭罚，那样重的伤势，换作寻常修士早就魂飞魄散了，他竟然还能动弹。

　　魏清澜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不要！！魏清澜不要！！”江孜珏双目赤红，灵力疯狂冲撞着铁链，手腕被勒得血肉模糊，“季无名！你快滚啊！！”

　　季无名像是没听见，佝偻着身子往上爬。

　　“既然不知死活，老夫便送你一程！！”正传真人见状，抬手凝聚出一股灵力，朝着季无名的方向狠狠砸去。

　　季无名闷哼一声，身体再次向前栽倒，滚下几级石阶，浑身金色的裂纹更多了，魂光黯淡大半。

　　“够了！魏清澜！！你醒醒吧！你就这样做他们的傀儡！就这样颠倒是非吗！”

　　魏清澜眼神微动，太阳穴如同针扎一样刺痛。

　　江孜珏的嘶吼带着哭腔，眼泪混合着鲜血滑落。

　　季无名趴在石阶上，喘息声越来越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

　　“季无名，求你了，走吧。”

　　季无名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他灵力还没用尽，血痕在石阶上绵延，像一条绝望的红线。

　　“以我……之躯……引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