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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绝对不是梦 ...

  •   绝对不是梦

      嘿,哥们儿,你可记得小时候扮印第安人玩的游戏?不错,随便从哪儿——哦,只要是长了羽毛的鸟身上,拔他几根下来,再如同装修门面那样插到自己的头上,散落在山中的树枝无疑能派上用场,当然,小孩子们总是认为那些枯槁的家伙能吓退该死的白人,就像他们总喜欢问大人星星是不是烫的。

      唔,现在有两位仁兄正要赶早朝着西部偏僻的山林穿去。在我们用虔诚的语调祝福他们好运之前,不防打量一下他们的装备。

      毫无疑问的,这是两匹好马——请注意,我所指的并不仅仅是它们健壮的身躯,强劲有力的后腿,梳理得井井有条的棕毛,容我感叹一句吧,那小模样可真俊。还有在炙烈的太阳热心得过了头的烘烤下亮闪闪的马蹄,哦,上帝,这几乎可算是现在市面上最为昂贵的一款货色了,这一系列的产品打磨得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仿佛从铁匠的手中生下来就知道怎样能与各式的马匹进行最完美的贴合,还自学了如何在艳阳天骄傲地昭示着它们的存在。当然,马的主人那两双漂亮人物的好靴子更加不容忽视,那简直是西部牛仔梦寐以求的最佳合作伙伴——是的,一个酷毙了的牛仔必须得要一双与他们身份合称的靴子,否则总有行家挑剔的眼光认为他们失格了。

      现在这两位漂亮人物似乎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一场粗野的顽固不化的土著印第安人如同脱缰了的野马一般疯狂地狙击白人的游戏。他们正欢快地策马驰骋在宽阔的西部平原上,仿佛触手可及的幸福与光明就在眼前。对了,我好象忘了告诉你,这是两位探险家,正准备迈进这一片区某个不为人知的森林的康庄大道——道路平坦得像烙饼。他们大概是为了完成哪篇我所不能理解的深奥的学术报告最后的内容。这类人身来就是为探险而生的,有多少到埃及金字塔前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在那群把它们不吐不快的主儿快要蹩进那阴森森的潮湿气息里的最后一刻通通叛逃得一干二净。至于那些在踏上埃及的亚力山大港或是面对尼罗河一年一度准时得足以媲美瑞士钟表的洪灾时就将这次活动的后缀自动修改为“观光旅游”的先生们,我还是跳过了吧。

      而眼面前的这两位人物可是到过埃及三次,巴西两次,孕育在热带草原气候里的野生动物园——撒哈拉以南的非洲自然必不可少,还有著名的爱斯基摩人群居的那个地方,我们冬天看到用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就特别喜欢用这个民族来嘲笑他们。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转向近处。

      如今蓝眼睛的人本来不多见,可这两人中就出现了一个,比例高达百分之五十,大大颠覆了遗传学的规律。纯正的蓝眼睛再配上茶色的头发,噢,老天,千万别告诉我前两天他们是在离这儿一百里的村庄歇脚的——那儿的姑娘准会发疯。可这也怪不得情窦初开的姑娘们。在一个荒芜的几近没有人烟的小村庄里,村长的儿子混进纽约市政厅也白搭。

      而另一个则冷峻得过了头。我可不敢与这样的人物相处,虽然在夏天可免费享受清凉的人造冰柜的优秀制冷效果。但你别说,哪怕是这样,他的样子看上去还真他妈的顺眼。假惺惺的痛苦地扮着绅士来吸引女孩子眼球的伪君子们肯定会怨恨爹妈不给他们生一副这样的嘴脸。

      他们来到了一片不起眼的小森林前,在树旁栓好马,给马儿准备好干粮和水,背上行囊,利索而迅速地闯了进去,同时机警地观测着周围的情况——我想,在面对所有陌生的场景时,无论是再有经验的探险家,都是可以用“闯”这个字的。换一句话说,人生其实就是在不断的开拓探险中曲折的前进,看来主人公们深谙其道。

      他们走了一段,就停下来用笔在类似硬纸壳的东西上涂涂画画,累了则取下背上帆布袋里的干粮,随意地啃上两口。他们选择的是一条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小道,这无疑是一个艰苦的过程,而我要说的是,他们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虽然马儿不满于独自留在苍凉的岑寂中而发出嘶哑的吼叫,但可惜的是,无论它们气息多么充盈,距离他们几十里以外的两位醉心于惊险和刺激中的尽职尽责的探险家是听不到了。他们的背囊里装着随时可以停下来安营扎寨的帐篷,不错,是他们风尘仆仆地从亚马逊赶来,在纽约州转站时专程带过来的,和西部的质量就是不一样。还有薄薄的被子——可不要小看了它,这是同类产品中最保暖的一种,它的轻便和独当一面的气势自然也促成了它不凡的价格。

      绰号“蓝眼睛”的探险家(我庄严宣誓我不怀好意,可我们就姑且这么叫他吧,虽然我知道这对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说是不太公平,更何况还是个俊角儿)扫了一眼手表,发现现在已是晚上十点钟,便招呼他的同伴(为了和他配成一对,我们叫他“冰柜”吧)。他们用短短的十分钟时间造好了一个移动的家,还熟练地点燃了一堆篝火,红彤彤地映上蓝眼睛那如象牙般俊俏的脸,袅袅青烟升起来。冰柜在一旁忙碌地整理着刚采好的果子,再拿上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往生好火的钳锅里一扔,用长勺子细心地搅拌着。这样看上去,到颇有些家的味道。

      在这里我并没有要责怪火光的意思,你知道看着温馨的场面总让人有点留恋,更何况如果没有篝火,我们的祖先或许会在艰难困苦的求生中灭绝在原始社会,绝不会有我们今天。但如果说这善恶不辨的火光硬生生地引来了某些不该出现的人,是非对错我就不便评价了。而事实是,在他们温和地相互交换着一天的工作心得时,火光在冷淡的黑夜中争先恐后的燃烧暴露了他们的存在。事情的关键并不在这里,而是他们的疏忽。

      他们很少犯探查地形失误这样愚蠢的错误,而他们今天犯了。他们先是听到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声,像是某些不法之徒踩响了树枝或是碰动了树叶,他们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名印第安人打扮的披头散发的亢奋的野人——我之所以说他是野人,是因为他自看到他们两人起就持续着像火车头似地吼叫了起来。过了不多时,衣着服饰都差不多的一群人围了过来——喔,如果这也够资格被称得上是一种款式的话,我想许多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会懊恼得撞墙的。而似乎区分他们的唯一方法就是上半身那类似马甲或是坎肩的东西,每一个人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虽然其中的几件只是介于泥巴黄和灰土黄之间的惨不拉机的恶心的杂色。

      探险家不是猎人,他们不会丧尽天良地在身上背着一把名曰“防身”实则荼毒生灵的猎枪。可他们现在肯定后悔这个一直以来根深蒂固在他们思想里的顽固不化的陈腐观念。人总是会有点三长两短的,他们也不例外。被一堆似乎是印第安部落的人幺呵着诅咒着拖得满身是泥,拐去不知道是什么的前方,这滋味绝对不好受。他们只能望着对方,苦笑着用眼神交流着各自对这群神奇生物的看法。这里请再次容许我感叹一下,人呐,无论什么时候,总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要过于相信自己。

      他们到了一个简陋的部落,如他们的猜测,依照印第安部落惩治懵懵懂懂地闯入的外族人的法令,他们被分别绑在了两根柱子上。这柱子上狰狞的花纹惟恐他俩不知地显示着它们光荣的过去——包括它们身上粗糙的磕人的雕刻,以及丑陋的灼伤所留下的黑灰色的痕迹。

      唯一好运的是,他们的柱子之间只隔了一米,还可以做一些垂死的交谈。

      “这样的部落,竟然肯拆巨资打造五根这样的柱子,可见他们对我们还是很重视的。”蓝眼睛调侃道。

      冰柜皱眉。“听他们交谈,他们用的似乎是西部当地的一种土著方言。我们可以试试与他们谈谈,告诉他们我们不过是想来探险。”

      这时,一个脑袋上插着一根凤凰(当然也可能是土鸡)的鲜红色的羽毛的人走了过来,看上去到挺有酋长的样子。不过其实这儿所有的人都应该是插的土鸡的羽毛,暂不说他们的气质同土鸡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况且哪儿有这么多凤凰的羽毛可拔。

      冰柜决定尝试同他沟通。

      “探险?”奇迹,他们能够听懂这位趾高气扬的土鸡头儿的语调,尽管在某些转折处是怪异了点。“你们不会是想砍光我们这里的树去换钱,然后到城里去过好日子吧?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冰柜一惊。蓝眼睛连忙机敏地冲他笑笑,接了下去:“酋长先生,我们只是想在西部旅游的旅途中顺道探访一下被您管制得有声有色的部落,瞻仰您的尊容。我想,您不会反对吧?”

      土鸡头儿眼睛突然发了光,像是吝啬鬼突然见到了一大堆的金子。蓝眼睛很会说话,虽然也够违心的。冰柜暗想。

      “啊,我想,我的成就大家都看到的……”他骄傲地清了清嗓子,“是的,这里一般没有外人到访,可这并不是说我们不好客……”他又朝他部族的居民心虚地望了几眼,“我想你们可以留下来,我们探讨一下治理部落的方法……我看你们都是聪明人……”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手下的土鸡们全都耳朵漏风,像是一大群刚赊了一百万的赌徒,非要在一局之内扳回来,否则倾家荡产一般。

      酋长装腔作势地做了一个压惊的手势。“我敬爱的子民们,这是我们的朋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声音反而越来越大,其中有几股特别明显。他警觉地观察着,发现那正是几个精壮的,妄图夺取他酋长之位的小伙子。他退缩了。

      他又咳嗽了几声。“现在,我谨代表印第安纳巴莫斯特,对这两位存心闯入我们平静的生活,妄想掠夺钱财,最终被我们正义的力量所逮捕的不自量力的异族人作出最后的宣判。按照我族法令,我宣判你们万恶的火刑之罪,愿你们的灵魂能在升天后得到洗礼……”

      “噢,酋长,这不公平!”蓝眼睛压抑下惊恐,大惊小怪地叫了出声,“难道您真的忍心亲眼望着无比敬仰着您的人被活活地烧死吗?没有出生在这个部落,沐浴您的光芒,这难道是我的错吗?不,不是的!”

      土鸡头错愕地瞪着他澄澈的蓝眼睛,那里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梦幻般的纯洁的光辉,没有世俗的习气,也不尽是乡野的粗陋,而是自然,不错,他们一直信奉的自然之神的代理人,在他的想象中,就应该是这样。

      “呃,让我想想……”他转过了头,余光扫到了绑在另一个柱子上动弹不得的冰柜。此刻他的目光依然冷峻如锯。酋长浑身哆唆了一下,随即拿定了注意。

      “我算是明白啦。”他故作欣喜地抬高音调,“还记得三年前那两个异族人么?我们杀了一个,留了一个——那一个有点用处,他知道怎样制作各种各样的兵器,还记得我家那支锋利的长矛吗?对,那就是他为我定做的。刚才问过啦,他们俩都是干这一行的,可以帮我们一点忙。但我们又不能破了规矩,规矩毕竟是规矩。我们就和上次一样,留下一个吧!”他别有用心地向蓝眼睛呶了呶嘴,“喏,你来决定,留你,还是留他吧。”

      蓝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酋长先生……我是说,我们都是很有用的人。我们会很多东西,天文,地理,数学,我们还学过怎样规划市政……”

      “别说啦,”土鸡头儿此刻真正像头土鸡,将脑袋悄悄凑进蓝眼睛,“就说留下你,你就能活着出去,我们有先例,你能保住小命。”

      “但是……我们是伙伴!”他咬住嘴唇,用碧蓝色的眼睛坚定地与一米外的镇静地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英俊的小伙子做着眼神的交汇,终于由喃喃的恐惧转为了正义凛然的声色俱厉的控诉,“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伙伴!”

      “我算是懂啦。”酋长恶狠狠地咒骂了一通,“你这愚蠢的,不知好歹的乡巴佬!”而下一秒钟,他又被他正义而毅然决然的蓝眼睛里闪烁的愤愤不平的光芒震撼到,改了口,“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郑重其事地理了理头上象征权利的鲜红色羽毛,“我亲爱的族人们,下面,我左手边这位触犯了法令的可以改造的年轻人即将会说出他的选择。”

      几十人,不,或许是几百人,在那一瞬间怎么可能数得清,只知道很多,他们的目光全都投到了他身上。热切的,企盼的,凶恶的,戏谑的,置身事外的,他的背开始冒冷汗。

      他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在亚马逊他们曾经遭遇过大蟒蛇的袭击都化险为夷,还有四年前他们的漂流,从一条高近十米的瀑布上重重地砸了下来,侥幸保住了性命。可那都是他们毫不犹豫的,没有眨一下眼睛的,不后悔的。走上探险这条道路,意外事故多如牛毛,他遗书早在七年前拟好。却从没有一次,让他如此不甘,非要在生命和相伴了七年的同伴里作出选择。

      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集中,汇聚成了无数盏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照灯,刺得他几乎快睁不开眼睛。

      “我选择……”

      那一句话在“选择”过后的内容似乎逐渐弱了,最后慢慢消失,场景疾驰而去,森林刹那间变成平原,又唰地跳到了繁华的都市。他身后冰冷的柱子忽然暖和了起来,又立刻冰冷了下去。他穿在身上的牛仔服霎时被脱得只剩薄薄一件。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绑在石柱上,而是躺在木头造的硬邦邦的潮湿的地板上。他的面上并不是漆黑的洒满星斗的夜空,而是昏暗的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他的旁边是一架老旧的狭窄的席梦斯床,他的被子也尾随着他翻滚了下来。床头那本封面上写着“印第安之旅”的书“啪”的一声掉下,自动翻到了印第安人处置异族人闯入的那一页,一撮神奇的生物挥舞着火把和斧头仿佛想从雪白的纸上跳出来凶神恶煞地冲他示威,那上面还有红笔的勾画。床上的另一个人睡得正香,被动静吵醒了,翻身起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即使是在睡意的笼罩下,他的脸也一样冷峻,恰好和被窝的温度互相抵触。他正定睛拧开灯,关切地注视着那双湛蓝的漂亮眼睛。

      “没事。我翻了个身,从床上跌了下来。”他皱皱眉,揉揉摔疼了的肩,爬上床去,“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一张大床。”他怨恨地嘟了嘟嘴,“真想念以前家里可供我随意翻滚的两米大床。”他又蓦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打住。

      他像是没听见,舒心地帮他盖好被子,准备关灯继续睡。“明早我们七点就要工作,好好睡吧。”

      他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凑到他耳边,“喂,问你一个问题。”

      “说。”他有些抵挡不住睡神的侵袭,但又急切想知道他那爱耍小花招的情人半夜三更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他将快拧到尽头的只剩下一丝微光的灯又朝反方向拧开,奇怪地望着他。

      “我想听实话。”他的蓝眼睛出乎意外地专注。

      他认真地将他们俩每日三份的工作,二十平方米的小窝,一米五宽的床,怒发冲冠的父母,和他无心的话语挨个回忆了一遍,说道:“直到我们都撑不下去了为止。”

      蓝眼睛机灵地转了转,指挥主人伸过手,俯在他的身上关掉了灯。“睡吧。”他轻声说。

      等到身旁的人没了移动,他突然想起一个月前他那早已害上可怕的更年期综合症的妈妈穿着二十多岁少女的长裙,咆哮地冲他发着飙,并且再一次狠心地冻结他的银行户头,偕同这个庞大的家族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定要他“改邪归正”时的情形。

      蔚为壮观,他暗暗地笑,翻身睡去。

      “像土鸡头儿和他手下的一群小土鸡。”

      ——END

      后记

      1. 这是近一个星期疯看欧·亨利的产物。写完后发现这种风格果然不是常人能操得来的,特别是我这个数学都学得一团糟的脑袋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描写几乎要想炸了……

      2. 整篇文章让我最为满意的地方恐怕是一时发神经,把本来定下的文章题目“绝对是个梦”改成了“绝对不是梦”,笑。

      3. 发现最近辛苦背的世界地理终于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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