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反派靠吃饭征服三界》竹取白

15、你们是在谈论我吗

　　湖泊边。
　　篝火的橘色火光跃动，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烤鸡早已外焦里嫩，金黄的油脂顺着焦脆外皮滴滴答答地往下流，飘香十里。

　　洛京秋说完往事，平静地掰下一只鸡腿，自顾自吃了起来。

　　鸡肉白嫩，纹理分明，只是刚从火上取下，烫得他轻咬一口没咬下来，不禁吐了吐舌尖。

　　听着这般沉重的讲述，平绿只觉得手中食物索然无味。她想起不久前在道观里对洛京秋的指责。他说她不知隐忍，她却觉得对方什么都不懂，还反唇相讥“死的又不是你至亲”。

　　此刻懊悔如潮水涌来，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记耳光。

　　洛京秋小口咀嚼着，见二人神色凝重苦大仇深地盯着烤鸡，问道：“你们不饿么？”

　　他都这般境遇了，竟还关心我吃不吃鸡！平绿悔恨交加，当即抬手“啪啪”给了自己左右脸各一掌。

　　“洛京秋，我不该那么说你的！”

　　听着清脆的耳光声，洛京秋举着鸡腿的手顿在半空，蹙眉道：“我有让你打自己？”

　　“我有罪！”平绿抬手还要再打。

　　“停下！”洛京秋声音转冷：“看你自虐，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平绿乖乖放下手，细皮嫩肉的脸颊已红肿不堪：“那我以后好好报答你。”
　　她对自己当真狠得下心，那力道不像对待自己，倒像对待仇人。

　　洛京秋未应声，移开视线，忽觉小腹一阵湿热，低头竟见道成紧紧搂着他的腰嚎啕大哭。

　　这小子怎么回事？他又被毫无察觉地近身了？

　　“洛京秋，你好惨啊……原来你也没有家人了呜呜呜……”道成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浸透了他的黑色腰封。明明是个小贼出身，却不知从哪来的超乎寻常的同理心。

　　洛京秋心想，他不值得怜悯，真正该被怜惜的应当是洛绍华。

　　“起开，别哭了，恶心死了。”他用力掰开道成的手，将人从身上扯下，一脚踢到旁边树下。

　　道成拍拍灰，又爬回来坐在他身旁：“我们去把那个坏弟子杀了，替你报仇！”

　　洛京秋继续啃着烤鸡：“早杀了。”

　　“啊？”

　　那是他加入魔教后不久的事。
　　教主晏乐湛拿他当伶舟言吃代餐，因对伶舟言爱而不得，故对待他是时冷时热，性子阴晴不定，开心了就赏些好东西，惹恼了就惩罚一顿。

　　某日，晏乐湛忽然说要送他一份礼物。他被教徒仔细穿戴好外三层里三层的衣服，收拾好仪容前往大殿。

　　殿内地板上，蜷缩着一条蜗牛般的人影。那已不再像个人，更像一团被残忍蹂躏后仍在抽搐的血肉。

　　晏乐湛斜倚在大殿尽头的教主宝座上，那是以整块玄冰为基，镶嵌紫晶石雕琢而成的九尾狐座，狐尾盘绕形成扶手，极尽奢靡。他随意披着紫袍，衣襟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姿态足以令人面红耳赤。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洛京秋一眼认出那团血肉是谁，不咸不淡地问道。

　　“特意给你留了活的，喜欢吗？”晏乐湛目光落在他身上，勾起一抹散漫而轻浮的笑意。

　　他素爱看洛京秋穿隐元宗典礼时的宗服，以此慰藉对伶舟言的相思。只可惜洛京秋不似他师兄那般灵秀爱笑，终日冷脸令人不满。

　　如他所料，洛京秋缓缓弯起细长的狐狸眼，眼尾轻挑，声音带着难得的轻快：“谢教主，喜欢极了。”

　　次日，众人继续向秘境深处行进。
　　随着时间推移，丹药效果渐弱，灵力运转越发滞涩，身体沉重不堪。

　　秘境整体向下倾斜，溪泉皆往低处流淌，回首来路需仰头眺望。越往深处，周身压力越重，仿佛空气中凝聚着无形重力，令人窒息。

　　临近晌午，诗儋提议：“连续赶路三个时辰了，不如歇息片刻。”

　　这群失去灵力的弟子早已气喘吁吁，自然没有异议。
　　众人三三两两倚树休息，却不约而同地远离洛京秋所在之处。

　　诗儋在清泉边净面后走近，礼貌询问：“你手帕沾了污迹，可需我帮你清洗？”

　　洛京秋正闭目养神，闻声抬眼，看着上方的人脸，被对方背后的阳光刺得又闭上了眼睛：“不必。你见哪个修士还需手洗衣物？”多半掐个净尘诀便焕然如新。

　　“这样啊……真羡慕你们能修炼的。”诗儋在他身旁坐下，手掌无意间压住洛京秋几缕发丝。

　　洛京秋未点破，只不再移动脑袋：“你是普通人？”

　　“是，没有灵根。自幼随家父学些算卦占卜之术，勉强谋生。”诗儋答道。

　　洛京秋淡淡“嗯”了一声。

　　诗儋注意到他腰间铜铃，认出是件法器：“看来你精于此道？”

　　洛京秋神色略显疲惫，俄而指尖轻点铃铛：“并非。戴着当个配饰罢了。”

　　不远处，赤芍长老正向平绿与道成讲解秘境植被。平绿听得专注，赤芍以为她对丹道有兴趣，笑问是否想成为丹修。

　　平绿摇头，她更渴望变强，想要更强大的力量。
　　赤芍不以为忤，微笑道：“你与我曾经门下一位弟子很像。”

　　“是洛绍华么？”

　　“京秋同你说的？那孩子虽拜入我门下，却不愿做丹修，一心要当剑修体修。可惜她底子早被药力蚀坏，能修行已属不易。虽资质平平，始终心有不甘……但那份毅力与善心，最似前任峰主。”赤芍忆起往事，轻叹一声：“当年未能救下她，始终是我心结。”

　　“像来像去的，每个人不都是独一无二的么？”平绿道。
　　赤芍道：“倒也是。”

　　一刻钟后，洛京秋起身对众人催促：“都起来，该赶路了。”
　　一名弟子正仰躺望云，闻言反驳：“才休息多久？你身为鬼修不受影响，凭什么催我们？！”

　　“那你便睡死在这里好了。”洛京秋抱臂讥讽，转身便走。

　　众人虽满腹怨言，却知安危还需倚仗洛京秋，只得悻悻起身，继续前行。

　　“师傅，还有多远？”有弟子问诗儋。
　　诗儋极目远眺，但见群山衔云，雾隐千嶂，天地在天色中渐次模糊，轻声道：“快了。”

　　洛京秋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

　　这次，洛京秋并未走在最前，而是插在了众人中间。道成跟在他身边，正想同他聊几句天，抬头忽注意到他的嘴唇在泛黑。

　　“……洛京秋，你还好吗？”道成忧心忡忡地问。

　　“无碍。”洛京秋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一步一个脚印地深深陷进泥地，顺带单手将手边的道成拎了起来。

　　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意，道成急忙道：“我自己能走。”

　　洛京秋将他放下。

　　这反常的举动让道成更加不安。若是往常，这人定要冷嘲热讽几句，然后不由分说地拎着他走完全程。

　　诗儋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刻意放缓了行进速度，原本承诺的“快到了”的路程，竟一直拖延到日落西山。

　　夜幕降临，众人在山林空地燃起篝火。弟子们带着猎获的食物开始料理，诗儋照例前往湖边沐浴。

　　恰在此时，黑暗中渐渐弥漫开稀薄的雾气，四周万籁俱寂，树影间隐约浮现出幢幢鬼影。

　　“瘴尸又来了！”有人失声惊呼。

　　弟子们迅速聚拢，不约而同地望向赤芍长老与洛京秋。后者冷笑一声，未发一言，利剑已然出鞘。

　　剑光如影，洛京秋径直闯入瘴尸阵中。成群尸体如蜂群般围拢上来，他那点身影很快便被尸潮吞没。

　　“洛京秋！洛京秋！洛京秋！”道成焦急呼唤。
　　片刻后，洛京秋从尸群中闪身而出，瞪了他一眼：“叫魂呢？”

　　他的动作虽比往常迟缓，却依然利落地将瘴尸尽数斩灭，持剑立在空地中央。

　　这场突袭仅造成些许混乱，无人伤亡。弟子们镇定下来清点人数时，突然有人惊觉：“那位算卦师傅呢？”

　　“他方才去湖边沐浴了，不知是否遇险？”
　　“得尽快去找他！”

　　洛京秋突然横剑拦住众人：“不必去找。”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弟子急道：“若是他遭遇不测，我们该如何离开秘境？”

　　“离开？”洛京秋凉薄地觑向众人，抬起左手，冰白指尖之上缠绕着缕缕毒瘴：“你们还没发现异常吗？就先说这避瘴丹，在其他地方或许有效，在此地却是引毒之药。你们每走一步所承受的重压，都是足以让凡人死上百次的剧毒。”

　　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他将一缕毒气在指间捻灭。

　　“若非我一直为你们吸取这些……”他顿了顿，鬼气森然的眼眸扫过全场：“你们早已爆体而亡。”

　　几个年轻弟子将信将疑，却被他森冷的目光慑住，质疑的话卡在喉间。

　　赤芍长老镇定发问：“此言当真？那这与诗儋小师傅有何关联？”

　　“因为他一直在将你们引向死路。”洛京秋指尖轻抬，更多毒瘴显形：“这秘境越往深处，毒气越浓。此处弥漫着无色无味的百草尸瘴，由万千毒草与修士尸身腐化而成，不仅能侵蚀肉身，更能源源不断孕育瘴尸。服了那避瘴丹，你们自然什么都察觉不到。”

　　他环视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声音带着讥诮：“我倒是好奇，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为何能赢得你们如此信任？”

　　说着，他故意暂停了吸纳毒气的动作，让众人真切感受到体内骤变。

　　弟子们细细回想这一路的蹊跷之处，脸色渐渐惨白。
　　难道这鬼修所言非虚？诗儋一直在欺骗他们？而这个他们始终提防的鬼修，竟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

　　“怎会如此？”赤芍震惊不已。

　　诗儋是他们在村镇中偶遇的占卜师，因其父患病，主动请缨带路寻药。她本该对来历不明者心存戒备，但不知为何，诗儋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可信感，让人无法生出疑心。

　　正当疑云密布之际，那道春风般温润的嗓音蓦然在洛京秋耳后响起，距离近得快要贴上他的耳廓：

　　“你们……是在谈论我吗？”