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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恩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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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一声低喝,慕容紫英一个跃起,凛然而立,剑匣中宝剑低鸣,似与主人心意相通。
“爹,娘……”
“槐米!”慕容紫英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把正在酣睡未醒的尹菁菁护在身后。
槐米已非旧时模样,现今它高有丈二,一张嘴浑似无底深洞,眼如铜鼓,灿亮亮就像是两盏大灯。
慕容紫英顿觉不对,心中一凛,顾不得自己元力未复,反手一推,将尹菁菁护在结界之中。强行运功使得慕容紫英脸色煞白如雪,他沉声喝道:“谁!”
“嗬嗬嗬,小哥哥好眼力,你怎么知道这个槐妖不是得了奇遇,有了神力,冤仇得报,所以前来呢?”娇媚的女声轻柔婉转,隐隐透出一股魅惑之意。
“喵,报仇槐米要自己来!你是坏家伙!喵,紫英坏人快走!”槐米忽然出声叫道,眼睛不似被夺舍宿体一般浑浊不堪,坦荡得清明,话刚落,槐米的眼再一黯,眼神不复清明。
慕容紫英听到槐米这话,心中微荡,随即敛神:“槐米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何苦如此作弄?”
“啊哟哟,小哥哥这话说得,小女子呀,不过是被人追得没处跑,只好到这里试运气……这下可好,勾魂术勾到一个小槐妖,不帮我挡人只顾着报仇,我也只能跟着过来了……”
“看来你运气不太好。”慕容紫英脸色虽是煞白,却淡淡浮现出一丝笑意,故人竟又如此重逢,当真有趣。
“诶,小哥哥你笑得真好看,好看得小女子怕怕呀!”夺舍的女妖心下起疑,声音虽力持镇定,却仍听出几分张皇。
“哼!”一声冷哼,宣告追兵已至,四抹鲜红,亮得耀目。
四人俱是一式的两铛铠,朱雀一头青丝高高挽起,青龙白虎玄武头上戴着同是红色的头盔——样式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甚至令人发笑,不过很显然,在场的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朱雀冷哼一声:“原来也有你这妖魔惧怕的东西么!”眉眼一挑,是不加掩饰的讥诮之意。
“见鬼!”一直不见行藏的女子忍不住低声咒骂。
“耶,姑娘想要见鬼,很简单啊,照镜子就是了,反正姑娘本就是鬼嘛!”玄武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倒让白虎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青龙愣了一下:“呃……玄武,鬼照镜子看得到自己么?”——鬼能见到自己的形体?他怎么不知道?
闻言,慕容紫英一怔。
不一会儿,朱雀、玄武和白虎三人突然同时爆出的笑声朗朗回荡在山峦。
虽是大敌当前,但慕容紫英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这就是所谓的同修同袍么?他忽然想起琼华,微微的叹息,随风而逝。
耳畔忽闻风声迅疾,慕容紫英不及闪躲,槐米庞大的身躯已经撞击了过来。
慕容紫英勉强提气,硬生生承接下撞击,退了数十步方停了下来。眼前忽见一道银光直逼槐米而
去,慕容紫英不及多想,再次强行运力,脚步挪旋,用尽全力将槐米推开。朱雀收招不及,利刃势去如风雷,还好白虎眼快手脚更快,剑出如电,一个轻挑,化解了慕容紫英利剑穿胸的危险。
朱雀不怒反笑,仗剑叱道:“妖孽作恶,你这险些被杀的修道人,却要阻挡我们除魔,好个胸怀宽广以身饲鹰的修道人!慕容紫英,相识日浅,今天朱雀才明白你如此胸怀宽广,真叫朱雀大开眼界!”
慕容紫英几次强行驱使元功,内伤郁结,脸色更为惨白,却是依旧毫不退让:“槐米是我的朋友。”
“啊哈,”玄武笑了一声,“朱雀你好眼力,居然看出慕容紫英道长想要弃道学佛,正在学习佛经上用自己的肉喂鹰的家伙,以实际行动证明诚意,真是难得。”
白虎哼了一声:“玄武,消遣人很有趣么?”
玄武思索了一会儿,正色答道:“不是很有趣,是非常极其有趣。”
青龙心中已经哀叹了十数声,你们仨……他终是看不下去,出言打断了三人乐在其中的抬杠:“正事要紧。”
三人神色一敛,朱雀冷冷斥道:“让开,我不说第二遍。”
慕容紫英擦去唇边血迹,不言,执拗地挡在槐米身前。
身后忽然传来异常风声,慕容紫英只见眼前银光如流星一般滑过一个轻巧的弧度,原是朱雀挡住了槐米的攻击。她挡在慕容紫英身前,鲜亮红衣在慕容紫英眼前飘荡不已。
慕容紫英虽看不见朱雀正脸,却仍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恼怒和讥诮:“要喂鹰也要看看自己有几两肉。”
玄武接口道:“朱雀此言甚是,我看这慕容紫英道长身无二两肉,喂鹰还是太寒碜了一点,不过朱雀啊,你确定你不会被那只大鹰填牙缝么?”
白虎叹了一口气:“玄武啊,你还是担心,朱雀会不会啄了鹰眼睛比较适合。”
“啊,白虎此言甚是甚是哇!朱雀乃神鸟,岂会惧怕一只凡鹰,倒是我多虑。”玄武点头,一脸正气。
“哼!”朱雀冷哼一声。
青龙已经连开口都懒了。
四将虽然抬杠得热闹,但多年配合之下,早已默契十足,步伐阵法,彼此配合,天衣无缝。
“你们这群鬼!”女声已经不复娇媚,十足的恼恨与恐惧混杂。
“被鬼说是鬼,真是难得的有趣经验。”玄武一本正经得让某一个女鬼有揍人冲动。
“哼,看来你对鬼倒情有独钟,我不把你打得做不成鬼,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朱雀剑尖斜指,蓄势待发。
“朱雀,姑娘家要温柔,对这种柔弱得连实体都没有的姑娘更要怜香惜玉。”白虎倒是笑容可掬,只可惜天生如其名,面容若煞星的白虎的那个笑容连未曾现身的女鬼都有几分畏惧,槐米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啊哈,白虎你吓杀魑魅魍魉的功力又见长了。恭喜恭喜。”玄武不忘抓住一切机会更好地充当损友,此话一出,完全显示出其心黑口毒的本质。
“四位道友,”慕容紫英斟酌了一番用词,方才开口道,“请四位卖慕容紫英一个薄面,不要伤到槐米。”
“谁……”朱雀心直口快,谁要伤那小槐妖几字正要脱口而出,忽见白虎朝她使了个眼色,玄心四将亲如兄弟,默契自然不在话下,朱雀心领神会,改口道,“谁有你这般以身饲鹰的高尚,连吃人妖魔也要维护!”依旧是句句尖刻,毫不留情。
慕容紫英脸色煞白,手中青锋几欲脱手,却仍坚持:“槐米不曾吃人,也没有为害。”
“我相信,”白虎应道,“不过,除恶务尽。”
“慕容紫英道长,我们……”玄武话语未完,槐米已急冲而来,想要从似是分心的他身上冲开阵法束缚,“哎哟,真糟糕!”玄武利剑出鞘,唰唰唰甩开一蓬银色剑花,将槐米逼退。
“其实嘛,玄心正宗也是卖人情的。”白虎淡淡的一句话,似有深意。玄心正宗对外交涉虽是玄武为多,但论到生意场上,白虎才是玄心正宗真正的一把手,不过是因为白虎面貌凶恶,故此玄武才代之交涉——玄心正宗的买卖,真正做决定的还是白虎。
慕容紫英一怔,他虽懒于人情世故应酬等事,却并不愚钝,百余年早看惯了世情,心下明了对方这话,言外之意颇深,遂收剑入鞘,抱拳道:“慕容紫英不知道自己与玄心正宗,到底有何人情可买?”
“诶,说买卖就俗了,”白虎笑容可掬道,“朱雀曾经允诺,玄心正宗欠了慕容紫英道长和柳梦璃姑娘一个人情……”
话语未完,慕容紫英肃然道:“慕容紫英明白了。玄心正宗,何曾欠了我和梦璃人情?”
慕容紫英面对白虎的笑容攻势,屹立不倒面色如常。
这时,玄心四将看他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赞赏。
“啧,没想到这以身饲鹰的修道人,居然还不怕虎狼,果真勇气可嘉,外加识时务,真是勇气可嘉的识时务者的俊杰。”玄武的话语似赞却又似讽,还不忘斜一眼白虎以示损友情谊坚不可摧。
青龙倒是表情恳切话语诚挚:“慕容紫英道长,确实是勇气可嘉。”
朱雀不语,嘴角微微抽搐,眼见白虎面色阴沉,宛如头上正有乌云汇聚,她暗笑一声,足尖一点,飞身向前,手中宝剑,锐不可当。
青龙脚步腾挪,已将槐米后路封闭。
玄武白虎分守两边。
剑声呼啸,法咒朗朗。
槐米宛如一头困兽,左突右冲,却仍是无法逃过四人默契如一体的剑术阵法配合。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四人齐声同心,右手紧握宝剑,左手指尖拈符,剑啸龙吟,法咒破空,交织在耳边,法咒声剑啸声汇成一曲除魔。
慕容紫英伤重在身,勉力支撑,拄剑观战,暗自心惊,他们彼此配合虽然默契,但……简直是处处玩命,步步找死,如果不是槐米实力远远不如他四人,只怕四人早就魂归离恨。细一思量,慕容紫英忽然察觉,这打法看似玩命,却是逮住了惯性思维,敌手若为保命自然会以防守为主,若是豁出性命攻击四人任何一人,其他三人的攻击怕是无法避开,如此一来,除了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也别无他法。
骤然白光一闪,四将不知何时已经制住槐米,朱雀唇边笑意盈盈:“我记得自己说过,不把你打得做不成鬼,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我可是一贯言出必行。”
话语刚落,玄武符咒落在槐米身上,槐米一寸一寸地缩小成本来面貌,空中一缕青烟飘荡,朱雀
宝剑挽了几个剑花,只听惨叫不绝,夹杂着饱含恨意的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朱雀冷笑一声:“既然身为玄心门人,就没想过身后之事。”
玄武笑吟吟地收了宝剑:“啊呀,鬼姑娘,我真切地觉得,与其管我们是不是不得好死的问题,你得好好想想,鬼死了会变成什么,比较适合。”
白虎白他一眼:“玄武,我没想到你连鬼都要消遣。”
“啊呀呀,”玄武笑意盎然,“白虎,消遣不是人的东西,更有趣呀!你不觉得么?”
青龙抚额,正哀叹自己命苦如斯,遇到这样三名同修,听到玄武的话,好学不倦的青龙首座极为认真地问道:“玄武,鬼死了到底会变成什么?”
玄武咳嗽一声:“青龙,我觉得你问那快死了的鬼姑娘比较合适。”
青龙毫不迟疑,转头便是一脸严肃地求教:“鬼姑娘能否解开青龙的疑惑……”
那一缕青烟颤颤悠悠地随风飘来荡去,终是“砰”地一声,四散开去。
朱雀宝剑在手,不无遗憾地说道:“青龙,下次打算气死妖魔鬼怪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我练剑正到兴头。”
玄武摸出一把羽扇,以扇掩面,状似十分严肃地夸赞道:“青龙不愧是首座,这种斩妖除魔的方式,真是非常高效有趣。”只是,扇面有意无意地露出了微勾的嘴角。
白虎正色点头,一板一眼地说道:“没错,而且伤亡颇小,值得推广。”
青龙皱眉,随即再次回头询问玄武:“玄武,鬼死了到底会变成什么?”语气明显带了急躁——好学严谨好脾气的青龙首座,也是有脾气的,虽然这点脾气经常性地被人无视,将来如无意外,会被继续无视。
玄武眼都不眨:“青龙,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去请教宗主。”
宗主么?在面对宗主的面无表情和继续无知两个选项中,好学不倦的青龙首座眉头深锁,正在进行艰难的抉择,全然忘记其实还有一个一点儿也不难的选项——询问玄武。
慕容紫英强撑着上前检视,见槐米安然无恙,只是昏睡,松了一口气。听到青龙对女鬼的询问,慕容紫英不禁侧耳细听,四人对话未毕,他已哑然失笑,突兀地,他想起自己年岁尚小之时,宗炼师公曾经带着他到琼华的一处僻静简陋的所在,见过几位师伯。当时的他和宗炼师公站在房门口,所见所闻,如今想来,仍是记忆深刻。
“夙风,你装死也没用,欠我的五百个铜钱呢,嗯?”眉目俊朗的青年语气平和,缓缓地抬脚,说时迟那时快,那一脚已经狠狠地结结实实地踹去,地上装死的清秀女尸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对方大嚷:“玄昱,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五百个铜钱小心眼实在是太难看了!”
一个拂尘甩来,二人抱头哀叫。
“够了,都别闹了,没看到那边夙苑正在占卜么!”一招击退二人的青年煞是认真地警告,然后回头看正在占卜的女子。
女子倏尔睁眼,抬头看向门口,淡淡说了:“宗炼师叔。”
只听几声稀稀拉拉的招呼跟着响起,“宗炼师叔(师伯)”——明显不过是尽必要的礼数而已,说罢,连头也不抬的几人继续围着夙苑要看运势如何。
慕容紫英满怀不解,抬头问:“师公,他们为什么要占卜?”
“因为谁运势比较不好就可以推出去送死。”夙苑淡淡说道。
“夙苑,说话不要那么直白,我们分明是按照占卜结果,以便出门时趋吉避凶地分配个人的位置。”一招击退两人的青年一本正经地应道。
“玄瑾,你说话也不见得委婉。”夙苑瞥他一眼。
玄瑾满脸正气:“夙苑,我说话一贯婉转,天地可鉴。”
慕容紫英还是满怀不解,抬头看宗炼。
宗炼的表情十分古怪:“你们莫要教坏了紫英。”
“啊,好可爱,小面团,你叫紫英对不对!”夙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捏上了紫英白嫩的脸颊,手感好得她的眉眼都笑成了月牙。
玄昱一把拍开夙风的手:“连小孩子都欺负上了。小面团,你没有跟他们一起排辈?我记得没有紫字辈啊……”
说着,玄昱蹲了下来,摸了摸慕容紫英的头。
慕容紫英虽小,却也察觉,这些师叔师伯跟自己平时遇到的那些师叔伯迥然不同,他们并不身着琼华服饰,只是普通的百姓装扮,个性也迥异于其他的师叔伯,但对于小小的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我不叫小面团,我叫紫英,慕容紫英!”他极为认真地强调,虽然奶声奶气的声音给这认真的强调降分不少。
慕容紫英并未想到,自己严肃的话语顿时招来一片笑声,就连专注占卜的夙苑都抬头看了他几眼。
“好好好,你不叫小面团,你叫面团小紫英。”夙风笑着揉乱了慕容紫英的头发。
玄昱再次拍飞某人的咸猪手,面色依旧平和如昔:“把你的魔爪收回。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小紫英呀,快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丢钱。她如果找你借钱,一文钱也别借给她哦,明白了么?”
“玄昱,姑奶奶夙风是那种人么!”夙风火大了,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要和玄昱理论。
玄昱连瞥她一眼都懒,完全置之不理,保持着蹲身模样正专心和慕容紫英说着什么。
夙风一时气结,莫名觉得自己的气势顿时矮了几分。
偏偏这时,玄昱笃定的声音大得异常:“紫英啊,她就是那种人喔,你要记得。欠人五百个铜钱能拖上那么久的,就此一家,别无分号。”
听到旧债老话,夙风气势又矮了半截,简直是委屈至极:“好吧,钱我会还的,不过就是欠了你半年嘛……再说,我像是那种会欺负师侄的人么!”
“不是像,是根本就是。”玄昱淡淡地下结论。
“……天大地大,债主最大……”夙风似是掂量了一下马上被逼债和拖一段时间再被逼债的区别,做出了艰难的抉择,低声嘀咕了一句。
“好了,明天就要出门了,别闹了,想下等会儿去哪才是正经。”玄瑾说话声音不大,但杂闹的房内顿时安静了许多。
“宗炼师叔,我们明日出发,你……好好保重。”玄瑾对一直杵在门口不语的宗炼微微一笑。
宗炼心下大震,也不在意玄瑾他们似是十分无礼的举动:“你是说……”
“呵,大凶,难得的全部大凶喔!宗炼师叔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占卜结果才过来站在门口等这半天的么?”夙苑微笑,仿佛是卜出了上好的卦象,“为了庆祝全员送死,我们决定出门痛快地玩一天,明天出发。”
“走吧,边走边决定去哪儿吧!”玄瑾淡淡说道。
“是!”众人齐声应道,兴致勃勃雀跃万分地准备踏青远游。
然后,他们从宗炼和慕容紫英的身边鱼贯而出,走时每个人都不忘揉捏一下紫英面团的脸或是他原本一丝不苟如今一头乱草的头发,就连似是十分稳重的玄瑾和夙苑两位师伯也是如此。
“面团小紫英,再会了!”
“小紫英,过几天见啊!”
“面团,再会喔!”
……
慕容紫英低声嘀咕:“我叫慕容紫英……”他已经懒得大声地纠正这一堆听不进话的师伯了,目送他们雀跃的身影离开后,小小的他仰首,只见宗炼雪白的长发随风飘舞,他心下奇怪,为什么宗炼师公要背对离开的人呢?
良久,慕容紫英才听到宗炼沙哑的声音:“紫英,我们回去。”
后来,慕容紫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
他们死于一次除魔,与妖魔同归于尽玉石俱焚,连尸首也没有留下。
琼华在后山为他们立了衣冠冢——是宗炼的坚持,不过却是无字碑——这是夙瑶最大的让步。
他们原已不属琼华,是琼华弟子衍生的一个派别。琼华以升仙为最终最初的目的,可是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升仙得道——升仙得道谈何容易?再者,现今妖孽横行,因此便有弟子提出,比之得道后再行除妖如何如何造福苍生的豪言壮语,不如当下就以除妖为己任,诛杀为祸妖魔,还人间清平。
以玄瑾夙苑为首,无法认可琼华的理念的琼华弟子渐渐地形成了一股势力。当时夙瑶等人还未入门,他们跟长老大吵了一架,索性在琼华边自立门派。长老又怒又急,派了无数人到各地,终于又网罗了一批人才回来,重新对玄夙这个辈分进行排行,玄震、夙瑶分列大师兄与大师姐。
琼华视之为耻,不想与这些叛徒有任何交集,他们的一切,全部被尘封,有关的卷轴,全部烧毁,夙瑶也只是接掌了掌门才知道原来有他们的存在。倒是宗炼,暗中不曾与他们断了来往。
虽然与琼华彼此相看两厌,他们和琼华却是相安无事多年。他们出外除妖是常事,而琼华汲汲营营为的是升仙得道,彼此既无干涉,也不过就是成了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罢了。
妖界事发之时,他们正在一处沙漠除妖,全然不知。直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方见满目疮痍。后来他们听宗炼提及妖界、夙瑶独断专行封印玄霄等事,数声叹息罢了。
他们自知已非琼华之徒,虽是恋旧依旧使用原本道号,但也仅止于道号。毕竟已非同门,无权置喙。
于是琼华与他们,照旧是彼此无涉,直至他们身死。
在他们七七之日,宗炼带着慕容紫英,站在无字碑前很久很久,然后他拈着胡须,沙哑着声音说:“紫英,你记住,他们是为降妖除魔而死的……你要记住,紫英。”
慕容紫英那时候还不清楚生死为何,只是茫然地看着宗炼,小小的他心中浮现出的念头也不过是,将来再也不能见到那些师叔伯罢了——他不清楚,横亘在自己心中堵堵的闷闷的情绪,为什么比糖果被人抢去还要难受。
几年后,已长成少年的慕容紫英从宗炼口中得知了他们所有的事情,素来方正守规矩的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唯有不知何时立定的除妖务尽的念头,一直不曾改变。渐渐地,随着时间流逝,他也忘记了,曾经有那么一群人,会掐捏他的脸颊会揉乱他的头发,会笑着叫他,“紫英小面团”、“面团小紫英”、“小面团”……
“梦璃,我在想,或许,道门不是都如琼华一般只想着修仙的……”自己对梦璃所言,徘徊在脑海中,驱之不散——慕容紫英心中不由得大惭,慕容紫英,你好大的忘性!
对自己的恼怒积聚,终究爆发,慕容紫英一拳恨恨地砸落地上,绵软的泥土现出一个深洞,无声无息。只是,陷于对自己的恼火的慕容紫英忘记了,人总是会选择性地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孩提时候的事情,只有一定的契机触发,人才会强迫自己面对不愿想起的往事。
回忆骤然而至,慕容紫英恍惚想起夙瑶最后的嘱咐,琼华么……重振琼华么?他拳头紧握,眉头深锁,原本只是因为答应夙瑶以及对琼华的责任而去做的事情,忽然间,变成了穷尽一生心力也要完成的目标——他,甘之如饴,不是为了宗炼师公,不是为了夙瑶掌门,不是为了那些师伯,不是为了那些同修,只是因为那是慕容紫英一定要去做的,无关其他,只关信念。
“喂,上好金疮药!以身饲鹰的话,下次记得掂量自己几斤重!”朱雀面色不善地扔了一包金疮药给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淡淡一笑:“多谢。”
“慕容紫英道长,既然事已完毕,我等也该回宗门复命。”青龙抱拳。
“请。”慕容紫英点了点头。
白虎对着朱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然后煞是苦口婆心地开口:“朱雀啊,女孩子就要像女孩子嘛,你这样凶巴巴的,当心嫁不出去……”
玄武看一眼天:“嗯,白虎,当心祸从口出。今天黄历,不宜出行,有鸟啄之灾。”
轰!
“朱雀,你居然用烈火符!用烈火符就算了,好歹你要看清楚人再扔啊!我是玄武,不是白虎!”
“朱雀,白虎,玄武……别闹了。”青龙颇为无力。
“哼,白虎精休走!乌龟精站住!”
“青龙首座,快来除鸟妖!”
……
声音渐远,一丝微笑缓缓地浮上慕容紫英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