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当浮一大白》梅八叉

2、艳红女子连环谋杀案（上）

　　在北京有这样一群人。
　　他们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基本没有朋友，除去上班时间，都在家里呆着，足不出户，拒绝接触现实中的人群，网络成了他们的第二个世界。
　　这些人往往不是北京人，在北京举目无亲，就像大多数北漂白领一样，在这个城市里毫不起眼，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他们消失一两个月，几乎没有人会察觉。
　　在我开始在刑警支队实习后，遇到的第一个大案，就是围绕这样的人群开展的，一场情节极为恶劣，甚至有些离奇的连环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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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朝阳区甜水园南里小区，被害人叫做赵永辉，是南里小区3号楼某一居室的租客，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已经距离他最后一次被见到超过十五天以上。
　　当时正好赶上交房租的日子，房东多次给他打电话，电话都在关机状态，无人接听，后来房东去了一趟出租屋，发现房间里也没有人，赵的东西也并不多，家里明显的摆设就是一台相当古董的电脑。房东以为赵已经搬出去了——这在租户中也很常见，经常有许多租户不要押金，直接搬走的情况。
　　于是又等了两天，在多次联系不上赵永辉的情况下，房东决定重新招租，连续带了几波人来看房。后来有一对小夫妻还挺满意，打算租下来，就开始逐个检查屋里的家用电器是否能够正常使用。没想到一开冰箱冷藏室，就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的冻着两层肉块，四四方方的、塞满了整个冷藏室。
　　几个人一看就觉得不太对劲，再仔细一看，那堆切的并不算仔细的大肉块里赫然夹杂着人的鼻子和耳朵。房东当场就昏了过去，那对小夫妻倒还算比较冷静，颤颤巍巍打了110报警。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民警已经将现场保护起来，维持应有秩序。于是邢队长就安排了老刘对现场进行取证，派我跟着张诚对几个当事人进行了询问。
　　首先询问的就是房东，随后我们对周围的邻居，以及门卫都进行了询问。了解了上述情况。
　　基本上赵永辉这个人就逐渐清晰了起来。
　　IT行业技术工程师，29岁，未婚，在北京无亲戚朋友，除去上班基本不出门，工作地点在北京CBD某大楼。最后一次被看到是在十五天前，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是夜班门卫。赵永辉在下午下班回家之后，又于当日晚上十点左右出去，出门的时候还和夜班门卫打了招呼。据门卫回忆，当时赵永辉神情很愉快，不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接着再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出现。
　　而碎尸后的尸体是被谁带进来的，却完全没有人察觉。
　　在我们这边的询问工作几乎毫无进展的同时，老刘的现场取证工作也遇到了很多障碍。
　　首先对于死亡时间、死亡地点、谋杀工具的确认上几乎没有任何定论。自被害人死亡后，尸体立即被分尸，并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塞入冰箱冷冻，因此尸体上无尸斑。尸体冷冻时间较长，也无法通过测量尸温来判定尸体的具体死亡时间。
　　赵永辉的房间内无任何血迹，基本可以判定作案地点不在此处，但是干净整齐的冷冻尸体上没有任何明显痕迹可供判断死亡地点。
　　至于作案工具，很有可能就是平时切菜的刀。至于究竟是碎尸之前受害人已经死亡还是通过某种方式致死后才将受害人碎尸，在法医没有进行详细的尸检之前，基本无解。
　　邢队长听了我们双方面的报告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就尸体的干净和整齐程度而言，凶手的房子应该有浴缸或者类似的设施，在分尸的工程中，一边切割一边用大量水流冲走血迹，清理尸体。凶手先杀死赵永辉，并碎尸，又猖狂的将尸体放回被害人的冰箱，而整个过程竟然没有人察觉，他应该在谋杀赵永辉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这一次相当有准备的谋杀案。而且，就门卫的描述而言，凶手很有可能是赵永辉认识的人，甚至就是赵那天半夜出去要见的人。”
　　然而就算是经验丰富的邢队长也无法判定凶手的作案动机，如此有计划有预谋的谋杀，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又为什么一定要将赵碎尸，并且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将其送回原住处？
　　邢队长这个人本身就非常严肃，不知道为什么在做了上述分析之后，更加严肃起来，他一方面安排民警继续对杀人凶器进行搜索，同时根据他之前的分析安排我们开始搜集赵永辉密切接触的人群相关资料。
　　临走之前他还特地让人把赵永辉留下来的电脑先带回局子里进行破译。
　　“赵永辉是个典型的北漂，在生活中除去同事很难有特别熟悉的亲朋好友，他的熟人的范围需要从传统意义上衍生到网友的层面。”邢队长说，“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的话，这也许不是一件单纯的谋杀案，赵永辉也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
　　“这可能吗？”邢队长的话听得我们目瞪口呆。
　　“刑事侦查工作往往是猜想和举证的两步工作。往往在你的直觉判定之后，才有方向去寻找证据。不要畏惧去天马行空的猜想，而要大胆的按照犯罪分子的逻辑心理，去描绘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只有把一个一个不可能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个就是真相。”

　　2
　　第二天在对赵永辉所在公司人员的询问中，出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信息。赵的一位同事曾经在赵永辉失踪后第三天开始在网络上有六七分钟的聊天，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第六天之后，赵永辉再也没有上过他的□□，之后也再没有人跟他有任何方式的联系。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确定赵永辉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九天之内，因为直到九天之前他都活在某个地方。
　　当我兴奋的把这个结论告诉邢队长的时候，没想到他没有我预料之中的赞赏，反而让我继续对这件事情追查下去：“我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首先赵永辉为什么要在□□上连续和自己的同事聊天，然后又突然消失？其次，赵永辉自十五天前就已经不在自己家中是可以确认的。他这个举动就好像刻意要表明自己活着一样。你不觉得太过不自然吗？”
　　“说不定是队长你想太多了。”我不服气他给我泼的冷水。
　　邢队长没生气，只是耐心的告诉我：“你是否有调出聊天信息，直到他们这几天聊了什么内容吗？其次，是否查过这几天赵永辉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上网的？能否确认他的上网地点？再然后，我们之前带回局子里破译的电脑上应该有赵永辉失踪前最后一次的聊天内容，你回去查查，跟之后的聊天内容比对一下，看看都有什么结果。不要对事情妄下定论。你一个细节上的疏忽，都会让凶手逍遥法外。”他见我不服气，又忍不住笑着说，“你要是拿的出证据说服我，那我到时候就跟你道歉。怎么样？”
　　我那时候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立即就开始对他提出的疑问进行了全面的信息搜集。然而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也再一次对邢队长的一丝不苟和料事如神深深钦佩。
　　赵失踪第四天开始和同事的聊天主要使用腾讯□□聊天工具，共计持续了三天，每天都是早晨九点半开始，在九点四十左右结束聊天。然后赵就直接下线。内容主要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聊。同时在聊天里赵永辉告诉自己的同事，自己老家有急事，自己已经请假回了山西老家。可是在和他山西的父母取得联系后得知，他失踪期间并未和家里有任何联系，家里也没有任何急事。
　　对他这三天的IP地址，我也做了追查，惊讶的发现，这三天时间看似固定的聊天，竟然是在CBD三家不同的网吧里进行的。而这三个网吧的地址，距离赵的公司，步行距离都不超过半个小时。对比时间，仿佛就是某个人上班打开之后，从赵的公司走到其中一间网吧，聊天完毕后又回到赵的公司一样。
　　难道谋杀赵永辉的凶手就在同一家公司？
　　这个假设刚刚被提出的时候，从局子里对赵永辉的电脑内容进行整理后，一个更可疑的内容被摆了出来。
　　赵永辉和一个网名叫做“艳红女郎”的网友聊天内容暧昧，关系似乎甚密，他们两人的最后一段聊天记录如下——

　　艳红女郎：你晚上会有空吗？
　　小永（赵永辉化名）：还好，今天周六。
　　艳红女郎：我今天要去小山丘，朋友请我去玩。一起出来如何？
　　小永（赵永辉化名）：今天吗？
　　艳红女郎：是啊。怎么了？不好意思吗？
　　小永（赵永辉化名）：不，怎么会，只是我们一直在网上联系，从来没有见过面，突然说要见面有些紧张。
　　艳红女郎：呵呵，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按道理不是应该我紧张才对吗？
　　小永（赵永辉化名）：也对。那就在小山丘见面？
　　艳红女郎：好，一会儿见。88。
　　小永（赵永辉化名）：8。：）

　　这段聊天发生在4月7日晚九点四十五，二十五分钟后，甜水园南里小区夜班门卫看到赵永辉出门。这也是赵永辉失踪前最后一次出现。

　　3
　　艳红女郎的出现，让事情急速转入一个新的层面。
　　当务之急是要确定这个叫做艳红女郎的网友的身份。
　　如邢队长之前所预料的一样，这是一场有充足准备的谋杀，艳红女郎的IP就好像一幅印象派油画，充满了扑朔迷离。几乎没有一次是真实IP地址，每次聊天中艳红女郎的IP地址都在改变，从国内到国外，从欧洲到美洲。
　　在对艳红女郎近两千个代理IP的比对中，我们队几个人几乎都红了眼，最后还是老刘眼尖，终于抓住了艳红女郎露出的一个马脚。也许是后期过于大意的结果导致的，艳红女郎的IP地址中间竟然有一次是来自于CBD某家网吧，而几天后，失踪的赵永辉也同样使用了这家网吧和自己的同事聊天。
　　邢队长看了我们的报告，一拍桌子：“就是她了！”
　　抛开所有虚假表象，原来这个艳红女郎一直就在CBD周边打转，而且十分有可能是来自赵永辉同一家公司。
　　根据赵永辉和艳红女郎在聊天中对艳红女郎外表的描写，我们开始寻找这样一个女人：“165CM身高，47公斤，26岁，头发长至腰间，大波浪发，鼻梁高耸，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原以为很快我们就能确认这个人的身份，却在对赵永辉所在公司的女性员工进行梳理，并且对网吧工作人员讯问后，竟然没有任何线索。
　　艳红女郎就好像突然一下子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一样。难道她有什么特意功能可以抹杀掉别人对她的印象？不然为什么在我们强大的调查中，竟然一丝她存在过的迹象都没有？
　　我们的工作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都毫无进展，直到队长又再一次大胆的提出了一个假设：“如果艳红女郎本身就不存在呢？如果她只是网络对面的凶手捏造的形象呢？”他这个大胆的假设却又十分的合理。我们这时才意识到这一个多星期来，我们几乎被凶手耍的团团转。一方面不得不佩服这个凶手的高智商，另一方面也更加对这个凶手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将他捉拿归案。
　　“许言，你去查查他们最后一次聊天记录里的‘小山丘’是个什么地方？”邢队长在重新分析了案情之后，对我下达了指令。

　　但是就在我们开始重新调整方向进行调查的当天下午，一则新的群众报案打乱了所有计划——百子湾家园再次发生碎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